正在阅读 > 重归正道

第十三章 坐红椅子

2017-01-15发布 3369字

郁闷归郁闷,艰巨的任务像一把利剑悬在高永生和常乐的头顶上,他们不得不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劲气去完成。

到十一月底交账时间,红柳乡工作站完成征缴总额九万五千元,距离预定的任务还差五千元。

这九万五千元中,上半年完成三万元,下半年清理黑户收缴二万余元,农村边角征缴近万元,五个大队书记每人交了二千元,乡农工商公司缴纳一万元,在公路上拦路收缴南方货主五千元。

还有一万元是常乐没有想到的,竟然是益民村何有福交的。

那次在益民村吃了闭门羹后,没过几天,何有福的弟弟来到工作站,拿出一万元给常乐,说是补缴的,让常乐开票。并对常乐说,如果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说什么也不给交。

十二月一日,高永生和常乐一起来到海子所,向所长何少鹏汇报了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并到会计那里把收上来的钱交了。

中午,两个人在所里食堂吃了饭,又和其他人聊了会儿天。下午,所里召开年度总结会议。

所长何少鹏作了总结发言,对其他工作轻描淡写、一带而过,重点强调了征缴工作。

他说:“征缴工作是我们的核心业务。俗话说得好,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离开了征缴,我们的工作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经费保障,我们的工作怎么运转,大家的肚子怎么能够吃饱?我们的奖金、福利,还有其他一些必要的开销,全靠征缴所得的提成。收得多了,提成自然也多,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反之,收得少了,大家就得过苦日子。”

何少鹏说到这儿停了停,看了看高永生和常乐,继续说:“今年的任务,我们年初就给三个工作站作了分配,都是十万,体现了一碗水端平。现在到年底,金民工作站和西口工作站都超额完成了任务,但是红柳工作站没有完成。要不是金民和西口两个站超收了一些,今年我们所就要因为完不成任务被局里追责,我这个所长首先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们连带着也要遭殃。”

高永生听到这儿,忍不住插了一嘴:“红柳站完不成任务也是有客观原因的,其实我们……”

“不要总为自己的过失找借口,”何少鹏粗暴地打断高永生的话:“别的工作站不也一样有很多困难吗,为什么人家能完成,而你们完不成?”

高永生本想要说的话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郁闷地低下头不出声了。

何少鹏喝了口水,低头沉思一下,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今年年终考核,一定要奖勤罚懒。完成任务的,上光荣榜,每人增加五百元年终奖金。完不成任务的,坐红椅子,福利照发,但扣除年终奖金,不得参与评先评优。另外,红柳工作站人员要进行调整。高所长,下一步你就不要兼任红柳站站长了,常乐也调回所里,金民站两名同志轮岗到红柳站。所里再申请购置一辆摩托车,到时红柳站每人一辆摩托车,用于加强日常检查,确保征缴到位。最后,我强调一点,遇到困难要多想办法,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以后你们一定要给我记住了。散会!”

坐红椅子是清河县当地各大单位中通行的土做法,是对在年终考核时处在最后一名的称谓,所以一说谁坐了红椅子,肯定就是年终考核的老末了。

常乐年终考核坐了红椅子,丰厚的奖金没有了,心情不爽到了极点。现在又被调整了岗位,到所里安排一个不轻不重的活干着,也觉得没多大意思。

算了,就这样过一天混一天,混成个啥算啥吧。

常乐回到了海子所。

海子镇的经济状况比红柳乡稍好一些,京燕铁路跨镇而过,街道上人流量较大。

常乐负责协助内勤赵蓉丽工作,眼睛整天在一大堆台账、报表上面盯来盯去。

对企业的主要有资产损益表、资金平衡表、负债表、利税情况表;对县局的主要有周报、旬报、月报、季报、半年报和年报,以及对局里业务条线上的专项报表。还有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各种紧急统计数据,碰到这种情况,常乐就得加班加点地干。

事情虽然琐碎,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只顾低头工作,不知不觉当中一天就过去了。

尽管赵蓉丽把常乐指得似哪吒蹬着风火轮一样跑,但他反倒没有什么怨言。

一天早上,何少鹏通知大家尽快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中午镇中心粮站请吃杀猪菜,大家一起过去,下午休息。

到了中午,海子所在家的一行六人奔赴宴席。

吃杀猪菜是太行地区农村隆冬时节的特色盛宴,在燕西省内都非常有名。

常乐在农村长大,对杀猪菜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吃杀猪菜也是他的最爱。

每年冬天到了大雪时节,河面上冻结冰的时候,清河农民便开始杀猪。

当地农民基本上家家都养猪,有能力的多养一两头,除了自家吃,其它的卖掉,这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

一头猪起码有二三百斤,养得好的能有三四百斤,所以一两个人是杀不成猪的,必须多请几个人来帮忙。

常乐的姑夫就是三洼子村附近有名的杀猪人,杀猪技术练得炉火纯青。武侠小说里说一剑封喉,常乐的姑夫则是一刀放血,干净利落。

现猪血立刻接到盆子里,可以灌制猪血肠。

等把猪吊起来,下面支一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把水烧开,滚烫的开水浇到猪身上,便开始褪毛,然后专门把猪脖子那部分肉割下来,这就是做杀猪菜的必备材料——槽头肉了。

这时,妇女们已经准备了大把的葱、蒜和几十颗土豆备用。

把肉均匀地切成三四寸长、半寸宽的大片,再用柴火把大铁锅烧热,将肉片放进去。待肥油炼得差不多,放入葱蒜爆炒,加入土豆和适量水,再把切成细条的腌白菜均匀地洒在上面,盖好锅盖,慢火炖上二三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了。

太行杀猪菜和东北地区有所不同,做熟以后汤汁很少。吃起来有点粘乎劲儿,大肉片子肥而不腻,入口绵软。

土豆、酸菜和用大米、小米做成的“二米饭”拌着一起吃,套用一句广告词叫“味道好极了!”

常乐平时是不吃肥肉的,但遇上杀猪菜,也能吃上六七片呢。

中心粮站在镇子边上找了一户农家,一大早就把猪杀了,开始忙活起来。

等到中午时候,海子所全体同仁一进农家大院,便闻到了杀猪菜的浓浓香味。

粮站吉主任热情地招呼大伙儿入座,两大盘热气腾腾的杀猪菜首先端了上来。

一群人又饿又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消灭了一大盘。

稍后,又上来了炒腰花、炒猪肝、溜肥肠、猪排勾猪尾。一道道菜烹香诱人,众人这个一筷,那个一筷,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吃了十多分钟,粮库的司机进来了,怀里抱着一坛酒,给每人倒了一杯。

吉主任站起来,笑着说:“尊敬的何所长,尊敬的海子所各位兄弟姊妹,一年一度的杀猪宴又到了。今天,我们在农家小院,隆重招待海子所各位领导。今年我们中心粮库各项指标完成率位列全县19个乡镇中心粮库第一。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离不开海子所的大力支持。”

吉主任端起面前一碗酒:“俗话讲,无酒不成宴席。今天,我们用自酿的纯正地道的精粮酒招待大家。我先干为敬,以表诚意。”说完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了。

太行地区的干部喝酒基本都用装二两酒的杯子,而且时兴喝猛酒。

酒场流行着一句话,叫“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吉主任开场便闷掉了二两酒,喝完便一个一个劝着干掉。

海子所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端着酒杯不动。照今天这种喝法,结果估计是醉卧当场。

吉主任两眼左右转动,他估摸着场上形势,看来不下点硬爪爪是不行了,于是大声说道:“在座有女同志,我说句粗话别见怪。今天大家吃得高兴,但喝得也要尽兴。粮站和海子所是门对门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嘛,是好邻居就不能取心(见外)。还是那句话:大红公鸡绿尾巴,谁要不喝亲他妈,哈哈哈。”

吉主任最后这句话很有杀伤力,所有人不得不都干了。

二两酒下肚,场面热乎起来,大家互碰互敬,频频推杯换盏。

常乐本身量小,哪禁得住这种大场面,很快便醉了。

海子所除了常乐之外,其他人都纷纷提议了。

何少鹏对常乐说:“常乐,别光坐着,站起来给粮站领导们敬敬酒。”

常乐摇晃着站起来,慢吞吞地说:“我给大家敬杯酒,先干为敬。”一扬头把满满一杯酒喝了。

喝完后,只感觉眼前一黑,酒杯掉在了地上,人朝后面倒了下去……

常乐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所里聘用的做饭师傅老牛给他端来一碗臊子面,常乐头痛欲裂,吃不下去。

这时,所长何少鹏走了进来。常乐便问:“何所长,我是怎么回来的?”

何少鹏“哼”了一声:“你?爬回来的!干什么都不行。”

赵蓉丽在外面听见了,进来对常乐说:“是粮站的车把你送回来的。”

常乐心里不是滋味:“看来,我是把何少鹏给得罪深了。”

大年二十九,常乐按照父亲的意思,提了十斤纯胡油送到何少鹏家。

正月初七,常问天出面请全所人员在乡企饭店吃饭。

正月十六上班后,何少鹏把常乐叫到办公室,说:“以后你不用协助赵蓉丽清理账册了,就跟着副所长朱少飞跑企业吧。”

谁都知道,跑企业有固定时间,相对轻松。企业上缴的钱多,完成任务困难较小。

常乐心想:“看来,何少鹏对我的成见有些扭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