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萧云背着药箱在各生产队巡诊,旁黑才回来。蚊子已经把饭做好了。两人在油灯下吃着饭,蚊子假惺惺的说:“云妹妹,要不我不走了。你看,我一走,生产队只剩你一个了。我心里不好想。”
萧云心中自是感动,说:“你怎么没出息?你走到天边我也爱你。哎,文哥,听说工农兵学员,原则上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是啊。”蚊子笑了笑说:“中国的许多问题,常常是强调某一方面的时候,同时表明还有另一面的存在。原则上是这样,还有不原则的时候呢?也许我学完了,有可能分到别处去。不过,云妹妹,今生今世,我爱你是爱定了。我想过了,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萧云心中荡起一股激动的春潮,不过这种激动很快被一种忧虑代替,她心情忐忑地看着蚊子说:“文哥,我有些担心,万一你父母不同意呢?”“哎!”蚊子盯着萧云说:“春节回去时,你也看到了,他们比我还喜欢你,恨不得当时就给我们办了。”“那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世。”萧云不无担心的说:“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世,态度还不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蚊子放下碗筷,坐了过来,搂了萧云的肩头,两人的手交叉的捏在一起,蚊子动情地说:“我们的爱情是咱俩的事,谁也管不了。再说了,你的出身还是无产阶级家庭,你是苏伯伯的养女,从法理上说,你是在红色的革命家庭里长大的革命接班人。我想他们有可能反对,但不会激烈地反对。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是铁了心的爱你,我想,没有什么狂风暴雨能把我们分开。”
萧云好感动,热泪盈眶,把头靠在蚊子的肩头上,呢喃的说:“文哥,我越来越爱你了。”蚊子扳过萧云的身子,深情地看着萧云,他用嘴唇吻去了萧云腮上的泪水,随后,两人的嘴唇交合在一起。
这一夜,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萧云这个在佛门里出生的女孩,这个曾经发誓永不嫁人的孤芳美女,到底逃不脱尘世的红云,爱情的劫难。她幸福地躺在爱人的臂弯里,任蚊子脱去最后的内衣。当蚊子激情地伏在她身上,正准备享受爱情成果时。萧云突然浑身发冷,推开了蚊子说:“文哥,我好害怕。”
“怕什么?”蚊子没有强行,跪起身看着萧云说:“准会有第一次的。”萧云战栗地说:“我怕怀孕。文哥,我见过生小孩,好可怕。”蚊子伏下身搂了萧云的脖子说:“哪咋办?我很想。”萧云勾住蚊子的腰,羞怯地说:“我也想。可我例假刚过三四天,正是排卵期。文哥,你过去把药箱拿来得采取避孕措施。”
蚊子暂时缓冲了激荡的心情,穿了衣服到东厢房拿来药箱,笑着说:“云妹妹,你懂得蛮多么。”萧云坐起身,拿过药箱翻着说:“我不是刚培训过么,专门上了计划生育的课。”蚊子倒了杯热水端着,萧云选了两粒安全可靠的药片服下,两人抑制不住的激情燃烧起来。
正当萧云和蚊子春潮激荡的时刻,隔着两道山梁的五峰那边,孤独的苏雷苦闷地躺在学校的半间土屋内发呆。烦恼使他抽起了烟。黑暗的屋里烟火在闪烁。苏雷想父亲说的话:“就算迎春背后捅了你一刀,我看也是可以原谅的温柔一刀。”
迎春是美丽的,也是温柔的。两个真诚相爱的青年,且有着正常的生理功能的男女,当爱情发酵到甜美的地步,发生关系是正常的。在迎春的老屋里,尽管有哑巴姑姑十分警惕地生怕他们发生不轨。但时间一长,叶致澈也就不像刚开始时,每夜都要巡逻查岗。因而,苏雷和迎春有了“越轨”的机会,有过相拥而眠的幸福时刻。可那时的中国,对这种现象持批判的态度,定性为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苏雷觉得幸福的花儿已经凋谢了,就此分手,良心上又使他不安,他们毕竟那个了。苏雷想起了梅竹,这个苦爱着自己,命运和爱情一样凄苦的女孩不觉想起几句词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苏雷想起梅松说的,“其实我爸爸也希望你做我的姐夫。”“唉!”苏雷叹了口气,是让命运来左右着爱情?还是……苏雷一夜无眠。
十月三号是周末,放学后,苏雷直接回了生产队。萧云和蚊子做好了晚饭正准备进餐,萧云惊喜地问:“呀!哥,你怎么来了?”萧云非常高兴,添了一副碗筷。蚊子笑着说:“哟!雷哥,来的正好。参加我们的最后的晚餐。明天我就要走了。”
“最后的晚餐。”苏雷咀嚼着这句话,问:“哪,谁是犹大?”蚊子的脸一下红了,只不过天已经黑了,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出表情。萧云或许不知道这个洋典故,笑着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这个知青小组也是由盛而衰,树倒猢狲散了。”
苏雷吸溜一口糊糊说:“云儿,看来只有我们兄妹在这里喝一辈子苞谷糊嘟了。”萧云问:“哥,你还在迎春家住着?原谅她算了。我觉得爸说的那句话蛮有韵味,‘就算迎春背后捅你一刀,我看也是可以原谅的温柔一刀’。哥,咱爸挺有意思的啊,平时我们只看到他粗狂的一面,其实他感情也挺细腻的。”苏雷苦笑着说:“钝刀子割肉不觉死,她割得你心痛,真不如项上一刀,取我人头痛快。”
蚊子放下碗筷问:“雷哥,决定了,和梅子谈?”苏雷咂咂嘴说:“两难。一个是苦爱着我的梅子,一个是爱我到了疯狂地步的迎春。爱情为什么会是这样?”蚊子笑着看着萧云,无限幸福地说:“还是我和云妹妹好,平淡求真。”
苏雷若有所思地说:“她呀,佛门里长大的,感情就像香火一样,慢慢地续烧。而迎春却像一堆燃烧的篝火,一下子能让你激情澎湃。”苏雷掏出烟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说:“而梅子,却像一支香烟,是被动地燃烧自己。当你感觉到她烫手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一支烟蒂了。扔掉她?好像每个男人都不可惜。梅子的美丽就在于此,她燃烧自己是为了她爱的男人得到快乐。所以我想,那怕她是个烟屁股头,我也要捡起来吮吸她,”
苏雷的话似乎是说给蚊子听的,蚊子有点不自在,他知道苏雷是晓得他和梅竹有过一点情感的交融,尽管很短暂,他们也没做什么。便笑着和苏雷要烟抽,说:“我来陪雷哥抽支烟,替你分担些忧愁。”
萧云起身收拾碗筷,笑着说:“难怪男人们都喜欢抽烟,原来抽烟能使你拨云见日。不过,你把梅姐比做烟屁股头,我看你是对她的侮辱。依我看,梅姐才是佛前一炷香,你是那尊泥菩萨,她为你尽情燃烧,你却无动于衷。”待萧云洗完锅后,三人又聊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蚊子卷了铺盖,苏雷背了梅松的箱子,三人去了老军镇。
在老军镇吃过早饭后,苏雷萧云梅竹把蚊子梅松送上了班车,说了几句依依不舍的告别话,班车就开了。他们目送着班车远去,苏雷说:“梅子,这下好了。小松能上大学,真是太幸运了。”梅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动情地说:“雷哥,你这次没走成,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萧云问:“梅姐,你怎么知道那封信是从五峰寄出的?”“听江洪林说的。他看过信,信是匿名的,信封上盖着五峰的邮戳。”萧云不觉拢起眉来说:“看来,真是迎春干的了?”“怎么?你们也猜是她干的?”梅竹看着面无表情的苏雷,又劝道:“我想,她大概是怕雷哥远走高飞了,一时昏了头吧。不过,雷哥,想开点,迎春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苏雷把梅竹拉到一边,对萧云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让她跟过来,苏雷深沉地说:“梅子,坦率地说,我和迎春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你也明白了我们的身世,同是天涯沦落人呐,我们兄妹的境遇比你们更惨。梅子,请允许我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说:梅子,我爱你?”
梅竹眼泪哗就下来了,低沉的问:“是因为同病相怜吗?”“不!”苏雷愧疚的低下头,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美丽的梅竹说:“因为你值得我爱!你为了我的幸福,默默地燃烧着自己,我苏雷就是块石头也为之动情啊!”
梅竹心里一惊,她想苏雷已经猜出了梅松为什么能上大学的原因,以苏雷的聪明,他不可能猜不出。梅竹低下头,回避了苏雷热烈的目光,她下意识地踢弄着脚下的石子,大有自己做了一件愧对苍天的恨事的感觉。好一会,梅竹抬起头来说:“雷哥,我本来想瞒着你们,但终究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坦率地说,我要结婚了。”
苏雷惊讶地问:“你……你跟谁结婚?”梅竹扭过脸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淡淡的说:“你明知故问。”“江洪林?”苏雷终于明白了,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呀?”梅竹长吁了口气叹道:“唉,雷哥,不要问为什么,我希望咱们心照不宣,好吗?”苏雷自然明白了心照不宣的含义,焦躁地抱住梅竹的肩头,急切的说:“梅子,你这样做不值呀!”站在远处的萧云看着几近疯狂的哥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话一旦说开,梅竹显得自在了许多,她掰开了苏雷的双手,深情说道:“我认为值。只是结果出人意料。雷哥,我知道,萧阿姨一直希望你上大学深造,我父亲也希望你能上大学深造,他们都对你寄于厚望。当你有了这次机会,何况连我弟弟也……”苏雷打了个手势,悲呛地说:“梅子,不要说了,咱们心照不宣。我只想说,你为了我,做出的牺牲太大了。值吗?不值!我苏雷无情无义,辜负了你的深情厚爱。”
萧云激动地流着热泪,摇着头说:“梅姐,你这是何苦呢?真的无法挽回了吗?”梅竹勉强地笑了说:“我和他已经拿了结婚证。本来我答应他,我弟弟和雷哥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他结婚。他说来不及办,婚期定在下星期天了。”梅竹拉了萧云的手说:“好妹妹,我希望你做我的伴娘。其实,江洪林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雷哥,我也希望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毕竟我身边除了你们,没有亲人,这事连我弟弟也不知道。”
接下来三人是一段长长的对视和沉默。苏雷心如刀搅,仰天长长吁了口气,叹道:“咳!这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我多么希望‘似曾相识燕归来’。梅子,我爱你,这话说的太晚了,现在说出来,只能是一种深深地祝福了。”
萧云搂住了梅竹充满深情地说:“梅姐,我也爱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我也只能衷心地祝你幸福。”梅竹怅然一笑说:“所以我希望你做我的伴娘,伴送我走进人生的一个新的驿站。”萧云沉默一会后问:“梅姐,我们送你什么礼物好呢?”
“你们已经把最深情地祝福送给我了。我已经满足了。”梅竹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看着苏雷说:“雷哥,你要是还认为我是一个纯洁善良的梅子的话,我希望你送我一丈白绫。”苏雷沉思片刻,担心的问:“干什么用?梅子,你千万……”白绫在古代有时用来悬梁自尽的。梅竹含笑说:“别说那不吉利的话,我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婚礼上我要用。”“明白了。”苏雷点点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