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出来,来到车跟前,大家都带着醉意。王教授说自己酒喝得最少,负责开车。
严瑾的意识还比较清醒。她阻止道:“王教授,你这可是酒驾啊!原来叫违章,现在有了《交通法》,酒驾就是违法!逮住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哦!”
小楚嚷道:“对!严律师说得对!不能开车,我们走路回去!”
小周喊道:“山高皇帝远,可以冒冒险!”
王教授开玩笑道:“你们以为在京城吗?这里也找不到代驾啊!”
小洪喊道:“王教授,别听他们瞎胡扯!您开了几十年车,还怕违章?您不敢开,那就我来!钥匙给我!我不怕!”
小周一把抱住小洪:“你不怕我怕!你他妈早就看我不顺眼,我怕你故意开到湖里,想害死我!”
小楚喊道:“都别开,王教授上车,我们都来推!严律师,推回酒店不算犯法吧?”
王教授说:“你们都别吵,听我的。上车,保证安全送到。小严,你来坐前面,别跟他们几个臭小子挤!”
小洪拦住严瑾:“你坐后面,你苗条,不占地方。小周你坐前面,你太肥了!”
小周说:“干嘛我坐前面啊?我也喜欢挨着美女坐啊!” 他嘴上这么说,身子还是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大家闹闹哄哄地挤上了车。
在路上,大家一会儿唱着王教授献给严瑾的歌,一会儿朗诵现场编的打油诗,把严瑾逗笑得十分开心,好几次笑得呛了肺管子。深夜的湖边公路上,没有遇到几辆车。大家平安地回到了摩梭筑客栈。
第二天,快到九点,王教授起了床,洗漱之后。开始敲门叫醒其他人。王教授昨晚约了严瑾,要以她为模特,给她拍一组泸沽湖的组照。他给严瑾发了短信:早上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哦!
严瑾回了两个字的短信:马上。
王教授昨晚上在吃饭时,就观察严瑾和孙建军的关系。表面上似乎两人是情侣关系,但从严瑾的言谈举止上能看出,她对孙建军处于完全的支配地位。在大家和严瑾喝酒、玩闹的时候,严瑾根本就不顾及孙建军的存在。这说明严瑾并没有把孙建军太当一回事。王教授约请严瑾明天当模特时,严瑾愉快地答应了。孙建军在边上嘀咕说:“不是说明天离开泸沽湖吗?”
严瑾简短地回答说:“玩一天再走!”孙建军马上就噤声不语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大家才在楼下的院子里集合完毕。在客栈简单地吃了早餐。王教授给三个学生说了今天的任务。他说:“我们有幸邀请到严瑾美女给我们当模特。今天到湖边拍摄外景人像。有三个要点我之前给大家说过,这次再强调一下,请大家用心记住:第一是观察,对人像背景以及人像与背景的协调性,人像的闪光点,要善于发现并捕捉;第二是稳定,稳定是成像质量以及后期制作的基础,没有稳定就没有高质量的照片;第三是迅捷,要像一只迅猛的猎豹随时准备出击,发现了好的构图,好的光影,立即按下快门,绝不迟疑。大家要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拍照完成之后,我们挑选好的作品出一本摄影集。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三人高声回答道。
随即,大家步行来到湖边。严瑾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认真地照过相。尤其是美院的教授给自己照相。在上大学时,女同学中间流行到照相馆拍摄系列照片,说是要留住青春的记忆。更有前卫的女生,还大胆地拍摄自己的裸体系列。严瑾无心参与。现在自己已经跨过了三十岁的门槛,青春眼看就要在自己的生命长河里陨落,她偶尔想起,会有几丝悲凉的感觉。所以,在王教授提出请自己当模特摄影时,她慨然应允。
严瑾把自己能带的衣服都带上了。
严瑾按照王教授的调度,在湖边、栈桥、岩石、沙滩、亭台等处,留下了自己美丽的倩影。孙建军则在边上负责拎包,递水,背照相器材。
湖岸边,有摊贩出售围巾和披巾。王教授亲自给严瑾挑了三条色彩艳丽的围巾和一条披巾。
严瑾在照相机面前不断地变化姿势、角度。四个人围着严瑾,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今天的太阳真好,暖融融地照在湖边游人的身上。四个跑前跑后的摄影师,全都脱掉了外套。他们把外套堆在一座小亭子里的座椅上,由孙建军负责看管。
泸沽湖秋冬的天气,昼夜温差相差有十几度。晚上还能让游客感受到秋末的寒意,白天太阳出来后,湖边的温度能超过25度。五个人沿着湖边渐行渐远,只剩下孙建军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原地。他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玩“水果消消乐”的游戏。
工作了快三个小时,严瑾累得出了一头汗。
王教授挥手道:“拍摄到此结束!我们和严瑾美女配合很不错!中午,我请客,请大家吃泸沽湖里的鱼!”
吃完饭,王教授等四人继续前往湖边的一个摩梭村庄去采风。
和他们告别后,严瑾觉得时间尚早,就和孙建军退了房,开车往盐源县城方向进发。
沿着307省道,一路上都有卖盐源苹果的摊点。孙建军奇怪道:“苹果不是北方出产的吗?怎么四川本地也有生产?!”
严瑾自豪地说:“我们四川物产丰富,南方北方的水果都有!杜牧曾写过一首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诗里提到的荔枝就是我们四川攀枝花出产的!那里还产芒果、香蕉等热带水果哩!”
孙建军附和道:“难怪叫天府之国啊!”
开行了两百多公里,到达盐源县城时,已经是傍晚。严瑾决定住在盐源县城。
他们入住的这家客栈女老板很热情。严瑾见她长着细长的单眼皮,颧骨比较高,和汉人差别比较明显,就问她是什么民族。女老板说是蒙古族。
孙建军很惊讶:“这里还有蒙古族啊?不是彝族、纳西比较多吗?“
女老板说:“我们的祖先是元代攻打云南的时候过来的,六百多年了!”
严瑾又问:“老板,请问这个县城名字与盐有关系吗?”
“有啊!我们本地就出产盐啊!原来这个地方名字就叫盐井,解放后才改为盐源的!”
“呵呵,与你名字还有点像哦!”孙建军开玩笑道。
女老板又说:“据传说,盐井最先是摩梭牧羊女的发现的。牧羊女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汉人,就来了很多汉人来制盐。纳西土司怪罪摩梭牧羊女引来了汉人,就把牧羊女杀害了!”
“我们今晚吃的盐就是牧羊女用鲜血换来的!”孙建军有开玩笑说。
“你们要不要带点菌子、苹果、牦牛干嘛?送人,自己留着吃,可好了!是我们盐源的特产哦!”女老板开始给他们推销店里的特产。
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见白雾锁城,能见度不到三十米。他们没敢出发。两人在客栈里吃完早饭,在街上随意地溜达了一圈,见雾气开始消散,太阳也露出了模糊的模样,他们开车继续上路。
沿着307省道前行了三十多公里,车子开始爬行上坡。公路建设很不错,只是弯道一个接着一个。
因为山上有雾,路上的车辆行驶都十分谨慎。行驶了近三个小时,才走了不到八十公里。孙建军忽然觉得车子开始打抖,他刚把车停在路边边,车子就熄火抛锚了!
严瑾一直在犯迷糊,见孙建军停车,就问:“怎么啦?”
孙建军重新鼓捣了一会,沮丧地说:“应该是没油了!”
严瑾恼怒道:“昨天就应该加满邮箱啊!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加油站嘛!”
“我早上看还有大半箱油,怎么没跑多远就没有了?一路上我也没看到加油站!”孙建军辩解道。
“那怎么办?赶紧拦车问问哪里有加油站!”
这时,山上开始下起了细雨,还有风,气温更加地阴冷。孙建军抖抖瑟瑟地站在路边拦车。问了几辆过路车,人家也不清楚。好不容易遇到一辆当地车。司机告诉孙建军说:“你往回走,路边就有加油站!”
孙建军问:“多远啊!”
“不远,就几公里!”
孙建军就对坐在车里的严瑾说:“有司机说来的路上有个小加油站,离我们几公里。要不我步行去买点油吧?”
严瑾很不高兴地说:“你不是说路上没有加油站吗?”
孙建军嗫嚅地说:“我没注意嘛!”
“山高路滑还高海拔,你这来回得多长时间啊?”
“我走快点,估计最多两个小时吧?”
严瑾想了想,在车上找到一张广告传单纸,在背面写上四个字:求购汽油。
她将传单递给孙建军说:“你拿着站在路边举着,看有没有过路司机愿意卖点给我们!”
孙建军挥着单子在细雨中站了十几分钟,直冻得双手冰凉,脸色发青,清鼻涕流个不停,也没有一辆车停下来问他一声。
严瑾下车,对孙建军说:“你回车里暖和一下,我来吧!”
不到五分钟,一辆挂着京牌,车身糊满了泥浆的大切诺基停在她的身边。车窗摇下,一个剪着寸头,满脸胡茬子的男人伸出头,操着一口京腔问道:“嘿,妹妹,怎么着?没油啦?”
严瑾赶紧上前,满脸微笑地说:“大哥,帮帮忙,车子没油熄火了,你车上有备用的吧?给我匀一点,我出高价买!”
男人扭头对车里的人说:“嘿,哥几个,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妹妹的车没油了,下去给人家加一点呗!”
车上的人本来都在打盹,听到男子的话,都清醒了过来。
见严瑾楚楚可怜地站在车外,他们动了恻隐之心。
这台越野车是四个朋友一起去了一趟拉萨回转的。他们为了防止路上加油不便,特意在车后备箱准备了一桶十升汽油。车上下来两人,拉开后备箱,拎下来一个绿皮的金属专用油桶。他们一起来到严瑾的车跟前。孙建军见状,赶紧下车,打开了油箱盖。加油的男人一边加油,一边打量孙建军。他问严瑾:“你男朋友啊?”
严瑾脱口而出:“不是,我的司机!”说完,严瑾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把孙建军当成司机了?
男子暧昧地笑了笑,说:“你们胆真肥呀!不加满油就敢往山上开?”
站在男子身边的另外一个同伴对严瑾说:“美女,留个微信呗!”
严瑾把手机微信的二维码打开,给他扫描。严瑾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男子扫描后问:“美女,你也是京城的?”
严瑾笑道:“是啊!我在京城工作!”
“嘿,你回京城就和我联系,我们一起吃吃饭呗!”
“可以啊!”
孙建军问加油的男子:“多少钱?”
男子看着开车的朋友,问:“嘿,大伟,要钱吗?”
男子豪爽地说:“拉倒吧!回到了京城,妹妹你记得在簋街请我们撮一顿就是了!”
“一定,一定!”严瑾答应道。
“得嘞!我们先走了!拜拜啦!回京见!”
孙建军重新发动车,笑道:“姐,还是你出面好使,人家钱都没要!”
严瑾冷冷地说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捡了很大便宜啊?我每次开会,都强调作风要严谨,逻辑要严密,办事要踏实,你怎么就是没记住哩?”
孙建军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心里有点不服:你严瑾也在车上,不是和我一样忘了加油的事吗?何况你还是个老司机!
进入一处缓行道路,孙建军忍不住问:“姐,你刚才干嘛说我是你司机啊?”
“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说呢?”
孙建军无语了。他闷闷不乐地开着车。
严瑾也不理他,眯着眼睛假寐。车子终于下山。为了缓和气氛,严瑾对孙建军说:“我们今天就住邛海边边上吧。听说这里的风景不比泸沽湖差。”
孙建军负气地说:“是,严总!”
严瑾用手拍了一下孙建军的肩膀,嗔怪道:“干嘛呢?是个爷们吗?还生气呢?!”
“我只是个司机,哪敢生气啊?!”
严瑾假装恼怒地说:“我数一二三,你不准再生气了!一、二、二点五!”
孙建军勉强笑道:“好啦,我没生气了!”
严瑾得意地说:“不敢了吧?哼!”
手机导航直接将他们的车子带到了邛海度假酒店。两人办完入住手续。一前一后来到酒店外。严瑾抬头见到一个指示牌: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严瑾说:“哦,很近嘛!建军,我们先去看博物馆吧!然后再去湖边吃饭吧!”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柏油路,两人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博物馆门口。博物馆丛林环绕,环境幽静,依山势而建。此时的游人不多,三三两两在广场上闲逛。广场上一座铜质雕塑夺人眼目。雕塑表现的是一个彝族装扮的男子——他身躯魁梧,挎着腰刀,披着大氅,盘着头帕,正吹着一只牛角号。整个雕塑雄浑壮美,富有动感。望之,似乎能听到牛角号发出来的呜呜的声音。严瑾欣赏了一阵,以雕塑为背景照了像。
严瑾和孙建军进到馆内,开始细细地欣赏。展馆共分九个部分:序厅、社会生产力、等级和阶级、家支习惯法、婚姻家庭、宗教信仰、文学艺术、风俗习惯、奴隶和劳动群众反抗奴隶制度的斗争。看了不到一半,孙建军就有点不耐烦了。他对严瑾说:“一个破奴隶社会有啥好看的?!我们赶紧去划船吧!太晚就没船了!”
严瑾瞪了他一眼:“你见过奴隶社会吗?这是活标本!再看看,长长见识!”
孙建军只得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看。尤其对于“家支习惯法”这一部分,因为与自己的专业相关,严瑾看得十分仔细。在孙建军的催促下,对其他部分,严瑾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严瑾跟随孙建军经过一座高大漂亮的牌坊,来到邛海边。牌坊上面写着“古榕月韵”四个金色的大字。他们在码头上租了一条船。船老板荡起双桨,带他们向湖中心划去。严瑾环视湖岸,只见泸山上青翠的松柏,红艳的枫叶,金黄的银杏,颜色或浅或深,相杂山间,倒映在明镜似的湖水中,好似人间仙境。湖面上,白色的鱼鸥嬉戏其间。鱼鸥感觉到他们的船靠近,它们就立即起飞,在空中不甘心地窥视着船上的人们。胆子大一些的鱼鸥跟在游船不远处,试探着想从他们这里获取一点食物。严瑾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找到一小袋旺旺雪饼,赶紧撕开。掰成一小块,丢到水里,鱼鸥们立即从空中扑到湖面上来抢食。
孙建军见状,找严瑾要了一块,也开始逗引鱼鸥。
太阳渐渐沉到了远处的泸山之巅。湖面上刮起了冷风,气温开始下降。船老板说:“起风了哦!还要不要玩啊?”
严瑾看看表,两人不知不觉在湖中已经玩了近一个小时了。严瑾意犹未尽,征求孙建军的意见:“还玩吗?”
“算了,我们找地方吃饭去吧!”
两个人上了岸,来到湖边一处酒店的露天大排档。他们点了坨坨肉、凉拌茄子、酸菜土豆汤、苦荞馍。除了苦荞馍,每个菜都放了小米椒,非常辣。严瑾的鼻尖上辣出了汗珠,嘴里直喊过瘾。孙建军可就苦了!他打小就害怕吃辣。在严瑾的劝说下,孙建军勉强吃了一块坨坨肉,立即感觉辣味从口腔开始,顺着食道,一路轰轰烈烈地奔跑着进到了他的胃里。他赶紧喝了一大口苦荞茶水,也不顶事。严瑾带着恶作剧的神情,一语双关地笑道:“知道四川人的厉害了吧?”
孙建军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严瑾召唤来服务员,给孙建军点了一碗不放一点辣椒的煎蛋面。
见孙建军缓过劲来了,严瑾又笑道:“我本来打算到了绵阳,带你去吃最麻最辣的火锅,今天看到你这么怕辣,我看还是算了!”
孙建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我还能吃一点辣椒的。怎么这里的辣椒这么厉害呀!吃到嘴里火烧火燎,口腔和胃里都像着了火一样!”
严瑾说:“刚开始几口有点受不了。吃着吃着,你就不觉得了!”
“毛爷爷说不吃辣椒不革命!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严瑾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很满足地感叹道:“哎呀,这种味觉的享受,很久很久没有过了!真过瘾啊!”
第二天早上八点,两人继续开拔,沿着雅西高速,朝绵阳方向前进。
雅西高速公路是一条由四川盆地边沿的雅安开始,穿越横断山区里的深山峡谷地区,绵延二百四十公里,直抵西昌。没有修这段公路之前,从成都到西昌需要开车走两天。现在,只要五个小时即可到达。这条高速公路被公认为是世界上自然条件最恶劣、工程难度最大、科技含量最高的高速公路之一。公路蜿蜒盘桓在崇山峻岭之间。沿途山峦重叠,地势险峻。公路每向前延伸一公里,平均海拔高程就上升7.5米。由于海拔高,坡度大,弯道急,气候多变,大多数路段限速在八十公里每小时。
不过,雅西高速公路两旁的景色以其多变、多样、多看点闻名。尤其是沿着山势在大渡河上架设的桥梁,水景与山景交相辉映,使自驾者感觉心旷神怡。
两人终于在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到达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