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刚过,常乐便在大路口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李永贵说的那辆班车到了。
大班车在路口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姑娘。
两人长得都挺标致,差不多一般高,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裤,短发齐颈,额前齐齐的流海挺好看。
常乐走上前去问:“你们是李哥的朋友吗?”长发女子回答:“是的。”常乐说:“那咱们走吧。”说完发动摩托,两个女子坐在后座。
幸福250车体比100型的摩托车长,能坐得下三个人,十分钟左右,回到了工作站。
推门进去,却不见李永贵,常乐回头对两人说:“我走时候李哥还在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笑,不作声。
常乐给两人倒了水。坐了几分钟,长发女子说:“屋子里太闷,你带我出去兜兜风吧。”常乐没办法,又骑着摩托车带她出去。
常乐带着那女子出去兜风的时候,正赶上乡政府下班时间,院子里有不少乡干部往食堂走。
乡干部们看见常乐带着一个穿着时髦的漂亮女子,全都停下脚步盯着看。常乐顿时满脸通红,轰了一下油门快速离开。
快出乡政府大门的时候,从门口进来一个人。常乐一看,来人是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周玉林,不禁有些尴尬,脸上稍微有些红。
周玉林是常问天的铁把子兄弟,一起从前山铁矿下来的。半个月前,县里对红柳乡领导班子又进行了调整,乡党委书记丁原调任海子镇党委书记,乡长王群被任命为党委书记,副书记周玉林担任代乡长。
周玉林看见常乐,脸上刚露出一丝笑容,突然看见他身后的女子,脸上顿时又阴了下来。
常乐不敢和周玉林打招呼,骑着摩托直接跑了。离开老远后,常乐看了下反光镜,周玉林的身影分明还在那儿立着。
夏日红柳,清风徐徐,甚是凉爽。大路两侧,麦浪滚滚。渠水满满,流入农田。隔几百米就有长长一排杨树,高高地立在田埂上,组成一道道防风墙。
他们路过一片瓜地,地里种着当地产的一种小香瓜。瓜的香味随风而来,闻着让人嘴馋。
风似乎比刚才大了,后面侧坐着的长发女子紧紧抱住他,说:“我冷。”
常乐被她这么一抱,只觉手心、脖颈出汗,但也有种兴奋的感觉。
女子把头伏在常乐的身后,紧紧地贴着,说:“我叫苏童。”
常乐很想带着她一直这样跑着,可没跑几公里就到了国道口,心里叹了口气,掉转车头又往乡里走。
回到工作站,李永贵正和短发女子互相打骂开着玩笑。
常乐心想:“苏童看着这么文静淑女,怎么这一位如此粗俗。”
李永贵一见苏童,眼睛发亮,高兴地走过来,带着色迷迷的神情说:“你怎么才来看我,想我了吧。”
苏童用手捶了李永贵一下,说:“去。”李永贵指着苏童对常乐说:“这是我女朋友苏童,”又指着短发女子说:“这是张雯。”
常乐心里如同烧热的铁棍伸进了冬天的冰水里,“哧”地一下就冷了下来。自叹一声:“敢情苏童才是正二八经来看李永贵的,我怎么尽做些单相思的傻事呢?”
晚上吃饭,李永贵另找了一家饭馆。
除了常乐之外,李永贵还叫了驻乡干部齐小勇和韩明。
李永贵点了爆炒腰花、麻婆豆腐、家常鲫鱼、牛排煮饼、风干羊肉,要了三瓶太行二锅头。
李永贵开场用二两的小瓷杯提议了一杯,全喝了,众人也都干了。
常乐二两酒下肚,只觉胃肠翻涌,赶紧喝了一大口砖茶才压住。
齐小勇、韩明都是单身汉,乡里一年也见不上几个城里女子,这回一下来了两个坐在身边,两人很兴奋,和苏童、张雯频频举杯,打着酒官司,说着俏皮话。
张雯问韩明:“韩哥,你结婚了吗?”
韩明说:“去年结的。”
张雯浪笑着说:“呵呵,那你已经不是那男了。”
韩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那男,我现在是猛男。”说完做出秀胸肌的样子,逗得张雯哈哈大笑。
张雯又问齐小勇:“勇哥,你呢?”
齐小勇嘿嘿一笑:“我现在还很单纯。”
韩明接话说:“算了吧,别在两位妹妹跟前装正经了,乡里谁不知道你是少女杀手啊。”
张雯哈哈又是一阵浪笑,苏童也捂着嘴笑个不停,常乐听了暗自摇头。
酒下得很快,一会儿工夫三瓶酒喝完了。
李永贵中午就没少喝,晚上喝了半斤左右,终于扛不住,出去吐了。回来便改喝茶水,死活不肯再喝了。
张雯也是酒劲正浓,这个肩上拍一把,那个腿上摸一下。
只有苏童稳稳坐着,纹丝不动。
常乐心想:“真看不出,弱女子还是酒林高手。”
齐小勇、韩明喝得正高兴,全场都是他俩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齐小勇站起来说:“下面,我唱一曲爬山调,为大家助兴。”
齐小勇唱道:
骑着摩托捎着羊
村村都有丈母娘
天天过大年
夜夜入洞房
李永贵、苏童和张雯听了大笑。常乐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地方小曲,还不太适应,所以勉强笑了笑。
齐小勇又叫服务员开了一瓶酒,让常乐监酒,和韩明、苏童、张雯开始划拳,“六六六,五魁首,八个太太,四喜来财……”比划了一阵,第四瓶酒也喝掉了。
酒足饭饱之后,苏童扶着李永贵,常乐扶着张雯,一起回工作站。
路上,张雯低声说:“乐子,晚上陪姐。”
常乐此刻喝得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但还保留着一丝清醒。
他不喜欢张雯这种粗野放荡的女孩,于是下意识地说:“算了吧,你早点休息。”张雯听了,也不再说话。
到了工作站,李永贵对常乐说:“你去韩明那儿睡吧。”常乐应了一声,便走了。
红柳乡工作条件差,除了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两人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套间外,驻乡单位的办公室都是办公住人两用的。
韩明的办公室与工作站办公室隔一间房,这间房子是林工站站长王海的。他中午喝得大醉,一直睡到晚上。
大约凌晨两点多钟,王海正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女人“呜呜”的哭声。
王海一惊,酒劲散去大半。
他坐起身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时,又传来女人的哭声。
声音很近,听起来像极了这两天正在播放的电视剧《聊斋》里的女鬼。
王海这个人本来胆小如鼠,深更半夜有人在门口鬼哭,已是吓得毛发倒立,肝胆俱颤。
这时,只听门外那个“女鬼”停止哭泣,接着传出了“哇哇”的呕吐声。
王海这时已经被吓破胆了,哪敢过去一探究竟,迅速钻进被子里,把全身捂住。尽管在被子里面捂得出了一身水,也不敢把头伸出外面。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王海才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仔细听了听,那女人好像消失了。
他起身下地,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跟前,往门口方向瞅了瞅,见没有人在,才用哆嗦的手轻轻把门拴拉开。
门打开了,外面确实没有人,王海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正要迈步往外走,猛然看见门外二尺见方的台阶上满满铺了一层呕吐物。
王海似乎明白了什么,既恶心又气愤,大骂一声:“奶奶的,谁了这是!”随即朝乡长周玉林的办公室走去。
常乐是被一阵吵闹声叫起来的。
他从韩明屋里出来,看到工作站门前的场面,顿时惊呆了。
他和李永贵的被褥、洗漱用品全被扔在了当院,摩托车倒在地上,红色的油箱和后座上面全是泥脚印子。
派出所所长、副所长和几个民警在一旁站着。
乡长周玉林正在破口大骂。李永贵头偏向另一侧,看样子是不服气。
周玉林气愤地说:“李永贵,你身为国家干部,不好好为当地老百姓服务,反倒大吃二喝,胡作非为。前一段时间欺负卖菜的,让人给打了。收了学校的费不开票想私吞,让人给告了。昨天又领来两个黑白双煞,败坏风气。你不仅丢了XXX局的人,也丢了红柳乡政府的人,败坏了政府的风气。我现在告诉你,红柳乡不欢迎你,你马上滚出红柳去。”
周玉林回头对派出所所长说:“你们派出所立刻把他清理出红柳乡。”说完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朝着常乐说:“你来我办公室。”
常乐去周玉林办公室时,路过工作站,他朝屋里看了看。
苏童和张雯已经不在了,地上扔着一堆卫生纸,赫然还有两个胶皮做的玩意儿。
常乐到了乡长周玉林的办公室,周玉林让他坐下。
周玉林语重心长地说:“乐乐,你来之前,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不仅让我照顾你,还让我监督你,让你经受锻炼,尽快成长起来,将来能有好的发展。”
看着常乐一副诚恳接受批评的样子,周玉又于心不忍。毕竟常乐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常乐和李永贵这样的人在一起,他有必要也有义务提醒常乐注意。
周玉林接着说:“李永贵来了乡里一年时间,大吃二喝,作风不正,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这次的事情,让我下决心把他踢出红柳乡。虽然乡政府无权决定你们XXX局干部的去留,但作为一级人民政府,驻乡单位必须要接受乡政府的领导和管理。不作为、出乱子,我们就要清除出去。我们需要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干部,而不是下来作威作福当老爷的人。对李永贵,政府是一天也不留。待会儿我和王群书记汇报此事,并和你们县局通报乡里的意见。还是那句话,不管多大的关系,胆敢胡作非为,我们坚决不要。”
听了周玉林上的这堂政治课,常乐感到羞愧难当,同时也为自己昨天的清醒暗自庆幸。否则的话,今天他就和李永贵一起成了灰溜溜滚出红柳乡的“双黄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