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问天得知常乐调整到红柳乡工作,心情反倒不似儿子那么郁闷。
红柳乡是他的老根据地,那些亲戚朋友以及曾经一个战壕工作的乡干部、大队书记们,熟得不能再熟。常乐回老家工作,他是一百个放心,不怕有人敢欺负他。
红柳乡工作站是海子镇所驻红柳乡工作单位,目前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就是站长李永贵。
李永贵二十七岁,父亲李二军是太行市清江区XXX局的财会股长。清河县副县长马春旺和李二军是一个村的,两人从光屁股耍到现在,关系很要好。借着马春旺的关系,李二军把儿子李永贵安排到了清河县XXX局。
这天,李永贵接到海子所所长何少鹏的电话,通知他常乐要去报到。
李永贵放下电话,心中一阵儿兴奋:“我当光杆司令快一年了,这回终于能领兵了。”
常乐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到了红柳乡。他轻车熟路地到了乡政府,走到第三排平房,见左侧第三个房间上面挂着“海子镇XXX所驻红柳乡工作站”的牌子,便上前敲门,里面传出声音:“来了。”
门随即被拉开,出来一个个头不高、长条脸的年轻男子。
他的脸很白,细皮嫩肉的,身形消瘦,乍一看还以为是营养不良,谁会相信他是在XXX局这样的好单位工作,还当个站长呢。
常乐见了他,赶忙说道:“你好,我是常乐,前来报到。”
“你好,李永贵,请进。”
常乐进屋后大致看了看。
屋子比他在哈林海所时住的宽敞多了,左右两侧各摆着一张床,靠近窗户的地方并排摆着两张办公桌。当地停放着一辆幸福250型摩托车。
常乐放好行李,和李永贵聊了起来。
李永贵简单谈了一下工作站的情况,特别强调抓收缴任务是中心工作,现在时间过半,任务却差得比较远。
常乐听他的主要意思是说一个人精力有限,忙于应付填报各类报表等日常杂事。其实他是个干大事的人,以后这些日常事务就交给常乐来打理。
说了近半个小时,李永贵伸手看了一下他爸给他新买的西铁城表,说:“快到中午了,走,今天为你接风,咱们不去乡政府食堂吃了,下馆子去。”
常乐自小在红柳乡长大,他家就住在乡政府边上,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也了解红柳乡的状况。
红柳乡财政很穷,乡干部们经费拮据,在吃吃喝喝方面捉襟见肘。
乡政府两旁街道那些饭馆里,经常见的也只是乡里的领导们,以及信用社、供销社、供电所、海子所驻乡工作站这些收费单位的人,一般的乡干部是下不起馆子的。
李永贵让常乐拉开门,他把摩托车推出门外。
李永贵骑到摩托上面,左脚熟练地把支架往后一拨,用脚内侧把外形像小摇把的档位器往里一顶,小摇把向后翻转,接着站起身,用左脚脚底踩住摇把使劲往下一蹬,只听“轰”地一声,摩托车启动了。
李永贵高抬右脚,把车身侧倒,大约与地面成30度角,然后猛轰油门,原地转了一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自如。
常乐看了李永贵的动作,马上联想到了香港警匪片里的动作场面。
李永贵带着常乐来到一家名叫“老杨饭馆”的地方。
进去后,饭馆老板迎了过来:“哟,是小李啊,快请坐。想吃点什么?”说完又看了一眼常乐:“咦,这位是谁,怎么看着面熟?”
李永贵边坐边说:“他叫常乐,今天才来站里报到。”
常乐笑着说:“杨叔,你不认识我了?我爸是常问天,我们在红柳乡住的时候,你还到家里喝过几次酒呢。”
老杨拍了拍脑门:“哦,想起来了,你是常乡家的乐乐,两三年没见,长这么高了,都参加工作了。好,快坐。”
李永贵点了猪骨头烩酸菜、凉拌猪耳、炒笨鸡蛋,还有一盘腌黄瓜,都是地道的家乡菜,又要了一瓶52度的太行二锅头。
菜上来后,两人边吃边喝边闲扯。
李永贵这才知道常乐就是红柳人,常乐大致和他说了说家里一些情况。
李永贵听了,不知怎的,刚才还纵横捭阖、海阔天空地谈着,突然间话就少了,也就说些吃菜、喝酒什么的。
正吃着,常乐不经意一抬头,忽然发现饭馆外面几个人正透过玻璃朝里看。
李永贵也看见了,冷笑一声:“哼,又来蹭饭。”
那几个人还在那里探头望着,李永贵有些不耐烦,抬手一招呼,他们便都笑嘻嘻地进来坐下了。
李永贵给常乐一一介绍,原来都是乡干部,有林工站的,计生服务站的,农科站的,兽医站的,还有卫生院的,看样子都很年轻。
李永贵又点了几个菜,加了两瓶二锅头。
那几人一看上酒上菜了,马上来了精神,进入战斗状态。
不一会儿,这些人便和李永贵和常乐称兄道弟,搂肩拍背,关系像是好得不得了。
常乐刚来,有些怯场,便不敢多喝。
一群人喝到下午三点才结束。那几个人满意地用牙签剔着牙走了,还有一个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别看李永贵人瘦,酒量着实不小。他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那个人,眼神中带着得意,回头说:“老杨,签字。”
老杨赶紧上前,面带笑容,小心说道:“小李,你看最近是不是适当给结算点,你在我这记账总数都超过二千了。”
李永贵白了老杨一眼:“我知道,顶了吧。”
顶费这种事,常乐很清楚,林勇他们在哈林海所也常干。
基层经费紧张,吃喝开销也大,所以每个所、站都会养几个“黑户”,方便自己吃喝,到时再用饭费抵顶收费。
老杨见李永贵这样,苦着脸说:“小李,这二千就是冲顶收费后还欠着的。每次你都签了字的,要不我拿给你看。”
李永贵长条手一挥:“不用看,我记住就行了,过一段时间再和你结算。”说完便走。
老杨看着李永贵离去,眼神里明显带着恨意。
常乐心想:“唉,开个饭店可真不容易。以前听父亲说过乡里有家饭馆刚开始挺红火,后来硬是让人给吃塌了,看来此言不假,大吃二喝之风甚烈啊。我可不能这样干,吃多少得给人家钱。否则,红柳乡的人会说大名鼎鼎的常问天咋生出这么个吃货儿子。”
回到工作站,李永贵对常乐说:“我要小睡一会儿。拜托你个事情,下午两个好姊妹要来看我,她们坐班车,大约五点到红柳乡。班车不进乡里,需要你到大路口去接一下。还有,晚上咱们一起吃饭。”说完倒头便睡。
下午四点四十分,常乐骑着摩托车出发,五十分左右到了大路口。
常乐对这个大路口很熟悉,所谓大路其实是一条平整得很宽的沙石路。
红柳乡全境还没有修过柏油路。
常乐读小学的时候,他家原来住在顺着大路再往西走三公里路边的一个小村子。
村子整体坐落在路基下面一大片洼地里,东、南、西三面不通路,只有北面一条长长的斜土坡通向上面的大路,村子的名字就叫作“三洼子村”。
常乐的姥姥、姑姑、舅舅、姨姨等亲戚目前都住在村子里。
常乐家在这里有三十多亩地,搬走后就留给姑姑和舅舅种着。
常乐想着一两天抽空回村子里看看亲戚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