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常乐渐渐熟悉了哈林海,哈林海也慢慢接纳了这个少不经事的年轻人。
随着春风送暖,哈林海冰面消融,渔民们开始下海捕鱼。寂静了一个冬天的湖面上,又显现出了忙碌的景象。
而这时,偷捕偷猎行为也最为猖獗。
哈林海所五个大男人马不停蹄地绕着海面形成的圆圈奔波着,与偷捕偷猎分子作斗争。
如果说对有固定经营场所的人可以明正言顺地上门收缴,那么对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违法分子就需要采取点计策。
这天早上,常乐跟着刘小平沿海边巡查。
走了不远,突然发现湖面上划过来一条独木舟。
刘小平凭经验认为可疑,于是把摩托车停在一个土坡后面,和常乐猫着腰潜伏起来。
一会儿,那条独木舟划到了海边,下来一个精壮汉子,取下一大袋东西,看样子挺沉的。
这时,西边忽然传来“突突”地声音,两人侧脸一看,只见一辆四轮车开过来,与划独木舟的人会合。
两人把独木舟抬到车上,又把那个大袋子放上去,便要离开。
刘小平迅速跑到摩托车旁,猛踹一脚,启动车子,对常乐说:“快上。”
常乐紧跑两步坐了上去,刘小平猛一轰油,摩托车向箭一样射向四轮车。
那两个看见有人追来,惊惶失措,想要跑,无奈四轮车速度太慢,没开多远便被追上。
刘小平快速超过四轮车,一个急刹停在车头前面,四轮车被迫停了下来。
刘小平和常乐下了车,走到那两人跟前。
刘小平厉声喊道:“下来!”
那两人见走不掉了,只好下了车。
这时,划独木舟的那个精壮汉子突然回身从车上拿起一根鱼叉。
常乐一看,那鱼叉柄是木头做的,足足有三米多长,前端是两根一尺多长的钢叉,叉尖白而发亮。
那人拿着钢叉说:“走开,惹毛了老子,一叉戳死你们。”
常乐看这阵势,真要给戳中了,必死无疑。
他看了看刘小平,只见他纹丝不动,毫不畏惧,慢悠悠地说:“放下叉子,我们要检查。”
那人道:“不行。”
刘小平“哼”了一声,挺了挺胸膛:“那你有胆量就把我戳死吧,否则别想从我这儿过去。我死了,你也要吃枪子儿!”
那人急了,大叫一声:“滚开!”举起钢叉便戳了过来。
另外一个人见状大惊,大叫:“快停手!”但那人充耳不闻,继续戳向刘小平。
刘小平仍然一动不动,用眼睛凶狠地瞪着对方。
常乐来不及阻挡,根本不敢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那人举着钢叉,在叉尖距离刘小平身体一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变向,转而朝着旁边的摩托车戳了过去。
只听“砰”地一声,钢叉戳中了摩托车,两根叉头直接戳进油箱,摩托车被戳倒,钢叉木柄朝天立着。
常乐大惊失色:“妈呀,这人多大的手劲儿!这要戳到人身上,怕是和扎进一捆草一样,前后搞个通透。”
这时,另外一人快步走到精壮汉子面前,抬手“啪”地给了一记耳光,骂道:“混帐!”
精壮汉子低下头,但神情依旧是不服气。
刘小平还是那样镇定。他用手指着精壮汉子道:“今天所有的损失全是你的,你暴力抗法,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说完,走到四轮车旁,把四轮车摇把缷下来拿在手上。
四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这时,渔场公安巡逻队过来了,了解情况后,命令那两人把摩托车抬到四轮车上。
刘小平过去解开那个大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好家伙!满满一大袋子鱼,有几十条一尺长的红海鱼,还有几条十几斤重的大草鱼。
巡逻队的人把鱼倒在他们骑的三轮摩托的偏斗里。常乐看到,偏斗经过改装,里面装了水。
就这样,那两个人在前面开着四轮车,刘小平和常乐坐在后面,巡逻队的人断后。先把摩托车送到修理厂维修,又把精壮汉子扭送到派出所。
刘小平给另外一个人开了处罚决定书,要求十五日内到哈林所缴纳罚款。
回到所里,常乐心有余悸地和刘小平说:“刘哥,当时可把我给吓傻了,你怎么那么镇定?”
刘小平摇摇头,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苦笑着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见的比你多罢了。这些人只是一般的违法行为,所以不至于和你拼命。只要你镇得住场面,就能斗得过他们。所谓邪不胜正,毕竟他们心虚。”
刘小平看了看常乐,见他认真听着,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有一次,我一个人骑摩托车在油路上追一辆偷运苇草的带挂车,追上后,我示意停车接受检查,可开车那人猛打方向盘,后面的挂车直接朝我这边甩了过来。眼看就要命丧车轮,我只好骑着摩托车冲下路基,摔了个嘴啃泥,现在我一想起这事还来气。”说完,使劲把烟头弹向门外。
刘小平又说:“常乐,你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总觉得你太过文静,不适合在基层长期待着。咱们干的其实也是个危险行当。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学农左耳上面缺了一小块,那就是在检查时和违法分子搏斗,被菜刀砍掉的。还有,你看我的腿,”
刘小平撩起右边裤腿,只见靠近膝盖的地方有一大块疤。
“那是在一次黑夜进行的摸排行动时,我当时没有看清楚,被人用日本军刺捅的,幸亏没捅到肚子上。当时民警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镇住了场面。否则再来一下,我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刘小平说得淡定从容,常乐听得心惊肉跳,脱口而出:“这不是和干公安一样危险吗?”
刘小平点了点头:“上路拦车,蹲坑埋伏,围追堵截,这些都是常用的手段。不这样做,根本管不住这些人。所以,你还是早一点调回县城吧,那儿才是真正适合你发展的地方。你的性格在基层是很吃亏的。时间长了,也是废人一个。”
晚上,常乐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回放着到哈林海以来遇到的人和事,包括高佳的事、小琴的事、失窃的事、拦车的事,还有林勇平时故意整人的烦心事。
人要不经常动脑子想想事情,就和瞎混日子差不多了。若是稍微专注地思考一下人生,多少会做出适合自己的决定来。
周末,常乐回家和父亲讲了哈林所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当然,个人情感上的那些事情没敢说。
常问天听了儿子讲述的这些令人心惊胆战的事儿,当天晚上便约了县人大主任牛忠贵吃饭。
牛忠贵是常问天在前山铁矿工作时的领导,常问天到乡企局工作后,经常请牛忠贵吃饭,两人关系处得不错。
席间,常问天和牛忠贵说:“我儿子常乐到哈林海所工作快一年了。现在想请你出面和他们吴有发局长说一下,把常乐调回县里来。至于安排什么工作岗位,我没有意见,只要调回来就行。”
牛忠贵说:“行,我说说看。”
星期一上班,牛忠贵给县XXX局局长吴有发打了电话,说了把常乐调回县局的事。
吴有发的答复是下基层未满两年,调整回来没有先例。如果常乐不愿意在哈林海所呆,那么只能再调整到另一个农村所工作。
挂了电话,牛忠贵很生气,心想:“这个吴有发,仗着全县第一大局的名头,牛逼哄哄的,眼里只有书记县长,连我这个人大主任的面子都不给。”
星期二,县局人事股罗股长打来电话,通知常乐调整到海子镇所驻红柳乡工作站,并于三日内报到。
当林勇告诉常乐局里的决定时,常乐一下傻了眼:“这是哪门子调整啊,分明是鸡窝倒燕窝嘛。真是打死人偿命,哄死人不偿命。”
星期三,常乐收拾好行李,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和刘小平、王学农拥抱告别。
刘小平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挪活,树挪死。我相信你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常乐没工夫仔细体会刘小平说的这些拼凑在一起的至理名言,心里只有说不出的伤感。
带着无尽的伤痛,常乐告别了哈林海。
此后若干年,常乐又因为工作原因,多次回到哈林海——他工作生涯的第一站。
坐着快艇穿梭在丛林般的芦苇荡中,常乐心里的感觉已不似当年那样伤情。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哈林海依然在那儿沉淀着历史,而常乐也在不断积淀着自己的人生。
汽车发动,常乐回头看着哈林海街道上熟悉的一景一物渐行渐远,留恋伤感少了些许,反而感到有一种解脱。
此时,他不禁想起高中时非常喜欢的《水手》中的一句歌词: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