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赵墨的脸上时,他已然在门外站了一宿。自从昨夜目送中元进入邵琳的闺房,他便一直待在门口,寸步不离。比起云江阁的喧嚣淫靡,皇帝的安危才是他最担心的。
刚刚伸出胳膊活动一下筋骨,他便听见门声响动,随即又看见赵宫赞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侧目而视,赵墨从那张疲惫的脸上看出他昨夜耗费了不少体力。
“云江阁这么好,你怎么不去玩玩?”边说边系着腰带,赵宫赞不禁打了个哈欠。
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赵墨没有作声。
似乎并未理会到赵墨眼神中含义,赵宫赞又自以为是地讪笑起来:“是不是怕家里的那只母老虎?我跟你讲,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很正常,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将军,皇兄身边的红人,不娶几房小妾就够对得起她了。她还敢蹬鼻子上脸?”
怒目而视,赵墨打心眼里看不起赵宫赞这样的人。听到他如此挖苦自己,他正要反驳,忽见身旁屋门半开,邵琳探出身子叫小丫头端盆水进来伺候。
看着邵琳一身白色亵衣宛如一朵白梨花的模样,赵宫赞的眼睛都直了。
略一拱手,赵墨还是担心中元:“姑娘,我们当家的起了么?”
“起了。”嫣然一笑,邵琳反问赵墨,“昨晚玩得怎么样?”
一句话将赵墨弄了个大红脸。
见赵墨难堪,赵宫赞赶紧搭讪:“还好!还好!云江阁可比京里的教坊司好玩多了。”
屋内,中元净了面唤二人入内,吩咐他俩回客栈将人员车马行李全部搬到云江阁来。
虽然口称遵命,可赵墨还是心头一紧:皇帝大老远地来到江都为何不办正事,反倒住起窑子来了?
赵宫赞倒是欢喜得不得了,连忙乐呵呵地去了。他才舍不得这举世闻名的云江阁呢。
其实中元也舍不得。
他觉得邵琳不但漂亮,而且有内涵,床上功夫了得,比宫里的那些女人强多了,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当日,赵宫赞便带着一干人搬到了云江阁。五姨收了钱,将挨着邵琳和中元的三间屋子腾出。赵墨、赵宫赞和十名护卫分别住在中元两侧的屋子,几名太监挤在剩下的一间。
刚刚安顿下来,赵墨忙下令严禁手下的护卫饮酒嫖娼。他管不住皇帝,但一定要确保皇帝的安全。
一连十几日,中元都在房中和邵琳厮守。有时一天要云雨几次,连衣服都懒得穿。
这天邵琳又去大明寺进香。吃罢午饭,独守空房的中元闲来无事便出去随便走走。
云江阁建在江都南城,登上楼顶便能眺望到绕城而过的扬子江。与前面富丽堂皇的楼阁不同,云江阁的后院只有十来间连在一起的低洼矮房。这里便是贩夫走卒出没的低级妓馆。
慢慢转到后院,中元隐隐听见房中传来淫声浪语。闪身来到一间屋子的窗前,他用舌尖点破窗棂纸,向屋内偷瞧。
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小妓女脱得精赤,仰卧床沿,面前站着一个身躯魁伟的大汉,将那妓女的一对儿小脚放在手中把玩,弄得妓女呻吟不止。不多时,那大汉忽将妓女抱住,按在怀里,一连亲了几个嘴儿。
轻轻地推开大汉,那妓女淫笑道:“看你那猴急样儿,不知几年没碰女人了,奴家今儿就让爷玩个痛快啦!”
屋内一幕淫嬉弄得中元欲火焚烧。二人正待入港时,他忽听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当下心中一惊,猛一转身,只见一小女孩静静地站在身前。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皙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浓浓的眉毛下,一对乌黑的眼珠神气地转来转去。
“你是谁?在这里偷看什么?”面对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中元,小女孩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偷窥本非君子所为,更何况看的又是此等淫秽之事,如今被抓现行,自知理亏的中元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也硬气不起来。没办法,他只能满面堆笑,顾左右而言他。
可小女孩却不依不饶:“你是哪里来的坏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三十六计走为上!
中元想溜,却被小女孩死死抓住衣角。
中元想用力气挣脱开,又恐她叫喊,召来旁人,无奈只好任由她抓着。
两人正在相持,只听得院门一开,随即传来一阵轻呼。
“景云妹妹!你在干什么?快放开!”
听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小女孩便将头扭过:“琳姐姐!你回来了!”
见邵琳来解围,中元长出一口气。
走到二人身边,邵琳伸手拉过景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大早就哭闹着要我带你去寺庙。进完香你跑得倒快!三步两步便没了踪影,好端端的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我见他鬼鬼祟祟地向屋内偷望。琳姐姐,你不是说过嘛,凡是在后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景云的言之凿凿教邵琳脸一红:“不许再饶舌!这人可是姐姐的朋友。”
转过头打量了中元一遍,景云眉梢上的几分煞气慢慢消减。莞尔而笑,邵琳对中元道:“这是景云妹妹,是卖唱的清倌,与我十分要好,亲如姐妹。”
见一场风波就此化解,中元顿时也觉轻松许多:“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家姐妹!”
白了一眼中元,景云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娇怒:“细细一看,好像你也没有那么坏。”
说完她又扮了个鬼脸。三人相视一眼,都不禁大笑起来。
扬子江江面如平镜一般。黄昏时分,江面沉静无风,江水映着落日,一片金灿。
云江阁又到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一楼的大堂上,一群男人围坐一圈,听着圈中女子弹琴吟唱。
这里的唱词大多是故宋柳永的词。在一群清倌里面,最惹人喜爱就属景云了。她不但人长得好,而且声音甜美,仿佛晨雾般轻柔。
人群之中,中元正坐在椅子上欣赏着景云的天籁之音。忽一侧目,他注意到有一个肥硕的男人待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一直盯着景云,眼珠一动不动,不时吞咽着口水。
“白天你到后院去做什么?”端坐在梳妆台前,邵琳刻意打扮了一番。
看着镜中的佳人,中元心里暗暗佩服,心想原来女子上妆,完全是取悦男人,要在晚上受用才好,但是世间女子,只知道在清早盛装,晚上反而卸得一干二净,有的还蓬头垢面,上床陪男子同宿。往往很美的女子,却因此得不到男子的欢心。其实她们该把晚装看得同早装一样重要,女人们临睡时更要打扮得花娇月媚,玉软香温,让男人抱在被里玩弄,才会不负那天生的娇美容颜。由此看来,琳姑娘可谓是善于揣摩人心了。
邵琳也在镜子里观察中元,见他望着自己发呆,便回眸一笑:“在看什么?我知道你去后院干嘛了!你就是喜欢偷窥!这下倒好,被景云那丫头抓住,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该怎么收场呢!”
被邵琳洞穿心机,中元显得有些难为情。讪笑了一下,他忙岔开话题:“快和我说说景云!”
起身上了床,邵琳倒身依偎在中元怀里。长叹一声,她将景云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这景云是江州人,生下来时娘就死了。几年前父亲带着她来江都做小买卖,不想生得一场大病,倒床不起,不久一命呜呼。
见父女二人欠着客栈的店钱还不上,店主只好将景云带到五姨这里。五姨看景云面容娇美,便把她留了下来。她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店主,算是替景云还了店钱,又帮着把她父亲安葬。从此景云就留在云江阁卖唱,挣钱还债。
听罢景云的悲惨遭遇,中元不禁神情黯然。在他看来,世间轻柔女子皆应受到上天的眷顾,而非如此红颜命薄。
想起景云的身世,邵琳也不由眉头紧蹙。在这偌大的云江阁里,身为头牌的她并无几个知心朋友,景云这小丫头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其实云江阁的清倌也并非不卖身,只是五姨留着她们作为杀手锏,要引来更大的买主,好狠狠的赚上一笔。”
对着邵琳微微颔首,中元这才明白清倌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她们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