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沙沙,如诗如歌。
江都城的大明寺旁,一座深宅大院耸然而立。正堂内,一鼻子短粗,鼻孔微微向上掀起的中年男子躺在逍遥椅上。他满是赘肉的肚子高高隆起,远远看去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眯缝着小小的眼睛,男子将手中的茶壶不时送到嘴边。浓浓的香茶流进宽大的食肠,让他不禁露出惬意的表情。
“老爷!”轻声来到逍遥椅旁,管家将一托盘递到他面前。
盘中放着一枚去核的红枣,看上去圆润充实。
微睁二目,男子伸手取下红枣放入口中,咀嚼下咽,神情很是享受。
空张了半天嘴,似有难言之隐的管家一脸的苦相:“老爷!这枣儿怕是要断几天了。”
“怎么了?”眉头微微一皱,方才那安逸的神情在男子的肥脸上顿时荡然无存。
“呃……卉珠死了。”
身子猛地一抖,男子吃力地坐起身来。
“什么时候?”
“回老爷,今儿一早老妈子取枣儿的时候就看她脸色不对,刚才奴才去她屋里,见她骨瘦如柴,脸色惨白,已气绝身亡。”
喘了几下粗气,男子的每个汗毛孔似乎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恐惧。稍稍稳了稳心神,他忙吩咐管家:“和前几个一样,今晚趁黑扔到江里。”
“是。”深施一礼,管家转身出去了。
闭上眼睛又靠在椅子上,男子不由苦叹一声。刚才的意外似乎让他有些疲惫。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暗忖道:看来又要物色一个了。
中元一行进入江都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江都城特别的美。身为鱼米之乡,这里水域纵横。城中到处可见溪流沟渠,交织错落,置身其中,别有韵味。
一座石桥下,清澈的湖水能让人看见水底的沙石。湖心荷叶上的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晶莹剔透。偶被蜻蜓点过湖面,平静的湖水顿时泛起层层涟漪,教人回味无穷。
过了这座石桥,中元等人搬进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
安顿好了后,赵宫赞来到中元的房间。按捺不住心中的兴致,他嬉皮笑脸地说道:“皇兄!咱出去走走啊?”
把脸一沉,中元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路上告诉你的话都忘了?这是微服出巡,切莫泄露身份。不是让你叫我当家的吗?”
“是是是!”摸了摸脑袋,赵宫赞又是讪笑一声,“当家的!这江都城里好玩的地方多得是!眼前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如随处逛逛,如何?”
出宫私访就是要四处走走,看看市井人情。总待在客栈里是还不如不出来。
微微对着赵宫赞一点头,中元叫上赵墨和两名护卫一齐出了客栈来到市坊之地。
江都地处内河流域。大越立国后,江都没发生过一次战事,就连曼云陀也未劫掠这里。因此城内承平日久,喧嚣繁华。
此地市坊与汴临大同小异。中元和赵宫赞逛了一会便腻了,倒是赵墨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自从跟了中元后,他是军营皇宫两点一线。除了买些应用之物,他几乎很少逛街。
一行人来到大明寺前,中元执意要进去。大越国教虽为道教,但统治者对待其他宗教也颇为开明大度,佛教、回教甚至萨满教都可以在大越自由传播。
中元也敬佛。他认为佛道殊途同归,佛本是道。
大雄宝殿金碧辉煌,金身大肚弥勒佛正坐殿中捧腹大笑地看着面前的善男信女。两边,四大天王身躯魁伟,栩栩如生。他们各执剑、琴、伞、绳四种法宝,象征人间的风调雨顺。
跪在佛像前磕头焚香,中元祈求神佛保佑大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磕完头站起身,中元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已跪着一轻柔女子。她身穿淡青色素雅水田衣,远山芙蓉,朱唇粉面,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纯秀丽。
身处佛门境地,中元不敢心生妄念,刚转身欲走,谁知这女子却抢先一步站起来走到自己身前,慌忙中一件东西竟从腰间蓦然掉落。
弯腰拾起,中元见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香囊。提鼻一闻,那香囊散发出的阵阵清香让他顿觉神清气爽。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听见有人呼喊,女子忙转身走了回来。眼泛秋波,她轻启朱唇,露出魅人一笑:“多谢公子!”
伸手接过香囊,又道了个万福,她便急匆匆走出大雄宝殿。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中元竟一时愣了神。
云江阁是江都城里最大的青楼。
之所以大,是因为这里既有才色双绝的名妓,又有色艺俱无但价钱低廉的风尘女子,是上至达官显贵、文人雅士,下到贩夫走卒都纷至沓来的寻欢作乐之所。
云江阁的鸨母姓张,因在娘家行五,人称五姨。五姨四十多岁,身上长满了肥肉,脸又圆又大,脖子又粗又短,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活像一头母熊。
云江阁来客众多,日进斗金。这全都仰赖五姨的圆滑世故。对上流人物如何接待,对下九流怎么说话,她都拿捏得很准。
每日太阳落山后便是云江阁开门迎客之时。刚一掌灯,五姨便会穿着花里胡哨的艳服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她的眼睛虽小,但却总能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猎物”。
“呦!这不是王老爷嘛!”
看见停在街对面的一乘小轿里走出一肥胖的男子,五姨赶忙上前伺候。
“王老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她的眼睛笑成一条线,都快让人看不见了。
轿子里出来的这人乃是江都盐运使王海洋。
王海洋三十出头,担任江都盐运使已有五年,虽然岁数不大,但却老奸巨猾。大越律典规定食盐官营,盐商贩盐时要在官府登记纳税,未登记造册便贩卖的行为就是贩私盐。朝廷法令对贩卖私盐者严惩不贷。这个监察惩处的权力就归盐运使。
有些不法之徒见盐业暴利,便生不轨之心,想在官营之外开一条口子,于是削尖了脑袋来贿赂有司官员,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给自己留条财路。
有的官员刚正不阿,严词拒绝。
王海洋恰恰不是这样的人。他的人生信条是:为官不贪,枉来人间。
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是个人就能办到。
他几乎对所有行贿的人来者不拒,只要递来足够的银子,就可以在江都地界上贩卖私盐。他用一部分钱来打通上级衙门,那些人拿了他的钱自然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因此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在任的这五年,王海洋收受巨款,富了自己私囊,穷了江都盐税。
饱暖思淫欲,贫贱起盗心。
富得流油的王海洋衣食无忧,荒淫无道。他听说将晒干去核的红枣放进入处女阴中,吸收精华,再拿出来食用,便具有吸阴壮阳之功效,便命人搜罗女孩子养在家中。
不过此举会损害女子精元,久而久之,被放枣的女子便会因血亏气绝而亡。
食用阴枣具有极大的成瘾性。十日不食,昏昏欲睡;一月不食,气虚无力。
昨日,管家告诉王海洋,泡枣的女子又死了。他有些慌乱,为了尽快找到新人,便来到了云江阁。
青楼中的女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卖艺又卖身的,称为角妓;另一种是只卖艺的,叫做清倌。
王海洋的猎物就是清倌。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为青楼女子赎身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情。赎出来后,鸨母不会追问,即便人死了,偷偷沉到江里,人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