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得,这钱要不得啊!俺是个粗人,山野走惯了,刀归了主儿,我这心也落了个安分呀—,哈哈——”猎户汉子冲志国朗声说着,待志国还想劝他时,他摆了摆手挡下,大笑着离开了。
阳光洒在猎户大汉宽厚的背上,在他的皮毛棉衣上留下了一道金黄的光晕,他摇晃着走进了街道上的人流中,空气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酒香。志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台阶上的志远也翘首望着,那暖色的阳光下,仿佛大地被铺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地毯,照亮着城墙的凹凸,也将徐徐吹着的风儿挟裹进满眼的祥和里。
夜色如幕,繁星若高悬的万家灯火明灭在天空里,喧闹了一天的朔县城终于安静,几声狗吠将夜色拖进了沉寂的安静中。杨家的大院里,两处灯火亮堂着,像是牧野下游荡的萤火虫,在夜色下,透着昏黄的亮光。
杨母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间里正对墙上的大刀偷偷抹着眼泪,那大刀用白绫包着,此时正安静的悬挂在墙上。这间屋子是杨家自关西迁到朔县时就有的,是杨承林特意为二郎杨志军准备的房间,虽然二郎蒙难流落在外,但家里人都期盼着他早日回家,所以替他收拾了间屋子,以准备他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个睡觉起居的地方。
白天杨母被兰朵带回后房后,泪水也没有断过,兰朵担心婆婆的身体,说了一番安慰的话,穆梨花听在心里明了,心情便渐渐的平和了。她只身一人来到志军的屋子,从上到下的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心中是儿子曾经的点点滴滴,仿似一幕幕回音,在她的心里敲击着。
油灯的火苗在屋子里微微跳跃着,将杨母的身影拉长映在墙上。她抬起头看着安静挂在面前的大刀,嘴唇微微动着,一颗颗泪水从眼角滚出。昏黄的光亮照在了她的脸上,那悲伤的面容带着岁月篆刻下的皱纹轻轻的颤抖。她的脸庞依旧慈祥,却不知何时,被那一条条爬到脸上的沟壑所掩盖,“二娃子—”,她盯着墙上的大刀,轻轻奇怪的唤了句,那声音如同一声叹息般微弱,却在昏暗的光色里,写满了凄凉与悲痛。
夜风安静的吹着,在屋外如同哭诉般一丝一丝的幽怨着。
杨家的另一头,光亮从窗户间透出,如同惺忪的睡眼般投射在地上。屋内一盆炭火几近熄灭,只留下几点红星在炭灰中奄奄一息。杨承林坐在火盆旁,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把着酒壶独自一人闷声喝着酒。他的眼睛里有着些许迷离还有些湿润,但脸庞上依旧是那冷峻严肃的表情。他窝坐在椅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酒碗,从酒坛子里汩汩的倒满酒,然后单手拿起酒碗,咕咚咕咚的一碗酒下肚。喝下一整碗酒,他的脸色没有变半分,而是抬起头看了看煤油灯的火光,那火焰微弱暗沉,在屋子里平静的燃烧着。他盯着看,脸上的表情仿似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般喜悦,却又在转念间又化为沉痛,他的眼睛射出一道坚毅,拿起酒坛子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他的身影落在了窗边,随着风吹着窗户纸的抖动,显得落寞与无奈,如同一声叹息,却倔强的萦绕在心里不肯出口。
屋外的风声如阵阵哀声细语,带着漫天的繁星,在阴冷里渐渐沉睡。杨家的灯火也随着风儿不时明灭着,那光色昏暗凌然,一如此时天空的繁星,只在暗处明亮着,却依旧是遥远的冷寂,只不过,这遥远不是天与地的距离,而是至亲的挂念,在乱世里悲痛残忍。
之后的几天,杨家人在铺子里向商队四下打听着二郎志军的消息,但经过晋南的商队、马帮却都不知道这个人。虽然杳无音讯,但杨家人依然没有放弃,每当有机会,还是忘不了向南来北往的商队提起二郎志军。
初春的日子暖和惬意,转眼便到了正月底,天气和暖,人们也褪去了厚重的棉衣,走在大街上,倒是整个城里也精神了不少。
杨家的商队打算二月二的时候开商,所以这几天,志国和志远除了闲暇时间练那杨家九式刀法外,其余的时间就是饮马、遛马。从年前入冬后,杨家的马队就一直没动过,几个月的圈养,让马儿都变得疲乏慵懒,不喂饱它们,让它们出去跑跑放放野性,怕是这此去陇西天水县千里远的路途走下来,也是十分吃力了。
得知志国要走了,兰朵这几日在药材铺子忙碌的时间便少了,一有闲暇的时间,她便和婆婆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纳鞋底做鞋子。自从得知二郎志军的事情过后,杨母终日愁容不散,兰朵看着心疼,便有时间就陪着婆婆坐会儿。这次志国和志远要外出走商,兰朵心中挂念担心,便寻思着给志国和志远两人都做上一双鞋。出门在外,道上不太平,有了自家人做的鞋,穿起来心头里暖和些,踏实些。
开春后,夜渐短,天渐长。杨家的院子里,正是午后阳光温润的时刻,兰朵和婆婆坐在凳子上安静的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身旁是一个放着针线的篓子,看起来小巧精致,别有一番风味。阳光安静的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对婆媳在如此惬意的光色里说笑着,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边聊起往事,空里有淡淡的风吹过,像是一只温柔的触手般,抚过此时的时光。
“娘,我能问你一个事吗?”兰朵将手中的针深深的纳进鞋帮,微笑着抬起头问道。
杨母抬起头看了一眼兰朵,脸上浮现出轻松的表情,看着似乎气色好了不少,“我们是一家人嘛,有啥不能问呢?说吧。”她微微一笑,爽快的说着。
兰朵听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微笑着抬起头看着婆婆,“娘,你和我爹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压低了声音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