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这里,猎户大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杨承林端端的看着他,听得仔细,志国和志远两兄弟也坐在一旁细细听着。
“俺是个猎人,这山里的猎人嘛,上了山就靠的眼睛和鼻子。朝着那个村子走了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俺闻到了一股子烟火味和血腥味。平日里俺在山上不管黑夜白天的也没怕过,可是当时是真的怕了,便硬着头皮朝着那村子走去了。大概离村子还有两三百米远的时候,俺停下看了看,又趴在地上听了听,心里就徒然的凉下了半截,这村子人家户里像是没人一样。俺当下也是没想什么,出于好奇,就想上去看看,于是就进了村子。可是,哎——”说到这里,大汉痛苦的叹了口气,“这村子里连一个活人也没了,老汉子、妇人都死了。那场景,可是俺这辈子见过的最惨的景象了。看着这村子的样子,怕是被山上下来的土匪给洗劫了,这伙子挨千刀的禽兽,恶的时候,六亲不认,再加上村里人抵抗,最后被土匪杀了个干净。土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俺挨家挨户的找了个便,硬是没找到个活着的人,有两家的房屋被火点着了,早都化成灰咧,俺看着这一村子的死人感觉后背发凉,也没想起找吃的的事就离开了。却不成想,刚出了村口,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引起了俺的注意,就在李村口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前。俺上前一看,亲娘咧!是头!四个头颅整齐的排放在小土堆前,那土堆是个坟!俺吓的一身冷汗,正要走时却瞧见那坟上插着一把刀,虽然这天色阴沉,但那把刀却光亮照人。俺是个粗鲁的汉子,当时也是财迷心窍了,想着这刀看样子不错,说不定能在典当铺子当下不少钱,就二话没说的把刀带走了。今天到朔县来,俺本来是想把这刀给当掉的,却不成想被这位小兄弟给挡下了,俺知道自己不该拿这刀,如今这把刀归了主,俺倒是也心安了。”猎户大汉娓娓说着,刚才挂在脸上的忧愁平淡了些,他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杨承林听他说完,眼睛中闪烁着些许喜悦的神色,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担心和忧虑。“猎头,你当真确定那村子没活人了吗?”思索良久后,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眼睛泛着希望的神色看着猎户汉子。
猎户汉子听到杨父的话陷入了沉思,他在心里想着当日的情景,阴沉的天空下,丝丝寒风在山沟子里嘶刮着,摇曳着枯树上残留的落叶簌簌而下。村子里有十几户人家,却沉寂安静的可怕,风儿吹着人家户房上的矮草摇摆着,透满了寒日下的苍凉。村民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空地上,鲜血从他们身上流出,染红了身边的土地,在阴暗的光亮下,那血红惨痛厚重,风儿在村子里吹刮着,悠悠的鸣唱,像是在奏着一首默然的丧曲。“这帮子狗日的土匪,真是连畜生都不如。”猎户汉子突然抬起头破口大骂,他的脸上是悲伤的神色,却有几分愤怒落在眼中,“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甚至,甚至连老人孩子也没放过。”
“狗日哩!”志远听着气愤,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桌子发出一声闷响,把茶碗也震的抖动。
杨承林听完猎户汉子所说,看着窗外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脸色沉重,目光浑浊,像是个苍老的暮年老人一样失落,“听天命吧,要是他小子命大,就还活着。”他淡淡说着,话语里几近悲伤。
“志国,志远。”他转过头喊着坐在身边的两个儿子,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浑浊,多了几分坚定看着他们。两兄弟听到父亲的呼喊,将悲伤埋进心里,脸色平静的看着父亲。
“志军如今生死未卜,怕是落了难了,你们以后走商,在道上多打听打听。好好招待下猎头,留下吃顿饭再走。志军的刀…”他说到这儿,脸上涌现出一股悲凉,但他忍着,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志军的刀,花钱买下来吧。”杨父话语沉重,说完就起身走了,他步履缓慢,似乎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身形矫健。志国和志远起身要送父亲,却被他朝身后摆了摆手挡下了,兄弟两个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堂屋的门口,眉头轻皱。在他们心里,父亲何曾如此失落过,如今志军生死不明,让一向严肃冷漠的父亲也似乎苍老了许多,他们看着父亲一步步离开,心中是绵绵的悲痛和惆怅。
午后时分,太阳渐渐向山头坠去,阳光安然的从长满嫩芽的树枝间穿过,柔和的倾洒在屋檐上。朔县的街道上,行人稀疏了些,却依然嘈杂,那一声声吆喝叫卖声像是晚归人们的号子,将时光一点点送至日落的黄昏。
杨家大门外,志国和志远两兄弟正在送着猎户汉子离去,阳光不偏不倚的洒在他们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淡色的铜黄。本来猎户大汉将事情说完就要走,可是两兄弟极力挽留,他便只好留下来吃顿饭,席间三人相谈唏嘘,接连喝了三坛子酒,只喝得猎户汉子脸生红晕,醉意飘然。
大门阶前,此时猎户汉子有些摇摆的下了台阶,志国和志远抱拳相送,随即志国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下了台阶追上大汉,“猎头,你从吕梁山区赶来我这儿朔县也不容易,这是买刀的钱,还请收下!”他从怀里摸出五个大洋,看着就要往大汉的手里塞。
大汉喝得满脸通红,看到钱先是一笑,随即脸色又有些愠怒起来,“这钱俺不能要!那刀归了主,是老天爷子的旨意,俺可不能收这钱!” 他将志国的手一拨,话语里带着几分酒气。
“猎头,你这走山窜野的也不容易,况且要不是你,怕是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志军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