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没有睡醒,或许平时就心大惯了,也没把他们不理睬他的事往心里去,这也是王眠生特地挑了今天来的原因。狱卒睡眼惺忪地目送着他们就走到了最外面的门口,他突然呵止他们。
阿出顿足时心里一紧,以为他要向他们要信物。
王眠山问道:“什么?”
狱卒小跑过来,细声对王眠山道:“您可不要告诉县守。”
王眠山道:“这当然。”
出了牢房王眠山将一些置备好的干粮还有资财交给姜息,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姜息没有过多的推辞就收下了他的好意。
王眠山考虑到他们一行人太引人注目,因而只带着他们挑挑拣拣的走些巷弄里偏僻的小路,七拐八弯的岔路多的很,非由王眠山在前面带路不可,伯英自觉走在后面断路,阿出就跟在姜息的身旁。
这蜘蛛网一样的巷道引起了阿出很大的兴趣,他时常走着走着就往另一个岔道看去,不过常常不是死路就是三三两两紧闭窗户,一眼就望到了头,又每个都差不多,有些没劲的样子但好几次都把路走歪了,像是要把自己倒进胡同里去,幸好被在旁边的姜息发现及时拉了回来。
他悠闲的神态就像在游玩一样。毕竟他们被困在牢里时间不短,现在是看什么什么新鲜。
走了好一段路,阿出有些看疲了,又开始把目光放在走在前边的王眠山身上,只见他脚步错也不错的一直在这胡同里打着旋,每次想都不想的就带着他们走出一个个看似是死路的巷子。
虽然怵他,但是这不妨碍阿出钦佩他的厉害。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个也算是经历过小风小浪的人,阿出有些疑惑王眠山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是为了什么。
硕生和江筠告诉他世上没有白费又没有尽头的好意,如果他永远没有办法为姜息做点什么,
难保不会被抛弃。他们可以给他什么?王眠山最后会倒戈相向,将他们又出卖给县守吗?
王眠山从来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这件事,姜息也好像没有问过什么。
阿出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这其中的关窍,久不见人影的巷子里,竟路过一个老人家不过像王眠山一样,几步路后又消失不见了。阿出突然想起旅舍里的老媪,“不如退一步”。
其实最坏不过是又被抓回去涉险,反正按照先定的计划,这就是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了。
既然想不明白,阿出也不逼迫自己,又步伐轻松地跟着姜息。
王眠山道:“前面就是南门,守备也不严密,我想你应该是要去那里的。”
“站住。”在他们即将出了城门时,有个声音急急在他们身后老远喊道。姜息他们脚步不停只做没有听到,好像喊住的不是他们。
守城的两位庶卒面面相觑,喊话的是县守的小舅子,但是今天是祭祀祖先的日子,赶早的出城的人不少。
他们俩还没拦人已经看见不少人嘴唇动了动,一旦他们拦人,保证蓄势待发的不满的抱怨和牢骚马上就会砸到他们脸上。
他们可不是什么县守的大红人,不敢随意触犯众怒啊。庶卒忽然看见身边王眠山,立马像得了主心骨似的眼前一亮,悄声问道:“您怎么看。”
王眠山言简意赅道:“众怒不可犯。”
庶卒深以为然,大家有默契地一起假装没有听见远处频频的叫唤,默默加快了出城的步伐。就算看见姜息带着斗笠垂着纱幔,他们也只当他家祭祀之地艰苦,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那声音大到两个庶卒没法忽视的时候,他们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把后面陆陆续续的百姓拦住,果然是一片咒骂。
而姜息他们已经顺顺当当的出了城,轻松顺利的犹如神助。
姜息问道:“先生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回去。”王眠山随意道,”怎么,还以为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吗?”
姜息道:“刚才那个人是来拦住先生的吧。先生这样堂而皇之的不把他放在眼里,是不畏惧谗言吗?”
“哪有畏惧谗言的正义之士呢!你们最坏就是被县守斩杀,我最坏不过被崔氏抛弃。”王眠山笑道,“希望有一天我路过岐国,能见到公子你完成四方之志。”
姜息道:“辜负了先生的厚望,这不是我的志向,不过先生什么时候来,我都愿意扫榻相迎。”
王眠山只当他是太谨慎,面对姜息的示好招揽之意他道:“王眠山先谢过你的赏识,虽然在崔氏不会得到重用,但是不管怎么说,崔氏于我有恩,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否则恐怕也要见耻于公子了。如果到时公子还是愿意让王眠山为公子谋划一二,承蒙公子不弃,必定为此而殚精竭虑。”
姜息道:“因先生的一臂之力,姜息才能立足这里,人各有志既然先生另有打算姜息也不愿逼迫您改变志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先生还是留步吧。”
“恕不远送。” 王眠山道。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向南去。
姜息道:“如今我们没有资财,没有车马,要单单凭自己的力量走到仇杛去。”
伯英惭愧道:“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去弄些钱财来。”
姜息沉默片刻道:“你哪会筹钱?要是让你去,你是不是要把你祖父留给你的玉珏给贱卖掉?之前我就说过这不能怪你,我既然被你称作公子,你应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虽然现在给不了你应得的食禄,但也不需要你去典卖你的珍宝!要是你执意卖掉珍宝来聚财来养活我,姜息不配受你的忠心,你还是回去岐国好了。”
竟姜息的愠怒,伯英再不敢提什么自己去筹钱的事了,说来是很惭愧,他一直想为公子效命,但是他一直不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别人说他为人木讷不知道变通。因此在早年跟随公子时也没有得到别人的关注。自从公子落难,他常年不通灵窍的脑袋瓜子突然又转动了起来。
也许有人会觉得姜息这是自命清高,恰恰相反,这是为人君者的对下属的包容和仁厚。
姜息平息了怒气,又向伯英道歉到:“是我过激了,但这就是我的意思。”
伯英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
姜息道:“不仅要明白,还要做到。”姜息不是真的动怒,所以怒气去的也快,他缓和了情绪,对阿出道:“”
阿出道:“公子做什么打算。”
阿出知道姜息这是说给他听的,他嘻嘻笑道:“人人小看我,将我做小儿。深水我渡过,高山我登过。生在乡野中,摘果又叉鱼。儿郎虽稚弱,莫笑娃娃穷。”
冬日明媚,阳光正好。伯英和姜息都因他特意卖弄的笑唱微笑起来。
约莫走了两天多的路,还是寒风霜雪,不见人烟,从没想过玧国的两座城竟然相距如此之远。
如姜息所料,阿出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味道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地方,恐怕阿出会被这严酷的寒冬伤到身体根本,甚者危及性命。姜息决定停下来休息整顿,让伯英先行去查探一番。
“公子放我下来吧。”阿出在姜息的怀里道。
“你安心休息。”姜息道,“不久伯英就该回来了。”
他们靠坐在一棵巨大的老树底下,风不时从他们身边穿过,姜息将阿出抱进怀里,以便他汲取温暖。
阿出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风呼呼的从他耳边刮过,他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他已经是他们的拖累了,会不会被抛弃呢?当时硕生信誓旦旦地承诺尚在耳边,转眼就只剩他形单影只。他还记得姜息把他骂醒,没有谁一定要负担另一个人,因此不能将自己强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因为被丢弃而自暴自弃。这么久过去,他想得挺明白,如果见弃于此地,侥幸活下来就去报答他们的收留之恩。
万一……万一没能有幸在留足在这世间的话,其实他也没有什么遗憾,无非就是一场春秋不醒的大梦。
他心安地在姜息温暖的胸膛前疲惫的闭上眼睡去。
梦里有马蹄声传来,车轱辘在雪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越来越清晰。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声惊醒了阿出,他迷惑的睁开眼,里的大马竟出现在梦外。
御马的人一把掀掉兜帽,跳下马车道:“公子!敬安!”
来人竟是相别不久的王眠山。
姜息有点僵硬的动了动身子,见阿出醒了就顺手给他拢了拢衣服,让他坐到一边,向王眠山回了礼。
姜息道:“是我们连累先生了。”
王眠山道:“县守早就疑心我,我放你们走,他固然不满,但是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只是你们走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岐国主遣使来到城里,我恐怕会被加害,就急急寻了车马夜奔于此,幸好离开的及时,他们还没有察觉。”
姜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现在说是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