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眠山放过阿出,分析道:“还请诸位慎重,不要将他和玩笑等闲视之,这确实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但是未尝不值得一试。你们所囚的牢房正居此邑,无论是从哪个门离开都要走好长一段路,我没有请示过县守就放你们走,出城的路又远,不幸被县守发现,难保县守不会勃然大怒,也许本来真心放你们走,也会改变主意。要是原来就是假意,那就更没有回旋余地,恼怒地杀了你们也未尝不可能。相反,要是县守愿意让你们离开的话,再让我磨上些时日兴许还能为你们挣到一些路上的资财。”
姜息道:“此路既然这么凶险,先生胸中必有定夺,我们自然是从先生意。”
“我虽然有一番想法,但还是不敢贸然决定,这是你们要走的路,必定要是你们自己做决定。”王眠山非要逼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冷淡道,“怎么能因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还请诸君自行定夺。”
阿出还是没能明白王眠山的真实用意。王眠山和他们无缘无故却一直愿意帮他们,现在更是故意将私授生路之法说的这样凶险,却将留下等县守大发慈悲中的重重困难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是看重公子的身份,想要以此来施恩于他们,而日后好图报吗?
姜息颔首内敛道:“既然如此,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与县守交锋,观之县守为人易怒、贪奢又不免骄纵,又有小人还伺。据此推知,先生说其爱反复无常应该也是中肯的评价,既然这样我们留下来未必有好下场,能安然离去也实属侥幸,至于见到先生所说的资财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灾祸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躲避的,纵使前路渺茫,何妨一试?不如从先生意。”
阿出和伯英都矜持着礼节,不敢出言打断他们。
王眠山缓了缓面色道:“这是你的想法吗?如果你已经有了定夺,我会为你安排的。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对着别人的下属,说着对那个人不屑一顾的话,彼强我弱,真是胆大妄为。”
“卑怯的人,欲成事时容易激动,犹豫时过于猥琐,恐不为先生所喜。”
王眠山绷着嘴角,对阿出和伯英道:“你们到一边去,我有些话想要和你们的公子说。”
姜息点头道:“去吧。”
自从那群犯人走了,好像县守也一下子忘记他们了一样,他们还一同呆在一个牢房里,只有王眠山三五不时地来看看他们。
这地方是穷,牢房是不大,可能当初为了图省事单独一间牢房却大的很。伯英带着阿出走到一个相距最远的地方,加上王眠山和姜息说话声音不大,阿出只能听到他们说话时的只言片语。
无事可做,只好和伯英两相对望。伯英本就是个寡言的人,阿出猜想如果没人主动向他问话或者他得到姜息的旨意,让他就这样枯坐一天也是说不准的事。
平时姜息没有刻意让他们互相了解,由姜息带着阿出,伯英跟从,他们的交集到现在竟也没有多少。眼看姜息和王眠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阿出有心想和伯英说上几句。
阿出凑到伯英身边压着声音道:“伯英大哥,你跟从公子多少年了?”
伯英见他神态鬼祟,不太想搭理他。又想到公子对他很是喜爱,而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密,沉默片刻道:“想来那时公子年纪与你相仿,我就被派去照顾公子,但公子常年不再国内,因此能为公子效力时间不长,况且我能力有限,许多事都没有办法为公子做到。我一直呆在岐国,虽然效忠公子,但没能一直追随公子于始末,是我的一大憾事。”
阿出没想到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有些想和他多说两句顺便知道姜息小时候的事情,便道:“公子小时候也必定是神采飞扬吧!”
“那是当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国君很是爱重公子……”伯英说着说着神色微变道。
阿出料想是今昔对比,让伯英心里感慨万千,其实他心里也是有诸多的疑惑,虽然下定决心跟着姜息,但是每次谈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都讳莫如深,这样一来,他也察觉到这是一件非常之事,因而不敢多嘴。
对这件事避而不谈,阿出只神往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像公子这样的人呢。”
伯英原以为阿出会追问下去,因此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微赞同他的做法,脸上还是一派正经,但是对他所说的话,嘴上已经不客气大地嘲道:“你不是常常说自己是野人吗?肖想这么多做什么。”
阿出知道他是开玩笑,从容辩驳道:“麻雀尚且想知道飞上枝头变火凤,锦鳞尚且知道努力跃过龙门就成游龙,我虽然是乡野出身,但是已经离开故土,走过好些地方,开过眼界,如今跟随公子,又承蒙公子不弃授予课业,虽然是野人却已非彼野人,那么想要将来有所作为有什么难呢?”
伯英看了他良久,才缓缓道:“确实有几分神采了。”
阿出挺直脊背道:“向公子学习,当然不能哑口无言而辱没他。”
伯英道:“望你小时了了大亦佳,在公子身边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放完豪言壮语,又经伯英夸赞,阿出蓦然就升起几分羞赧来,之前有些上扬的笑容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伯英就见他慢慢地下颔内敛神态恭谨,虽然还保留着微笑但是整个人又变得模糊温顺。
伯英不满道:“做个神气点的小子不好吗。”
阿出左右顾盼,搪塞道:“我本就是出身微贱的小民,恭顺平检是本性,我要做个自然地我,何必拘泥别人的看法。”
那厢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此时王眠山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插嘴道:“我只听别人阿出阿出的叫你,你叫什么?”
阿出吓了一跳地转头,看了他身后的姜息一眼,起身行礼道:“某赵出。”
王眠山狐疑地看了他身后的姜息道:“你还把你的兄弟带到这里来了?”
姜息讶然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偶遇的孩子。”
王眠山回身低头地用锐利地目光端详阿出很久,阿出被他看得有些局促,眼神微微躲闪。王眠山这才转开视线道:“若是没有你,他恐怕会流于猥琐,你是他的贵人。“
姜息莞尔而笑道:“这是我结下的善缘。”
阿出同时道:“公子是我的再造恩人。”
王眠山和伯英都笑了起来,王眠山道:“你们这么有缘,反而是我和伯英碍事了。”
阿出微赧。
王眠山不再捉弄阿出,说道:“我已经和赵息商量过,不久你们就可以离开。”
伯英神态紧绷地点了点头。姜息将王眠山送到牢门口,两人又轻声说了好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出感觉王眠山看了他好几眼。
这时姜息回来对阿出说:“先生说做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从心所欲不逾矩,只要胜过原初,就算是不尽人意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出虽然对王眠山还有些怵,但听他特地告知的话也宽心不少。
伯英凑到姜息身边小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卯时初,东门。”
昧爽夙兴,牢房里烛光孱弱的曳动,像是不堪即将到来的光明。
狱卒是两个时辰前来接的班,此时困的不行,连连打起了哈切,一边还嫉妒地看着牢房里睡得香甜的三人。觉得应该出不了什么错,狱卒靠在一间牢先生啊,这么早。”狱卒软绵绵道。
王眠山怪道:“城门上的兄弟都已经上岗了,你这个懒汉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平时王眠山和他们从来不拿架子,狱卒尊敬他但并不害怕他,因此狱卒打了个哈切辩声道:“我只是小憩一会儿,这不也起来了,您可不要告诉县守啊。”
“那就起来做事,县守……”
狱卒打断他,睁着通红的眼睛强调道:“不要告诉县守。”
让他们出逃的计划他已经做了一个较为细致严整的准备,王眠山不想因此让他有顾忌而在这里做纠缠打乱计划,于是笑道:“不是要状告县守,是县守让我将他们放出去。”
“终于要走了,走吧走吧。”狱卒此时脑袋还有点不灵光,听说要放人,当下开心地咂摸道,“我也可以休息休息。”
也不用王眠生再特地让他去开门,他自己说着就去给开了牢门,吆喝道:“兄弟们,可以走了!”
王眠山和姜息眼神一对,错开道:“出来吧。”
尽管提前知道要离开的消息,但这好些日子囚禁之后又重获自由,三人也不禁面露笑容。
狱卒乏的睁不开眼,嘀咕道:“怎么精神头这么好。”
他们几人知道自己的离开,看起来是光明正大,但实际上是不受县守同意的。这样算是越狱逃跑吗?阿出欣喜之余还有忐忑,并不想接话徒增麻烦。大家拿的都是这个主意,所以没有人回答他颇响亮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