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常乐骑着自行车早早来到XXX局,拿着配好的钥匙打开了党务办公室的门。
他按照昨天晚上父亲的吩咐,用抹布擦去办公桌上的尘土,把地上的烟头、纸屑打扫干净,然后拿起暖壸到后院锅炉房打满了开水。
忙完这些,他便捧起昨天马玉明给他的局志,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局志里说,XXX局是县政府的重要职能部门,承担着促进全县经济发展的重要任务。XXX局于建国初期便成立,先后数次更名,共有47人担任主任或局长(附有名字)。全局内设机构27个,派驻乡镇机构19个……
常乐正看着,突然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抬头一看,马玉明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常乐赶紧起来说:“马主任好!”
马玉明脸上露出笑容,道:“小常早啊”说完看了看办公室:“哟,都打扫了,小常这么勤快啊,不错。”常乐忙说:“应该做的。”
马玉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顺便又给常乐倒了一杯。常乐接住茶水说了声:“谢谢。”马玉明回到座位上,点了一枝烟,又问常乐:“忘了,你抽烟吗?”常乐回答:“不抽。”马玉明笑了笑,说:“好习惯。”便低头开始看文件。
过了一会儿,马玉明放下文件,抬头对常乐说:“小常,咱们聊一会儿。”
常乐连忙放下手中的局志,听马玉明讲。
马玉明猛吸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掐灭,等把鼻腔里的烟雾全部放掉,才对常乐说:“你刚来,对局里的情况不熟悉,我先教你几点注意事项,你慢慢领悟。做好做不好,就看你的悟性了。”
常乐听他说得郑重其事,赶紧坐直身子,恭敬地听着。
马玉明接着说:“咱们局目前总人数已经达到二百三十人,是名符其实的全县第一大局。你来这里工作,摆在首位的当然是学习业务,尽快进入工作角色。其次呢,也很关键,就是做人做事。”
马玉明停了一下,喝了口茶,见常乐认真地听着,继续说:“这做人呢,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察言观色。和二百多号人打交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各有脾气、爱好,所以你平时要多看多想,用眼去观察,用脑去思考,用心去琢磨。”
常乐正式上班不过一天,哪里听得懂马玉明讲的这番大道理,心里不禁想:“他说的这些,怎么比高中政治课老师讲的还难懂。”
马玉明瞧见常乐一头雾水的样子,想失笑却又忍住了。
他带着一种前辈对话后辈的口气对常乐说:“观人的诀窍,一看面相,分清善恶,所谓面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二看爱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好,特别是领导,只要能投其所好,个人进步也是早晚的事儿。三看交往,看他们交什么样的朋友,经常和什么人在一起,所以对这个人也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马玉明说到这儿,起身走出办公室门外左右看了看,又把门关上。他回到座位上,喝了口茶,接着说:“我看你老实本分,挺适合在机关工作的,所以推心置腹地和你说这些。你要知道,有些年轻小伙子初来乍到,东碰西撞,不听这个,不服那个,简直就是愣头青,这样做很容易吃亏的。这就叫不谙世道、不懂规矩。所以今后你到了新的工作岗位,首先一定要听话,领导吩咐你办的事情一定要快点办好,不要拖拉,养成勤快的习惯对你终生有好处。再一个,就是多学习,好学者上进嘛。只要工作和人品两个方面都没问题,那你今后的发展肯定是大大地好啊。”
马玉明滔滔不绝地在坐在那儿侃着大山。党办相对于其他业务单位来说,就是一个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可捞,平时过来的人也少。马玉明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常乐,恨不得把所有那些自认为重要而神秘的条条道道全部灌输给常乐。
马玉明说:“你要知道,除了看人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关系。社会上常讲,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而官场很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关系也是生产力。咱们吴有发局长手里就有一张关系表,里面列了全局所有干部都有什么样的社会关系,比如是谁的儿子、女儿、侄女、外甥,等等。对于刚进来的干部,如果在县里有硬关系,就会留在局机关,或者城区五大所。如果关系不太硬,进不了局长的法眼,那么就会发配到边远地区呆上一至两年。”
常乐心想:“照马玉明这种说法,我家没有什么过硬的社会关系。看来,我要被发配基层无疑了。”
常乐看着马玉明,心想:“他的年纪估计不到三十,说话却这么老道,把局里的情况摸得倍儿熟。本来按部就班的机关工作,经他这么一说,好似也有一种情报部门的意味。”
常乐听父亲说机关干部是老油条什么的。他看马玉明站在当地,瘦长的身形正在眉飞色舞、指手划脚地讲着,分明像一根炸得过了火的老油条在那边晃动着。
一周后,常乐被叫到人事股罗股长的办公室。罗股长仍然面带微笑地对常乐说:“局里经过研究,决定安排你到后山哈林海所工作。这也是惯例,两年之后,根据工作表现和实际需要另行调整。我已经通知所里了,你今天就去报到吧。”常乐赶紧说:“那我这就去报到。”
马玉明临时去县里开会,常乐只好一个人去哈林海所报到。
常乐的母亲已经为他收拾好行李。临走时,常乐的奶奶一只手抹着眼泪,另一只手把二十元钱塞给常乐,说:“一个人去那儿上班,要是吃不惯,自己出去买点。”
常乐心想,奶奶平时存不了几个钱,除了每年过年时候给我和妹妹一人一元钱,还从来没这么大方过呢。看着奶奶哭哭啼啼的样子,常乐眼睛不由得也红了。
常乐上了汽车,找了座位刚坐好,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常乐”。
他意外地回头一看,发现喊他的竟然是高中同桌的刘大力。
刘大力是常乐上学时的死党,一个月前突然不念书了,他父亲花了5000元钱买了一个指标,让他上班了。
刘大力心直口快,没等常乐答话,又问:“去哪儿?”常乐说:“去XXX局哈林海所上班。”
刘大力用手一拍常乐的肩膀,高兴地说:“太巧了,咱俩是一个单位啊,我也分在了XXX局,今天周一,我到矿山所上班,咱们一路,哈哈。”
听刘大力这么一说,常乐立刻来了精神,同桌同学,又能在一个单位工作,确实让人高兴。
两人一路上天南海北地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售票员高喊:“哈林海到了。”
常乐赶紧对刘大力说:“我到了,先下了。”
刘大力说:“我还有一百多公里呢,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常乐从行李架上取了行李,便下了车。汽车启动,继续向前驶去,常乐和刘大力互相挥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