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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来自外省的消息

2017-01-07发布 6271字

这天上午,政治学习结束后,王管教来到傅顺所在的监室,说:“傅顺、王有才、叶方琪、朱大贵,你们四个,收拾好行李,准备换监室。”

傅顺不知何意,试探着问:“王警官,好好的换什么监室啊?”

王管教意味深长地看着傅顺道:“人家想换还轮不到哩!你罗嗦啥呀?”

傅顺不敢再多问,赶紧默默地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四个人收拾好东西,聚到一起议论。朱大贵问其他三人道:“家里人也给你们在外面花钱找人啦?是不是要放我们出去啊?”

叶方琪反问道:“四人一起放?这不合常规啊!一个一个出去还有点像,四个人一起,我看不像!”

王有才说:“家里人倒是说在找人帮忙,可我没有接到准信啊!”

傅顺心里猜测这应该是严瑾的努力有了效果,但他和他们身份不一样,不可能给他们说得太明白。他没有做声,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

刀疤脸凑到四个人跟前,脸上挂着嘲讽地笑意。他问道:“哥几个,要出去啦?”

王有才瞪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朱胖子回答道:“我们也没多大事,还能总呆在里面过日子啊?真是的!”

刀疤脸对小安徽招手道:“小安徽,你来给他们说说!”

小安徽笑着说:“我第二回进来的时候,也是说换监室!后来上了车,一溜把我们一大车人拉到延庆山里去了!”小安徽说到这里,居然卖了个关子,抱着手臂不说了!

刀疤脸着急了,骂道:“你他妈一泡屎拉完啊?拉一半吃一半,找骂呀?”

小安徽嬉皮笑脸地走到傅顺跟前,接着说:“延庆山里我是第一次去,风景还真不错!我在车上还看到了长城!居庸关、八达岭,从前我哪有工夫去看那玩意啊!可那一次我全看到了!”

刀疤脸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提醒道:“你他妈又跑偏了!”

四个人被小安徽和刀疤脸的表演完全吸引住了。

小安徽笑道:“对,对!说主要的!我们呀,下了高速,七弯八拐地被拉到了一个采石场,他妈的,抬了两个月的石头!累死他大爷了!我本来就没多少肉,出去后,我称了体重,居然瘦了我十几斤!”

刀疤脸开心地大笑道:“哥几个,明白了吧?想提前出去?门都没有!这是要叫你们去抬石头,筛沙子!对你们这几个嫖娼的,就要伤伤筋,动动骨,免得出去了,吃饱了撑的,又去祸害那些纯洁的少女!”

关在所里的,凡是犯案与女性有关的,总是要被监室其他学员瞧不起。所以,刀疤脸这一通夹枪带棒的笑骂,四个人都灰溜溜地没敢回嘴。

傅顺的情绪更加低落。他本来心里就不踏实,不敢肯定于萍到底肯不肯出钱来搭救他。还有严瑾,愿不愿意尽力来帮助他!还有她的能量到底怎么样,他也不十分清楚!他更不知道,单位上如何看待他的失踪。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啊!眼看测评的时间点就要到了,他还被关在里面,不知今夕何夕!

吃完晚饭,看完了新闻联播,他们还没有接到换监室的通知。四个人又不敢问,只是神情不安地坐在各自的床上等待。

熄灯号响了,监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走廊上的节能灯灯光从观察窗口照进监室。刀疤脸钻进被窝之前,说了一句:“哥几个,一路走好!我们睡了,不送了啊!”

王有才嘀咕一句:“这是走啊,还是留啊!也没人给说个话!”

朱胖子不管不顾地倒在床上,说:“睡了再说!”

傅顺也和衣躺在床上,脸朝墙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叶眼镜悄悄起身,从观察窗向外打探。其实,除了能看到白墙上贴着的宣传画,他看不到什么东西。

傅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两个武警战士陪着管教拿着名单,在各个监室点名。傅顺所在监室的四个人赶紧拿着自己的随身行李,坐在床上等着。

办完检查渔登记手续,大家集中在楼下操场上,排好队,等着车辆的到来。不一会,三台大轿车鱼贯进入操场。一百多人很快分别登上了车。

车子在黑夜里经过一个蝶形立交,上了五环。坐在傅顺身边的朱胖子问傅顺:“老傅,你是北京人,你看车子是往延庆开吗?”

傅顺也在仔细辨认地标。他发现车子是驶向东南。他摇摇头,小声回答道:“不像!不是去延庆!”

不一会,傅顺看到了路标,确认车子是在南五环上。但他还是不能确定,这是要把他们拉到哪里去!

车上有人忍不住,问押送的武警战士:“小同志,我们这是去哪呀?”

武警战士回答道:“不许打听,到了就知道了!”

傅顺已经没有了睡意,他紧盯着高速路上的指示牌。

车子上了京石高速公路,离开了京城的行政范围。傅顺估计这应该是要把他们送到外省去。他困了。歪着头迷糊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车子已经下了高速。他从车窗看到外面灰蒙蒙一片,街道两边的建筑墙面上落满了灰尘,远处两个高高的烟筒冒着灰白色的烟尘。大轿车尽管门窗密闭,慢慢地也能闻到焦煤的味道。傅顺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他从小就生活在炼焦炉附近,闻惯了这种味道。他估计那些烟筒,应该是一座焦化厂。

大轿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穿过城区,一直往郊区方向开去。

上午九点多钟,大轿车终于进入一个高墙环绕的院子。傅顺看到了门口的白色牌子,黑色的宋体字,醒目地写着:第三看守所。

这个看守所的条件远比不上京城,家具、床铺等一应用具都显得陈旧。监室面积还差不多,却摆了六张高低床,塞进来十二个人。好在他们原来监室的四个人还在一起,傅顺心里还没有陌生感。

大家闹闹哄哄地刚刚安顿好,管教干部就在走廊上喊道:“开饭了!开饭了!”管教干部给监室里送进来一桶玉米糊糊,每人一个窝窝头,作为迟到的早餐。

午休过后,有管教到监室门口点名。被点到名的,两人一组到理发室,回来时,都变成了和尚头。傅顺摸着自己头上已经盖住耳朵的长发,拿不定主意怎么办。

不一会儿,管教就喊到了傅顺的名字。

傅顺跟在管教干部的身后,忍不住走问:“管教同志,我能不能不剃头啊?”

“凭什么呀?就你特殊!”

“我,我家里人在想办法给我办手续,说不定很快就出去了!你看这要是剃个光头,出去不雅观吧?”

管教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地?申请复议啊?”

“家里人没说,只是带信来说,应该很快就出去了!”

管教呛了傅顺一句:“看守所是你们家开的呀?说出去就能出去?!”

到了理发室,管教给负责剃头的同事说:“老刘,这个学员说他不想剃头!”

“怎么地?找了人啊?”老刘问。

傅顺点点头。

管教老刘就说:“行!你回监室吧!给你三天时间啊!三天过了,必须得给我剃喽!”

傅顺如获大赦地回答说:“行,行!我抓点紧!”

傅顺将要离开京城的消息,严瑾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只是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什么时间出发。这天下午,严瑾给于萍打电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萍姐,好消息!顺哥这两天就离开京城,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于萍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比较高兴:“真的吗?那我们哪一天去接他?”

“我要你办的老家医院证明办好了吗?”

“办好了!他老爸亲自送来的!他老爸得知这个情况急得火上房似的,血压升高到了两百一。我现在正带他老爸在医院检查哩!”

“你不是说顺哥父亲身体不好,你不给他们家的吗?”

“唉!我一个人也扛不住啊!再说,接下来不是还得花钱吗?我手上也空了,不给他老爸说,我也想不出办法来不是?”

严瑾叹了一口气。见于萍提到了钱的事,她正好接着给她挑明算了:“那你们把钱准备好了吗?就是这几天的事,马上就要花钱办手续了!”

“是不是一定还得十万啊?他老爸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还差两万哩!”

“萍姐,价钱不是我说了算的,人家中间人说了这个价,就是这个价。我们没有资格和人家讨价还价的!要不,我再给你垫两万吧!今天就得到帐,不能拖了!”

“这些人也太黑心了吧?打几个电话,动动嘴皮,大钱就挣到手了!我们上班累死累活,两三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于萍在电话里发泄着她的不满。

“萍姐,为了顺哥,你就忍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唉,还是你们律师这个职业好啊!到哪里都风风光光,说得上话。赚钱也比我们容易多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学了理科呢?跟你一样,学个法律多好!那样的话,我也能做个明白人,不像现在,摸不着头脑!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严瑾听到于萍的话里有话,竟然一时语塞。于萍在电话里没有听到严瑾的回话,“喂”了一声,又继续抱怨道:“你看我现在,两眼一抹黑,纯粹就是个瞎子!认不到人不说,法律程序也不懂。人家怎么说,我就得怎么做!人家说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也不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今生要来给他傅顺还债!好了,不跟你说了,他老爸检查出来了!哦,对了,我晚上抽空把八万块钱给你转过来!也不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没等严瑾回话,于萍就挂断了电话。

严瑾气得把手机丢在桌上。

这时,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严瑾没好气地喊道:“门没锁!进来吧!”

王晨宇和孙建军两个人出差回来了。

王晨宇见到严瑾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严瑾勉强笑一笑,没有接王晨宇的话。她说:“今天还蛮顺利嘛!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也得到六点之后了!”

孙建军说:“去的时候,在河北井陉那一段堵的时间长!回来时,几乎没有堵车。所以就快了!”

严瑾道:“你们辛苦了!怎么样,有进展吧?”

王晨宇摇摇头,说:“比我们意料的要麻烦得多!我们见了法官,去了检察院,也找了安监局等部门,还和永成公司法律代表见了面。人家态度强硬得很。我调查了一下,永成的老板蹇永成十几年前就在公安系统上班,还曾担任过派出所副所长。这个人在煤城树大根深,很嚣张。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严瑾问:“立案了吗?”

王晨宇说:“我们走之前商量的方案,是先刑事,后民事。法院不认可诈骗情节,只承认是民事经济纠纷。我怕电话中跟你说不明白,所以先回来和你商量了再去!”

孙建军补充道:“煤城有条街道就叫永成大街。马路是人家永成公司修的,两边的好几个楼盘也是永成公司开发的,永成公司的车辆据说都是连号,牛得很!”

王晨宇没有接孙建军的话。继续和严瑾商量:“你看,党总那边我们怎么和人家交待哩?”

“尽量实话实说吧!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最后总不是要挑明的!”

王晨宇又说:“我觉得吧,可以建议党总先和他们谈判,尽量减少损失。谈判破裂后,再走法律程序。这样稳妥得多。”

严瑾说:“党总说过,这家永成公司根本就不理她!安监局也是不断踢皮球!我觉得还是要盯住刑事这一块,争取找到安监局原来给他们下发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底联,和我们手头的这一张对照一看,就一目了然了!党总已经肯定自己手头的这张是伪造的。这个证据有了,诈骗就应该好立案了!”

王晨宇看了孙建军一眼,似乎有话不好说。

严瑾就对孙建军说:“小孙,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孙建军出门,王晨宇压低声音对严瑾说:“我通过我师弟,在安监局找到一个可靠的人,他可以把底联拿出来。但人家开价要五十万!不知道党总愿不愿意出这个钱!”

“我来和她商量商量再说吧!”严瑾又问:“小孙表现如何?”

王晨宇摇摇头说:“可能是我戴着有色眼镜吧,我总觉得这个小孙,会出点什么问题!在煤城这些天,一到晚上,就见不到他的人影!问他是不是有同学或者朋友在煤城,他又说没有,经常说他去河边散步去了!谁信啊?煤城的空气呛得人肺管子都疼,谁没事跑外边散步去,还去几个小时?”

严瑾笑道:“你们两个呀!小孙觉得你看他怎么都不顺眼,你老人家吧,对他总没个好脸色!他就是社会经验少,不太懂事,要多给他机会练练手才行啊!”

王晨宇笑道:“就知道你要护着你的学生!诶,你那个同学老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赶紧的,办完了我们一起去煤城,要不我心里真没底!”

“唉!刚才就是给她打了个电话,把我郁闷的!”

“怎么啦?为钱的事?”

“还真被你说对了!上回给她垫了十万,这回吧,她说还差两万,我好心说再给她垫上,她居然认为我赚钱容易。还说她两眼一抹黑,我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言下之意似乎是我赚了她多少钱似的!”

王晨宇咧嘴一笑,说:“上回我就提醒你,跟熟人办事,千万要先小人后君子。尤其不能垫钱!哪怕这个忙不帮也比帮了好!弄不好,最后你们朋友都做不成!她找人家多花冤枉钱,办不成,不会说个不字!找你少花钱,办成了,可能还要怪你赚了她的钱。你找谁说理去呀!”

严瑾皱眉说道:“那我怎么办嘛?事情进展到这个份上了!”

王晨宇站起身,说:“继续办呗!我当初还不是打你这么过来的!走了!”

孙建军出门并没有走远,他一直靠在严瑾的办公室门口,假装玩着手机,其实耳朵一直在偷听着严瑾和王晨宇的对话。他听到王晨宇要离开了,赶紧开溜。

王晨宇开门出来,看到了孙建军的背影。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很想进门给严瑾再说说什么,迟疑了一会,还是作罢。

严瑾手机上的微信一直在震动。她打开看到孙建军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最后一条说:姐,我回家了!先洗澡,做好晚饭等你回来吃哟!

严瑾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孙建军的短信使他想起了欧阳倩倩。

那天下午,她提前下班,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好多菜,还专门买了一瓶干红。谁知回到家,家里却没有了欧阳倩倩的影子。只是餐桌上,那个黑檀的四面佛压着一张便笺。是欧阳倩倩留下的。欧阳倩倩写道:

“亲爱的宝贝:我公司有急事,我走了!这一次不辞而别,也许要好长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也许也不能联系。我可能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离开这个让我伤心难过的地方。请不要找我,也不要联系我!你也不会找到我的!再见,我的小公主!”

这张便笺把严瑾打懵圈了!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把便笺看了一遍,还是一头雾水。忽然,她觉得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好似什么东西烧着了一样。她到卧室、厨房、书房都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她又回到厨房,终于看到煤气炉上沾着一些烧焦了的疙瘩。她掐了一丁点,拿起来闻了闻 ,发现难闻的味道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她明白一定是欧阳倩倩烧过什么东西——不是纸,也不是塑料,应该是衣服!严瑾想到这里,赶紧到衣柜里去查看。她看到装着孙建军几件衣服的黑色袋子空空如也。他再到洗手间,也发现装着孙建军剃须刀等用品的塑料袋不见了踪影。严瑾明白了——肯定是欧阳倩倩帮她在家收拾时,发现了孙建军的衣服和用品。这些物品刺激到了她,使她负气离开。

严瑾赶紧掏出手机给欧阳倩倩打电话。哪里还打得通!

严瑾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严瑾那天没有吃晚饭,她呆呆地坐着,只是隔一阵就给欧阳倩倩拨个电话。欧阳倩倩的电话总是关机,关机,还是关机。严瑾一会儿责怪自己疏忽大意,一会儿又怪欧阳倩倩脾气太大,不分青红皂白。其实,严瑾心里充满了矛盾。她知道,在中国这个社会里,她们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很不现实。何况,严瑾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拉拉呀!她除了和欧阳倩倩亲热,从来没有对其他女性产生过兴趣。她发现自己对男性还是很有感觉的。也很喜欢得到男人的宠爱和呵护。尤其是在丽江和孙建军突破男女关防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心里那头渴望男性征服的野兽被放了出来,有时候还十分地狂野!

欧阳倩倩离开严瑾已有一周了,每天严瑾都忍不住要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发短信。甚至打电话到她公司。谁知人家公司说没她这个人。她又有些气恨欧阳倩倩的狠心。

得知孙建军要回来了,她到商场给他买了几件衬衣和内衣,还有剃须刀、剃须膏、洗面奶等。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孙建军问:“我以前的几件衬衣呢?怎么不见了?”

严瑾道:“我看有点旧了,给你换了新的!”

孙建军笑道:“才穿了半年,哪里旧了?”

严瑾道:“给你换了新的,你还不满意啊?要不,我到垃圾堆给你再找回来?”

孙建军道:“好好,你天天给我买新的,我才高兴哩!”

晚上在床上,严瑾有点疯。可是孙建军却表现得意兴阑姗。连手上的动作都像在应付差事。

严瑾气恼地推开趴在她身上的孙建军,问:“你怎么啦?不想做就别勉强!最讨厌敷衍了事的人!”

孙建军解释说:“姐,别生气嘛!我开了一路车,有点累了!”

其实,孙建军的内心里装满了对严瑾和天佑律师事务所的内疚,还担心事情败露后的后果。这些自责使得他没有了男欢女爱的激情。刚才在洗手间,他偷偷打开那部专用手机,发现蹇公子的短信有十几条。他赶紧给蹇公子回了一条短信:安监局有内鬼,要出卖许可证底联。

蹇公子回信道:速查内鬼详情。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