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下定了决心,准备接受王大福公司的任命,随考察团走一趟大西北。
欧阳倩倩一直希望严瑾陪她回一趟东北,到她老家去看看。严瑾从来没有去过东北,也想成行。她们两人还商定,一起去内蒙呼伦贝尔市去看看大草原。如果没有王大福盛情的邀请,严瑾说不定和欧阳倩倩已经出发了。
王大福的意志太坚韧了!他几乎每天都有短信和电话来催问严瑾的决定。还给她开出了“每天两百元的工资,包吃包住”的条件。让她去京城读研之前,既能勤工俭学,挣一点学费,又能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西北之行。严瑾纠结了一段时日。直到妈妈打电话给她说了一件事,这才使她下定决心,接受了王大福的邀请。
严瑾的母亲今年上半年五月刚过五十岁生日。由于生弟弟严瑜时,难产,产后大出血,留下了病根。休完产假回到化肥厂上班后,因车间里毒性很大,还三班倒,他妈妈身体实在吃不消,不得已辞了职。后来在家门口的超市找到一个营业员的职位。在他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为了供他们姐弟俩上学,她妈妈下了班都要到闹市区去摆地摊。严瑾和弟弟严瑜一前一后考上了大学,为了姐弟俩每年的学费,她母亲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严瑾甚至提出了退学的想法!但被她妈妈严厉训斥了一顿阻止。好在后来严瑾在于萍的帮助下,给王可可当家教,才使得两人的学费和妈妈的医药费有了着落。最近,她妈妈检查出糖尿病,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这是个富贵病,医保报销有限。每个月自己都得一千多块的医药费。她妈妈的那点工资只能维持最基本的治疗。弟弟严瑜还在上大三,自从知道姐姐找到了一个有优厚报酬的家教职位,他再也懒得为了自己的学费操心。反正没钱了就给严瑾打电话,有时候,电话都懒得打,发个短信了事。她妈妈刚开始收到严瑾寄来的钱时,非常担心。她妈妈还很委婉地告诫她说:“小瑾啊,咱家几代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你死去爸爸的事啊!钱没了,可以想办法再挣!这名声坏了,可就难得挣回来了!”
严瑾既好笑又好气:“我这是当家教挣得干净钱!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她大致把自己在一个房地产老板家里当家教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王大福给她的工资和奖金,在经过妈妈几次住院,弟弟伸手要钱,加上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这一通开销,她的卡上又所剩无几了!虽说下学期读研的生活补贴要比本科生多得多,但她在学校的论坛里打听到,京城的生活开支费可比西安多了去了!所以,她还得“为稻粱谋”啊!
严瑾给欧阳倩倩说了妈妈生病的事情,只说自己要回四川老家陪陪妈妈,没有提起自己计划跟随王大福到大西北去考察的事。因为,她预感到欧阳倩倩会极力阻止她。
有一次,严瑾和欧阳倩倩在东大街逛街,逛完之后,在公交站等车。遇到王大福的车路过。王大福把她们请上车,亲自送到学校。路上,王大福见欧阳倩倩耳朵上打满了耳钉,忍不住关切地问欧阳倩倩道:“女子,你耳朵上扎这些耳钉,疼吗?”
欧阳倩倩最讨厌别人不理解她,或是拿他的耳钉说事。听到王大福这么问,气不打一处来。她生硬地回答道:“疼!每时每刻都疼!疼得死去活来!”
王大福有点故意逗欧阳倩倩的意思。他接着说:“封建时代吧,女人要裹脚!现在不兴裹脚了吧,你们女人又开始整容、打耳钉、纹身,反正好像不自虐不舒服!”
严瑾打圆场道:“也有很多男人也打耳钉、纹身呀!王总怎么全推到女人头上了啊?!”
到了学校,欧阳倩倩的火气还没有消。她觉得这个王大福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一副穷人乍富的得意样。自以为有钱,就认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就有权力可以随便教训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意志加到所有人身上
严瑾道:“人家也没有恶意,就是关心你嘛!”
欧阳倩倩审视着严瑾,说:“宝贝,你该不是被他潜规则了吧?”
严瑾气得打了欧阳倩倩一拳,用东北话骂道:“滚犊子!”
西安是古代丝绸之路的起点。喜欢历史的王大福将考察的出发地点选在“丝绸之路群雕”处。出发的那天早晨,不到七点,大家就集合完毕。两台越野车,一台由王大福亲自驾驶。一台由他的司机潘凯中驾驶。王大福的车内,有办公室主任刘小丽和严瑾,另一台车上有办公室的小张和公司总工程师杨世平。两台车一前一后,在七点半时,就来到了大型雕塑“丝绸之路群雕”处。
“丝绸之路群雕”是西安市政府为了纪念丝绸之路开创2100周年而建立的。开工于一九八四年,前后历时三年才得以完工。这组雕塑的材料全部取自省内的浅褐色花岗岩。雕塑主题刻画的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队骆驼商旅,队伍中有中原人,也有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十四匹骆驼中还夹杂着两匹马和三只狗。浅褐色的花岗岩石料古朴典雅,雕刻的线条苍劲而流畅。整个雕塑连绵起伏、浑然一体,将丝绸之路上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简约、凝练地表现了出来。整座雕塑宛若一条威武雄壮的微缩山梁,气势磅礴,雄浑壮伟。人和动物栩栩如生,似乎正在穿越时空,伴随着悦耳的驼铃声向我们走来。
严瑾曾三次骑车来到这座雕塑前,仔细体会这座雕塑带给她的震撼。她每一次都要站在领头的胡人正面,凝望着他坚毅果敢的表情。从他的脸上,她体会到了古代人们征服自然,渴望交流的决心。为了自己既定的目标,他们不惜抛妻别子,历经艰险,冒着生命危险,忍受着孤寂和恐惧,往来于途。当时的中国人给世界奉献了多么灿烂辉煌的物质文明啊!
王大福招呼大家在雕塑前留下了出发时的纪念照。有合影也有单人照。王大福分别和每一个人都留了一张合影。和严瑾合影时,王大福满面严肃,双手背在后面。严瑾则拘谨地一手握拳,一手握着手腕。负责摄影的总工杨世平笑道:“王总,看你把人家小严吓的!都花容失色了!“
王大福看看严瑾的脸,问:“有吗?我又不是灰太狼!”
严瑾被说得脸都红了。她笑一笑回答道:“我也不是喜羊羊啊!”说完,似乎觉得不妥。
刘小丽接话道:“红太狼才管得了灰太狼!”
刘小丽拿出一沓纸,分发给大家:“这是路上的攻略,一般都按照这个行程。今晚住在庆城县。”
大家登车开拔。
一路上,王大福稳稳地驾驶着车辆,和坐在副驾驶的刘小丽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他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严瑾。严瑾刚开始还参与他们的谈话,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但在后排要参与前排人的谈话,需要前倾身体,还要大声说话才行。严瑾感觉有点费劲。她礼貌性地坚持了一会,实在受不了,就缩下身子,眯眼假寐。
车子从长武县出口下了高速,往城区行驶。刘小丽问:“王总,这长武县有啥特产呀?!”
王大福道:“长武县的特产呀,最有名应该算长武锅盔了。我小时候就喜欢吃这里的锅盔!可惜呀,那时候家里穷,一年也难得吃上两回呀!”
刘小丽回头对假寐的严瑾说:“小严,到长武啦!王总带我们去买锅盔呀!”
严瑾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笑道:“刘主任一说吃的,我怎么就觉得饿了呢?”
王大福边开车边说:“一会你吃上一块锅盔,管保叫你一天都不觉得饿!”
刘小丽不信:“又不是铁疙瘩!怎么会?”
“你们不知道吧?这个锅盔呀,一个就重五到十斤!是用麦草火慢慢烘烤至少四十分钟而成。特别耐贮藏。古时候行军打仗,将士们都带这个!我们今天要出远门,也带一个在路上,免得到时候饿了,找不到东西吃!”
王大福将车开到汽车客运站附近,这里的锅盔小贩最多。
严瑾有点不以为然。在她老家的火锅店里,一般也卖锅盔这种食品。只不过当地叫红糖锅盔,大小和月饼差不多。
严瑾见到锅盔真容时,还是被雷到了——只见这里的锅盔有锅盖大小,厚度超过五公分。小贩拿着锋利的切刀,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切着卖。
严瑾惊奇地道:“这么大呀!难怪叫锅盔!”
王大福让刘小丽买了整整一个,十斤!小贩按照他们的要求,切下来了几小块。
王大福掰了一块,递给严瑾:“尝尝!”
严瑾接过来,一边嚼一边说:“嗯,越嚼越香!我们绵阳也有锅盔,中间包着红糖,只有月饼大小!趁热的时候吃最香!不过不能心急,小时候我就经常被滚热的红糖烫到嘴!和这个锅盔比,红糖锅盔怎么也敢叫锅盔!”
王大福笑道:“所以你们那里的人都长得秀气,我们这里的人都长得粗犷啊!”
刘小丽恭维道:“那不一定哦!我们王总就一点也不粗犷!儒雅得很!”
王大福笑笑说:“我还是喜欢自己粗犷点好!那样显得有魅力些!”
长武县城往庆阳这一段路正在修建高速公路,路上的施工车辆很多。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最后走了四个多小时。到庆城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六个人先找了一家小店吃了饭,登记好房间。杨世平向王大福请示道:“王总,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庆城开发了一个楼盘,下午我想去拜访一下。晚上,他们要请我们吃饭。你看能行吗?”
“他们这个楼盘面积多大?”
“不大,也就两万多平。还赶不到我们一栋楼!他们也是刚刚起步!”
“哦!那他们公司我就不去了!我到周祖陵景区去转转。吃饭可以参加。”
“那好,我带小张和小丽去吧!让小潘和严瑾陪你去爬山!”
严瑾和潘凯中陪着王大福到了周祖陵景区。三人拾级而上,爬了十几分钟,王大福身上的白色T恤被汗湿得拧得出水来。严瑾也是大汗淋漓。潘凯中热得受不了。他把T恤衫卷到胸前,露出后背和肚皮。他气喘吁吁地说:“要是和华山一样,有缆车就好了!”
王大福停下,喘息了一会说:“缆车是可以提供便利,但也大煞风景。不如不用!”
严瑾见到一个冷饮店,赶紧去买了三支冰激凌。
王大福对严瑾说:“这些事以后让小潘做就是了!”
小潘笑道:“小严不要抢我饭碗哦!”
三人坐一阵,走一阵,终于到了周王殿。
从周王殿出来,潘凯中问王大福:“王总,周祖叫“不什么呀”。就是一个穴字头,下面一个出字,怎么念啊?”
王大福看着严瑾笑道:“这里有现成的大学生老师你不问,问我这个中专生啊?”
严瑾道:“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个字读音有点多,我觉得还是念‘窟’比较好。王总您觉得呢?”
王大福点点头,说:“这个字就是通‘窟’,也有读‘竹’音的。是将出欲出的意思吧?”
严瑾说:“还是王总解释得全面些。小潘不问,我真还以为读‘出’哩!秀才认字读半边嘛!”
听到严瑾的肯定,王大福很受用。他又问潘凯中:“小潘,你知道周朝前后有多少帝王,一共经历了多少年啊?”
小潘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我只知道我们中央政治局常委有七个。周朝的皇帝还真不知道!”
严瑾说:“我记得是三十七位帝王,共经历了八百零八年。是我国历史上最长的一个王朝。”
王大福笑道:“难怪我儿子总说你是学霸,还真难不倒你呀!”
严瑾笑道:“喜欢而已。喜欢是最好的老师嘛!现在年纪大了,好多年代都记不准确了!”
王大福假装不高兴地说:“说啥?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就敢言老?你这个八零后是在挖苦我们六零后吧?”
严瑾笑道:“没敢跟您王总比!我是自己跟自己比嘛!”
晚上,杨世平的同学,本地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王志和请客。严瑾担心自己不胜酒力,有点紧张。王大福安慰道:“没事,你待会做我旁边,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进到包间,严瑾就很不客气地跟在王大福身后,直接坐在王大福的左手边。
庆城的酒文化没有内地那么多讲究,喝的就是一个实诚。大家又都是同行,酒过三巡,就没有了那么多矜持。王大福介绍严瑾是公司的法律顾问。王志和见严瑾年轻漂亮,气质不凡。就专门断了一杯酒,敬王大福和严瑾两个人。他说道:“王总,我的好家门!早就听我同学杨世平经常提起你!很仰慕啊!今天见到真人,咱两个往跟前一凑,高下立马就分出来了!大家看,王总带的人,小伙长得帅,女子长得靓!不比我们庆城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你们到底是大地方来的啊!大家同不同意我给王总和这个小美女敬个酒啊?”
王志和带的人立马喊道:“同意!”
王大福端着酒,很镇定地说:“王总啊!我的亲亲的家门!按照我们西安的规矩,从来没有一箭双雕的做法!你要敬酒,我接受!咱也不能欺负这个小女子嘛!来,咱们俩家门喝一个!”说着,王大福把酒杯和王志和的酒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喝干了。
王志和挑了一下大拇指,也豪爽地喝干了杯中酒。
王志和的副总成万年端着酒杯要来敬严瑾。王大福拦住说:“成总,你也太心急了些。你们给我们都精了一圈酒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们客人敬酒了吧?要不,庆城人民说我们西安的愣娃不懂事,以后我们还怎么好意思再来啊?”
王大福就端起酒杯来,挨着给主人们敬了一遍酒。
王大福给杨世平试了一个眼色。杨世平也端着酒杯挨着给精了一圈。接着就是小张,然后是刘小丽。最后,看到庆城的朋友好像还有战斗力,潘凯中也上了阵。
王大福看情形差不多了,就对严瑾小声说:“给人家王总个面子,赶紧敬一个呗!”
严瑾就端起酒杯,走到王志和身边说:“王总,太感谢您的盛情款待了!我是第一次到庆城,能结识您这么优秀的企业家,真是我的荣幸!希望王总给我这个面子,干了这杯酒!”
王志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的舌头开始发硬,他端着酒杯,看着王大福说:“家门,你还有杀手锏!大美女说不喝酒,其实能喝酒!我自己以为自己能喝酒,其实不能喝酒。不管能喝不能喝酒,美女敬我的酒,哪怕是农药百草枯,喝下去没得救,我也得喝!”王志和是个酒场上的老江湖,他嘴里一边不停地说着话,端酒的手还抖个不停,酒杯里的酒也就洒出小一半了。王大福看着这位老兄的小动作,也只能苦笑。
大家喝得尽兴而散。接着又要去唱歌。严瑾和刘小丽知趣地借故回了酒店。
第二天,大家继续前行。
一路上,大家看到了好几座烽燧遗址。走了不到九十公里,车辆进入环县县城。在县城北面,一座八角砖塔处理在一座山包之上。严瑾对王大福喊道:“王总快看,砖塔!”’
王大福减慢车速,说:“好多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候,这个砖塔还没有围墙!我记得这座塔应该是宋代建筑。”
刘小丽喜欢照相,她建议道:“王总,停一下,我们照张相再走吧!”’
王大福缓缓地把车停在路肩上。
大家下了车。刘小丽和小张、杨世平朝砖塔跟前走去。小潘、严瑾和王大福留在车跟前。严瑾对潘凯中说:“小潘,来,给我照张相,把砖塔照进去哦!”王大福站在潘凯中身旁,指导严瑾摆pose 。
一辆满载的油罐车司机鸣着笛,速度很快。这时,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和油罐车将要交会时,拉车的马大约被受到油罐车鸣笛声的惊吓,竟然不顾一切地朝油罐车方向冲了过来。车老板拼命拉缰绳也控制不住。重载的油罐车根本不可能短距离刹住车,司机为了躲避马车,他下意识地打了一把方向盘。重载的油罐车朝路边冲了过来,撞在一棵高大的杨树树干上。王大福听到汽车鸣笛,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油罐车冲向杨树,他再回头看严瑾时,只听得油罐车撞上了杨树。轰然倒塌的杨树,带着风,朝着正举着剪刀手等着拍照的严瑾方向砸了过来。王大福看得真切,他大喊一声:“严瑾,小心!”
王大福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将严瑾死命推开。
严瑾得救了,王大福却被倒塌的杨树砸中,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