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梅竹姐弟俩把建国送上班车。建国笑着挥挥手,给梅竹送去一束临别的“秋波”。告别了与之奋斗的同学,告别了插队一年半,有苦也有乐的山乡。梅竹望着远去的建国,眼睛湿润了。梅松也很伤感,他不知要在这穷乡僻壤里还要呆多久?也许是一辈子!梅松心情沮丧地说:“姐,我到后坪的同学们那里玩几天再回去,现在队上只剩我一个了。”
野人沟里的春天比山下要晚半个月,山下的桃花已经谢了,桃花玲上的桃花才开始绽放。这是一片野桃林,叶致清并不去管它,花开花落,只是一道风景。他和苏雨正在修剪门前的几株桃树。苏雨爬上树按照叶致清的吩咐,剪掉多余的枝杈。老远,苏雨看到一个人走下桃花岭,苏雨摸出了眼镜戴上,见来人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扭一扭地踩着小溪里的石头过了河。
来者是王楠。“你来搞么事呀?”苏雨骑在树杈上,低头看着王楠。王楠仰着头,因为正对着太阳,眯缝着眼睛说:“给你送工资啊!”苏雨说:“多余!这里是野人沟,不是江汉路。”苏雨跳下树来问:“同学们都还好吧?”“好什么呀!”王楠拢着眉,牢骚满腹地说:“一个个跟劳改犯似的!”苏雨嘻嘻笑着说:“南瓜,你胆子变大了!一个人就敢闯野人沟?鱼籽酱咋不跟你来?”
“他还没回呢。”王楠不高兴了,说:“哎!小雨,我可没再叫你丝瓜了,你怎么还叫我南瓜?”苏雨嘻嘻一笑说:“好,我再不叫了。眼前的王楠姐,漂亮的跟桃花一样美,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王楠抿了嘴一笑,撒娇说:“也不准叫我王楠姐,我只比你大一个月么。”
她看着散落的满地桃花,拢起眉说:“叶伯伯,你怎么都让他剪了?多可惜呀!”叶致清说:“不可惜!只有把多余的树枝剪去,剩下的桃子才会获得更多的营养,更充分的光照,结出来的果实更大,更甜。姑娘,再过两个月,过来吃桃,保证比你们山下的甜。”
苏雨又爬上另一棵树上去剪枝。王楠在树下指点着,“剪这个,剪那个。”不一会,她抱了一抱桃花。王楠长得像书中林黛玉,十分美丽里含着三分娇羞,百般柔媚里有几许愁绪。喜欢读《红楼梦》的萧璞,并不喜欢现在的女孩像林妹妹,说王楠是个病西施。有了黛玉之貌,并不见得就有黛玉之才,所以萧璞又说王楠是体面苕。萧璞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审视未来的儿媳,她的审美眼光,自然是“宝姐姐”的好。
而她的儿子苏雨,完全是个纯情少年,只有一个单纯的审美观,“凡是漂亮的妹妹我都喜欢”。苏雨看着“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王楠,不觉心血来潮,由比即兴的唱道:
“春天里的桃花红艳艳,好像妹妹粉嘟嘟的脸。妹妹啊,你美丽的眼睛,为什么泪水涟涟?”
歌声有些凄婉,王楠听了触动情感,不觉唱道:
“妹妹我埋怨倒春寒,无情的冷雨,吹落我的红颜。哥哥啊,你为什么要把美好的爱情,冰封在寒冷的冬天?”
苏雨站在树上,嬉笑着给王楠的头上抛下一把桃花,笑道:“哟!不错啊,张口就来。赶上刘三姐了。”于是苏雨又唱道:
“秋天里的柿子红艳艳,好像妹妹红扑扑的脸。妹妹啊,你美丽的眼睛,为什么泪水涟涟?”
要说这诗歌产生在劳动之余,即景生情之间,一点不假。王楠随口接道:
“妹妹我抱怨降霜寒,冷酷的秋雨打落我的红颜。哥哥啊,你为什么不把美好的爱情,收获在金色的秋天?”
苏雨从树上跳了下来,欣喜的说:“嘿!我们自己会创作歌曲了!走,楠楠,我们把歌词写下来,你拿回去谱曲加工。”苏雨便龙飞凤舞地把歌词抄了一遍,给了王楠。随后的日子里,这首被定名《知情妹妹无情哥》的爱情歌曲,在知青中迅速传唱开来。但是苏雨并没因此“把美好的爱情,收获在金色的秋天”。他收获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梅松从后坪的知青点回到生产队,一个人冷锅冷灶的怪可怜。陶奶奶亲切的说:“娃子,以后就到我家吃吧?我现在也是一个人过,国美工作忙,回家也少。”梅松性格较孤僻,不好意思打搅老人家,跑到野人沟和苏雨混了半个月。梅松的乐理知识比苏雨王楠要好得多,他对《知情妹妹无情哥》的曲谱作了修订,使歌曲更好听了。梅松估摸蚊子学习期满了,才回到生产队。
蚊子回来后不久,一家设在山沟沟里的三线工厂来招工,因为是国防单位,政审很严,直系亲属中有历史问题的不要。苏雷萧云填写档案时,直系亲属一栏里填过舅舅萧玉成,因而苏雷萧云被退档了。至于梅竹姐弟,人家连档案都不提。只有蚊子和秀才三虎接到了录取通知。
蚊子颇有些为难,从心里说,他巴不得早点跳出农门,但是他舍不得离开萧云。权衡再三,他觉得没有必要到那个山沟沟里的工厂去,因为他还可以走仕途的路。组织上送他进党校学习,明显是为提干做准备。于是他放弃了招工的指标。这样一来,他赢得了更大的荣誉,又一次上了党报,被誉为《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先进知青典型——文顺阶》。
上半年快结束时,前坪公社的党政机构做了大的调整。陶国美被任命为革委会主任兼党委书记。陈雅芝为革委会副主任。为了抗衡龚秃子的一股家族势力,叶致淳让蚊子进入党委班子,任团委书记。随后,叶致淳调到区委当书记了。龚秃子依旧挂了个副主任的职。为此,龚秃子大为不满,笼络了本家的几个人物,四处煽风点火的闹了一阵。由于上下一条线上多是老干部做一把手,他闹也没用。鉴于他的口碑极差,连江洪林也不愿为他说话。
上次揖夏回来撒娇说:“小雨哥,放了暑假你去帮我把被窝卷扛回来,好吧?”叶致清还批评她说:“鬼丫头!变修了。连个行李卷也背不动了?”到了放暑假那天,苏雨说去前坪看姐姐回来没,结果萧云还没回。苏雨赶路去了老军镇接揖夏,顺便看看梅姐。
苏雨到了老军镇,正是中午。梅竹正在播音,读那篇记述文顺阶“扎根农村干革命”的通讯。这篇通讯是江洪林写的,为了显示他的政绩,他指示梅竹连播三天。对于蚊子的高尚行为,梅竹也很感动,多么好的招工机会自己想走还没门呢?蚊子却主动放弃了。看来他爱萧云是真切的。梅竹读起报来也充满了感情。
苏雨听到梅竹播报:“文顺阶同志之所以有这种崇高精神,是他以样板戏中的英雄人物为榜样,演英雄,学英雄,做英雄的具体表现。”苏雨自然高兴,蚊子毕竟是自己的姐夫。等梅竹读完报后放毛主席的语录歌,苏雨走进了广播间,叫道:“梅姐!好想你呀!”江洪林正在食堂吃饭,洋洋自得的欣赏着梅竹的圆润的声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听到一句,“梅姐!好想你呀!”嗯!谁来了?江洪林吃惊不小,连忙提了饭盒回机关。
梅竹赶紧关了麦克风,回转身来高兴的说:“咦!小雨,你怎么来了?”苏雨笑着欣赏着漂亮的梅姐。梅竹的皮肤白里透红,加上几个月没在田间劳作,修得更加细嫩粉白,自然的红唇尤显得娇媚可人。
“梅姐,你越来越漂亮了!”苏雨便在梅竹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一举动,对于苏雨来说极其自然,无欲无邪,本能地表达一种纯粹的美好情感。对于苏雨的亲吻礼,梅竹极其高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梅竹亲切的抱住苏雨的肩头说,“小调皮!姐也想你呀!”这一切,被匆匆赶来的江洪林撞了个正着。这个土泡子哪欣赏的了这种洋风俗,气得脸铁青,指着苏雨吼道:“哪来的野小子?滚出去!这是机要重地!”
你说小雨怕过谁?除了他父亲能降服他,阎王老子都不怕。“你骂谁?”苏雨逼上一步,盯着江洪林骂道:“活得不耐烦,找死!”苏雨比江洪林高出一头,自上而下的盯着江洪林,看着他油光光的中分头就来气,指着江洪林调笑:“看你这汉奸样!当初八路怎么没把你给崩了?”
梅竹怕苏雨惹事,笑着说:“江主任,他是我弟弟。”“你弟弟?”江洪林口气缓和了些,一想不对头,问:“什么弟弟?他为什么亲……亲你?”江洪林气得发抖,连声音都在颤抖。
几个月来,梅竹被江洪林死皮赖脸的缠烦了,几次明白地告诉他,“你和我,不可能”!可江洪林有股子软磨硬泡的蘑菇劲。梅竹见他怀疑小雨,顺水推舟说:“他是我男朋友,亲我一下,不犯法吧?”
江洪林气得指着梅竹说:“你胡说!来的时候你说过,没有男朋友。”梅竹作勾魂一笑:“昨天没有,还不能今天有?是不是要我们证明给你看?来!小雨,再亲姐一下。”
苏雨在这方面本来就是放得开的人,上来搂了梅姐的肩头碰了下脸。哪知梅竹为了气走江洪林,竟然捧起苏雨的脸把红红的嘴唇吻向了苏雨的朱唇。此时梅竹的内心是把对苏雷的一腔炽热的爱,梦幻般地尽情宣泄在苏雨的嘴唇上。
江洪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梅竹吼道:“梅竹!你这个资产阶级臭小姐,给我滚!”梅竹轻蔑地一笑说:“我正想滚呢!”苏雨怒不可遏,上来揪住江洪林的领子举拳就打,却被赶过来的叶致淳拦住了,警告说:“苏雨!不可动粗!”叶致淳严肃地看着他们问:“怎么回事?”梅竹气红了脸说:“叶书记,小雨来看我,他就不愿意。”江洪林醋意未消,气得说:“叶书记,他们也太不象话了,当众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