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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2017-01-05发布 3710字

参加调演时建国被均州豫剧团看中了。评价他是不可多得的丑角演员。豫剧、曲剧,特别重视对丑角艺术的应用。所以一些传统的豫剧,往往由丑角来担纲主演。建国的走,也有一点人情关系,豫剧团的团长和建国的父母是师兄弟。抗战时建国父亲所在的戏班子跑散了,建国的父母参加了新四军五师,剩下的一帮人流落到李宗仁辖制的第五战区,在均州落了根。

当曲团长听建国说出父亲名叫张翠山时,高兴的说:“哎呀,贤侄!原来你是张翠山的儿子,难怪有你父亲身上的影子。这样吧,贤侄要是不嫌我们这个县剧团庙小,就来我们团唱戏吧!”建国对戏剧艺术情有独钟,一拍就合:“行!伯父,父债子偿。当年我爹唱了上半辈子戏,他儿子就唱下半辈子陪您。”没想到过了一个月,招工函就来了。

星期六,建国和梅松进了野人沟,正好苏雷和迎春也回来了。建国高兴地抱住苏雷说:“雷哥,剧团来函了。兄弟特意来和你告别。”苏雷异常高兴说:“好!兄弟,唱戏很适合你。一个人只有干他理想的事业才能更好地发挥能量。几时走?”“本来今天就该走,怎么也要见上雷哥一面才能走。遗憾的是蚊子和云妹妹见不着了。”

建国平日里嘻嘻哈哈,猛一走,和好兄弟分别,不免有些伤感。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迎春笑着说:“建国哥,你是个热闹人,你一走,知青小组就冷清了。”建国开玩笑说:“嫂子,我多想拥抱你一下,可惜咱们是中国人哪!”迎春伸了手说:“那就握个手吧!这礼节也是洋礼。”建国握了迎春的手说:“嫂子!我和雷哥的感情特别深。我们上初中就在一起,我长得个小,嘴巴又不值钱,老受人欺负,全靠雷哥罩着。”

吃罢饭,苏雷和建国梅松连夜回了前坪。当夜,苏雷和建国通腿睡在一起,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建国收拾好行李,苏雷做了早饭,三人吃罢,送建国到老军镇。路过二队时,建国突然说:“雷哥,小松,陪兄弟到兰兰坟前看看。”

三人便绕道来到屈世兰的坟上,建国一路采了些山花放在兰兰的墓前说:“兰兰,我来前坪插队,最大收获是懂得了什么叫爱情,请原谅我辜负了你灿烂的笑脸。我们知道你死得冤,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子不信龚秃子狗日的能寿终正寝。”

三人来到老军镇,已是中午。街头喇叭里传来梅竹播报的声音。建国说:“一听就是梅子的声音,普通话虽不算标准,比当地人强多了。”他学着当地人说普通话的腔,“贫下中农同志们,我和你们再见了。要问我做啥子去?我到均州唱大戏。唱啥戏?《铡美案》!咦!这戏好!包老爷铡了陈世美。”

建国猛地拍了下后脑勺说:“好球个啥?忘球了。到了均州可不能唱《铡美案》,那里的贫下中农非把我给铡了。为啥?均州是陈世美的老屋。八百年就出了这么一个‘中央首长’,咱可不敢作践人家!”

建国单口相声式的表演,把苏雷和梅松逗得直笑。苏雷笑罢说:“兄弟,所以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今后也是要管住你的大嘴叉,谨记,祸从口出!”

等梅竹播报完,苏雷喊了梅竹出来,梅竹见建国提了行李,问:“闹药,这就走?”建国不免要开玩笑说:“哪个说我要走?我是来和你拿结婚证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这不,铺盖卷也搬来了。梅子,你再不答应,我就当街下跪了啊!”说着双膝一弯,装着要跪。

梅竹激将他说:“跪呀!”建国嘿嘿一笑说:“这地方怎么没有卖玫瑰的?这么诚恳的求婚,少了点浪漫,难怪搞不成。”梅竹笑着说:“建国,对你最后的告别演出,我很感动。今天我做东,给你饯行。其实,你要走的消息,一个星期前,我就知道了。是地委宣传部的人直接打电话给江主任,要他放人。要不,你还走不了呢。”

正说着,江洪林提着饭盒来了,故作高兴地说:“呀!你们几个是给建国同志送行吧?小张,这次参加调演,你立了功,几个行家,对你评价最高。我真舍不得放你走哇!又怕耽误了你美好的前程,还是忍痛割爱了。”建国客气的说:“那就谢谢江主任了!”

江洪林扬了扬饭盒说:“小梅的工作,看似轻松,其实也辛苦。中午这顿饭,不能按时吃。我只好给她先买了。”梅竹调来,才明白,这是江洪林设的温柔陷阱。梅竹反感的说:“江主任,我不是说了,你以后不要给我买饭了!下了广播我自己去吃。”江洪林关切的说:“十一点四十五上广播,十二点半下广播,食堂的饭要不卖完了,要不剩冷饭了。你的身体要紧呀!”

梅竹说:“今天我做东,为建国饯行。”江洪林笑着说:“就你那八块钱的补贴,还做东?不过,小梅,好好干,争取早点转为正式干部就好了。苏雷说:“梅子,我来做东。江主任,您也赏个光吧。”江洪林假装客气说:“我吃过了。不过,陪你们坐坐。”对于苏雷,江洪林充满敌意。他知道,梅竹之所以不肯答应他,就是因为梅竹心底有个难以忘怀的雷哥。

几个人来到街上的饭馆,苏雷抢先要了几个菜,付了帐。梅竹则买了瓶石花大曲,笑着对建国说:“建国,咱俩是老感情了。打上小学就在一起。比雷子还早呢!”建国大嘴一张便口无遮拦,哈哈笑着说:“咱俩岂止是从小学就在一起?穿开裆裤就在一起了。从上幼儿园起,我就对你暗送秋波。到如今二十年了,我这两眼眶秋菠还没送出去。”

梅竹嘿嘿笑了说:“我咋记不得上幼儿园时有你?”建国说:“所以说是暗送秋波么。到了小学三年级,我就明送秋波了。老子最恨那个刘老师,是她拆散了咱俩这对小鸳鸯。她看咱俩眉目传情,硬是把你调后排去坐。”梅竹失笑起来说:“得了吧!那是你不长个,九岁时我就比你高出半个头了。”

苏雷端起酒杯说:“同学友谊,真诚可贵。为了建国和梅子穿开裆裤结下的友谊,干杯!”大家高兴,一饮而尽。江洪林听出这明显是玩笑,倒也不在意。苏雷说:“我和梅子是上初二才认识。”

建国喝了酒,更是把握不住,瞎说开来:“雷哥,正是你第三者插足,才使我的秋波暗淡无光。论个头,你比我高大雄伟,论才华,你比我才华横溢,论风流,你比我风流倜傥。你是‘三突出’的‘高大全’。在爱情的争夺战中,我甘败下风。”

说到苏雷和梅竹的关系,梅松就替姐姐抱屈,他知道,父母亲是有意想让苏雷做女婿的。梅松反感的说:“说这些无聊的话搞么事?闲扯淡!”建国的话也刺激了江洪林,说:“是啊!小张,别扯淡。‘三突出’怎么能乱用!注意政治影响。”

梅竹恰恰是想刺痛江洪林,批评弟弟说:“小松,别插嘴!姐今天高兴。”梅竹举起酒杯,笑着对建国说:“建国,咱俩喝一个。”两人碰了一杯,梅竹充满真情的说:“建国,我知道你是非常好的一个人。只是我心中有我的所爱。要不是,我真是愿意和你谈朋友。”

江洪林暗自吃惊,心想,看来放走建国是对的。人家好歹是同学,要说感情基础,比他这个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要深得多。建国说:“梅子,不要灰心么!你还没笑到最后。爱情争夺战和打仗一样,谁坚持到底,谁就能取得胜利。”建国的话大大刺痛了江洪林。他心想,建国的话不无道理。看来,苏雷的存在是最危险的情敌,即便他和野人的丫头结了婚,警报也不能解除,他实在是颗定时炸弹。最好的办法是把他日得远远的,甚至是让他从地球上消失最好。

苏雷见他们老是把自己和梅竹往一起扯,心里特别别扭。举起酒杯说:“兄弟!咱哥俩干一杯。祝你一路顺风。我得赶回野人沟,明天一早还要赶到五峰给孩子们上课。”江洪林吃惊的问:“小苏,你怎么到五峰教书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可是叶书记的爱将啊!”苏雷说:“是借调。能和迎春在一起,我也高兴。”

“啊!”江洪林试探着问:“你和迎春快结婚了吧?”苏雷说:“还早呢!年轻人多干些事业有好处。”江洪林说:“哎!这不矛盾。成家立业,成了家还有助于立业。再说,农村和你们城里不一样,在农村,姑娘二十了还没出嫁,人家要说闲话的。希望早点喝你们的喜酒哇!”

建国借江洪林扭头和苏雷说话的空,指指江洪林,打了手语问梅竹,他是不是追求你?梅竹内心复杂的情感不会用手语表达,说:“他,痴心妄想!”江洪林吃了一惊,他理解成梅竹在说迎春和苏雷结婚是“痴心妄想”。暗想,看来是梅竹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要一追苏雷到底了。

江洪林回过头,盯着梅竹说:“小梅,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任何人是不能干涉的哟!”梅竹笑了笑,旁敲侧击说:“江主任说得好。恋爱是自由的,所以不能一厢情愿。”江洪林跟着回敬:“对了!不能一厢情愿,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么!”

苏雷也觉察到江洪林在追梅竹。尽管他无法给予梅竹婚姻上的爱,但是他毕竟爱梅竹。当然不希望梅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苏雷的思辨能力很强,讥讽说:“江主任,您的观点,在下不敢苟同。首先,你不要把婚姻和爱情混为一谈。爱情和婚姻有时是不等号的。古往今来,一厢情愿的爱未见得就不是一种崇高、伟大的爱?只有卑鄙、自私、无耻、不道德的占有欲,才是令人切齿的。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爱!”

这位自认为在军店区还算是个人物,自认为有着一张三寸不乱之舌的江某人,看着苏雷,一时傻了。苏雷微笑地拱拱手说:“江主任,这个话题,不合时宜,不谈为妙。在下告辞了。”对建国说:“兄弟多保重!记住,常给我写信。也多给梅子写信,把你的‘秋波’滴在信纸上寄给她。刘备的眼泪能哭出一座荆州,你还哭不来个美人?”又对梅松说:“小松,你多陪姐姐和建国哥坐坐。要是一个人嫌闷,就到野人沟找小雨玩。”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江洪林望着潇洒而去的苏雷,心里骂道:狗日的!别太张狂!敢和老子叫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