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雷他们一行九人踏向了回家的旅途。临行前迎春给了苏雷二十块钱,但这点钱不够这帮人坐汽车用,更不用说还要坐火车。所以知青们只能选择步行出山,到了县城再作打算。他们沿着电信秆穿山越岭,因为电信杆总是取捷径架设。
知青们都知道秀才是个流窜的惯扒,“二指禅”的功夫了得。他流里流气的说:“哥们,姐们,兄弟带你们潇洒走一回,保证你们不花一个角子就能回江城。”苏雷警告说:“兄弟!千万莫搞那事!万一进了局子,大过年的,让老娘给你往号子里送饭,蛮煞风景的。”
秀才干笑了两声说:“嘿嘿!雷哥你放心,兄弟跟你在一起,保证不干那事。不过,咱们这样走不是个事。”蚊子也不想这么走到县城,反问:“你说么办吧?”秀才说:“咱们沿着公路走,拦辆汽车带一脚。”建国说:“这大一帮人,哪个司机敢停?”秀才说:“到个拐弯的地方我们藏起来,让梅姐一个人拦车。狗日的司机坏球得很!见了漂亮的姑娘才停车。”
梅竹觉得这有失女性的尊严,反感的说:“我不拦!”建国是最不喜走路的人,说:“你怕么事啊!有这么多哥们跟着,他能敢把你么样?”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得暴风雪就要来了。梅松提着二十几斤野猪肉,沉甸甸的不想走路,对苏雷说:“雷哥,我们拦汽车吧!”苏雷笑道:“如果是观风景,走走倒也惬意,现在是归心似箭。”对萧云说:“你和梅子站在路边拦车,我们藏起来。”
他们下了山路,上了公路,在一个弯道处,男的隐蔽起来,梅竹和萧云站在路边拦车。司机喜欢捎带知青妹,有个漂亮的妹妹坐在狭窄的驾驶楼里,不说别的,单在心理上就有一种爽的快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无可厚非。漂亮的梅竹往路边一站,真比交警的手势还灵,一辆解放大卡车开过来,主动刹住了。
“师傅,带我们一脚吧?”梅竹灿烂地笑着。萧云问:“师傅往哪开呀?”“到爻易。上吧!”司机笑嘻嘻地打开了右边驾驶室的门。梅竹便推萧云挨着司机那边坐,萧云便让梅竹先上,一推一让赢得了时间,苏雷他们不管你愿不愿意,呼呼啦啦爬上了车厢。司机看着这群土匪似的爷们,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萧云先进了驾驶楼,梅竹才进。萧云对司机笑笑说:“谢谢师傅!我们都是一起的。”秀才探下脑袋油腔滑调的说:“伙计,小心驾驶,漂亮妹妹的脸盘不是方向盘。千万莫让汽车变得亢奋往山沟里栽哟!”建国跟着警告说:“是的,莫把漂亮的妹妹的大腿当作变速杆,那样汽车会激情燃烧的!”
也许这个司机本来就是好同志,像雷锋一样聚精会神兢兢业业地把着方向盘。不过,就算他有那个花心也不敢有那个贼胆。有七个彪形大汉随护,你想耍流氓哪不是欠揍?知青爱打架,那是出了名的。
在狭窄盘旋的山道开车挺危险,司机小心的驾驶着,安全顺利到达爻易。苏雷花了一块钱买了两包好烟给了司机,秀才申明说:“这是雷哥你愿意花的钱,我说过不花一个角子就能到江城。”苏雷说:“吃饭总是要花钱的吧?你不饿?”
秀才一脸赖皮的说:“哪我也不花钱,雷哥你买单!”那时人们收入不高,吃饭的支出也不高,一碗面条一毛钱二两票,一人两碗,苏雷花了不到两块钱就填饱了九个人的肚皮。秀才抹抹嘴说:“上了火车,要查票,大家就说知青。再问,就说铁路子弟。还要问,就说家长是机务段、工务段、电务段的,千万别说客运段的。他们一听是铁路子弟,一般就不再问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知青们进了候车室,候车室里旅客很多。到了八点多钟,秀才带着大伙七弯八拐,从一条小巷子进入站台。列车一进站,旅客还没放行,苏雷他们就提前上车了。秀才的经验足,告诉大伙,“大家坐一百号以后的位子,这些座位票是不出售的。”刚好,他们九个人占了一档座位。
春运期间,车厢都挤爆了,再没法下脚,乘务员也懒得查票。第二天早上四点多,他们在西站下了车。过最后一关出站口时,大伙跟着秀才往外走,把门的服务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跟老乡模样的人要票,他们大摇大摆地出来了。梅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和梅松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梅竹不由得夸秀才,“你真是个铁道游击队!”秀才吹道:“不是吹牛,千里铁路线,我们坐车从来不买票。你不信问二蛋。”二蛋说:“苕货才买票!我们当农民不够遭孽了。”
千里回家,竟然一分钱没花。建国高兴地摇头晃脑,耍滑腔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两笔进出口生意,第一项出口生意我来买单,大家上厕所的话,我这里有草纸。”车上挤得水泄不通,没法方便,大伙轮流的上了厕所。聚齐后,大家一起出了候车室。
建国对蚊子说:“第二笔进口生意该你买单了,大伙说,吃么事好?”大伙哈哈地笑了起来,梅松说:“热干面!一年多没吃了。”大伙赞同说:“对!就吃热干面。”蚊子笑着骂道:“你狗日的比老子还抠。不就是一人两碗热干面?我来买单。”苏雷也很开心,说:“还是我来买单吧,谁叫我是大哥呢!”完成了进口任务,大家坐了公交汽车又转了趟电车各回各家了。
寒假期间,苏波夫和萧璞都在家,苏雷萧云一进门,二位老人高兴坏了。苏雪正扒在桌上做作业,高兴地把书本一合,跑上来高兴地叫道:“大哥!姐!我好想好想你们呀!”萧云抱起雪儿亲吻着说:“姐也想你呀!哎哟嗨!我们的洋娃娃越长越漂亮了!”苏雪在萧云脸上左右来回吻。苏雷把苏雪接了过来说:“来!洋娃娃,让大哥也亲一下。”亲完,苏雪也回敬了一个吻。苏雷便把她放了下来,自己也坐下了。
萧璞高兴地说:“饿了吧?我来打荷包蛋给你们下面。”萧云笑道:“妈!不用了,下车我们就吃了。”萧璞又催丈夫说:“老苏,赶紧去买些排骨,煨汤。”苏雷连忙说:“爸!不用。我们带回来二十几斤野猪肉,是小雨打的。”萧璞问:“怎么?小雨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苏雷说:“我们是要他和我们一起走,可他说死也不回来。”
萧璞闻言就伤感,眼睛也红了,埋怨丈夫说:“都是你!临走还打孩子一顿。”苏波夫正从旅行袋里拿野猪肉,抬脸说:“咳!现在又怪起我了?不是你成天咕嚼他。”萧云便问:“妈,是不是小雨又惹祸了?”
萧璞叹气说:“唉!这个小东西,就是没你俩省心,屁大一点的孩子,就想着谈情说爱。人家女孩的妈找上门来,劈头盖脸把我臭骂一顿。云儿,你知道,江城的女人骂人那个难听劲,气得你爸把小雨揍了一顿。”
萧云听了不高兴地说:“恐怕不怨咱们小雨吧?自己的姑娘管不住,迁怒于人。她是不是叫王楠?那丫头长得倒怪好看。”萧璞大吃一惊,问:“怎么!你见到她了?”萧云说:“他们不是下到一起嘛!”
萧璞一听,气得颤抖说:“老苏,你听听,这能怨咱们的孩子?双方家长不是说好了,他家的闺女下到万福店农场,我们小雨上山去林场。怎么又追到林场去了?哎哟!真是棒打鸳鸯分不开了!”
苏波夫掂着菜刀从厨房里过来,皱着眉问:“真的?”萧云说:“真的!不过,小雨也看不上她。”萧璞说:“就是!体面苕一个!”苏雷插话说:“爸!妈!你们放心,小雨现在不和她在一起。小雨一下去,就被一个叫叶致清的老教授要去在野人沟里当了护林员。老教授的人品学问好得很,他非常喜欢小雨,两人形同莫逆,一口一个小兄弟的叫他。”
萧璞一听转忧为喜说:“那敢情好!近朱者赤。能跟一个好老师终身受用。哎,雷子,教授怎么会下到林场去?”苏波夫说:“这年头,这有什么奇怪的?国家领导人不也下放到农场劳动嘛!”萧云说:“叶伯伯还留过苏呢!对了,他还叫我们带了一斤茶叶给你们。”说着把茶叶拿了出来。
苏波夫高兴的说:“还留过苏?我哪天有空去会会。”萧云嘻嘻一笑说:“爸,你是该会会他。”苏雷赶紧给萧云递眼色。萧云改了话题说:“妈!你知道这茶叶叫什么名吗?和您的讳一样,叫碧玉春。”“是吗?”萧璞惊奇的问。苏波夫从厨房里折了回来说:“错了吧?是碧螺春吧?”
萧云调皮地一笑,夸大发挥说:“碧螺春算什么!这茶一斤顶它一百斤。叶伯伯有两个貌比天仙的女儿,一个叫迎春,一个叫揖夏。在谷雨前,两人上玉女峰采的天然野茶。此茶不用手采,是用玉唇,一片一片地把嫩芽含下来。
“然后叶伯伯用天然蜂蜜加上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槐花,五月的榴花,六月的荷花,七月的茉莉花,八月的桂花,九月的金银花,十月的菊花,放在一口锅里,加了龙涎水,放在先铺一层松针,再铺上竹叶,然后垫上荷叶将茶叶平摊在上面,用不超过六十度的温水慢慢蒸熏十个小时,然后再用文火手工揉制而成。
“妈,你说这茶叶名贵不名贵?”萧璞被说蒙了,问:“这茶怕是进贡皇上的吧?”“一年只能采这一斤茶,进贡皇上人家还舍不得呢!”萧璞疑惑的问:“哪我有这个资格消受它?”萧云笑道:“这世界上只有妈才配享受这极品佳茗,所以叫碧玉春嘛!”
苏波夫听了萧云花里胡哨的一番表述,早已按捺不住,笑着说:“我就不配了?哈!我偏要先尝尝!”说着拿了自己的茶杯就要泡茶。萧璞笑道:“哎!老苏。这碧玉春是人家献给我的,你没权利享用啊!”苏波夫呵呵笑道:“碧玉是我老婆,这碧玉春就是陪嫁的丫头,我怎么就没权享受?”
萧璞笑着骂丈夫,“不羞!就那么点中文底蕴,话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你还想妻妾成群呢!”萧云不由得笑了起来,接过了爸爸的茶杯来泡茶说:“哎哟!爸,你看你茶杯里的茶垢,一尺厚了。再好的茶叶放进去也喝不出好茶味来。”说着洗了两只干净的茶盅泡了茶,放在二老面前说:“爸!妈!你们二老潜心品味,我和哥去厨房里忙。”
在厨房里,苏雷切着肉,小声对妹妹说:“我和迎春的事,你先不要告诉他们,啊!”萧云还未做声,就听苏波夫豪爽的声音叫道:“哎呀!果然是好茶!”萧璞啧啧称赞,“味道的确不一般!胜过龙井,盖过碧螺春。”
苏雷笑着问:“云儿,这茶真的像你说的工艺那么复杂吗?”萧云扑哧一笑说:“你和叶伯伯走的比我还近些,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不过是花言巧语,把他们的胃口吊足了,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坏的时候,品茶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的确如此,两个久别的儿女千里归家,老两口心情舒畅,品什么茶都觉得甘淳。饭做好后,萧璞说:“云儿,把梅子和小松叫过来,尚医生中午也不回来吃,他俩也怪可怜的。”萧云过去喊梅竹,过一会回来说:“他俩睡了。妈,我也困了。昨夜在火车上没睡好。”苏波夫说:“哪就赶紧吃吧!吃了你们休息。”
萧璞和蔼地看着苏雷问:“雷子!谈朋友没?”苏雷说:“你们不是规定二十五岁后才能谈恋爱?”萧璞笑着说:“那是针对小雨的,他小东西胆大妄为,怕他出事。我们学校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就怀上了。你们说,现在的小孩,不管紧点还得了!”
萧云笑嘻嘻地说:“妈,我们公社就我和梅姐俩,我哥跟梅姐谈,行吧?”萧璞心情好,说话跟以往的态度不一样了,“我看姑娘中,就梅竹还顺眼。长得漂亮自不用说,人家健康、大方、得体。不像那个小丫头,病殃殃的,就是西施,我也不喜欢!”萧云知道说的是王楠,便说:“妈!你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同意哥和梅姐谈了?”
苏雷埋头扒饭,说:“别闲扯啊!”萧璞转而说:“等有工作了再谈也行。哎!老苏,听小道消息说,今年要在知青中招工了。”苏波夫说:“我倒有个可靠消息,今年高校恢复招生,只招收有生产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学员,还得单位推荐。”萧璞高兴的说:“能上大学最好了。雷子,这是个机会,千万莫错过!”苏雷放下筷子说:“我去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