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还有四个人没有说故事,前面的几个故事还是没有透露出怎么才能用说故事的方式找到潜藏的鬼。当陈欣再次抛出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时,众人还是一无所解。现下的问题只能首先自保,不让自身先死,不要连鬼面都没见到就死了,那么怎么找出鬼这个问题也是毫无意义的。
液晶电视上显示出了老板吴元的名字,陈欣多少有些庆幸,他很靠后,这在没有任何优势的情况下,起码还有时间看清楚一些藏在角落里的线索。
吴元显得相当镇定,斯文男生一直在盯着他,显然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破绽来,毫无疑问,他怀疑对象一直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
吴元对于一切怀疑的目光,都无动于衷,陈欣相信这份淡然更多的是他的阅历。
“我出生在一个富商之家,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这辈子注定就算是毫无作为,也会比同龄人活得更加滋润,我不必陷入为房子车子票子的泥沼里不得自拔,可是人的天性就是不想被束缚,贫穷时不希望被柴米油盐所累,富裕时不希望被灯火酒绿所掏空人生的意义,束缚得越紧,挣扎得越厉害。”
“在我十八岁时,我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就是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式去活着。当然那时我还不明白活着是什么意义,只觉得自己不想再走在已经铺好的道路上。十八岁过后我就会出国呆上几年,镀层金回来,再回父亲的公司从基层做起,当然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看,很快我就慢慢升职,并从中积累所谓的经验,成为我父亲的左膀右臂,等到我父亲垂垂老矣就顺理成章得接班,那是我估计也是拖家带口的中年男人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所以我早早做了准备,之前我积攒了不少钱,高中一毕业我便离家出走,只留了一封信说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自己的未来。”
“我召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业,刚开始热情高涨,要向整个世界宣战,慢慢征服这个世界一般。渐渐便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可笑的幻想,父辈的成功看起来只是一蹴而就,其中的艰辛和困难不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
“我失败的很彻底,得到的经验教训都少得可怜,我们辗转了两年,其中充斥中只有失败。一些伙伴另谋它路,更多的向现实低头,向自己的父母道歉,坦诚这只是孩子般的胡闹,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无一例外都获得了父母的原谅。”
“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一切都与我想象得出路太大,我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连回家这最后的退路在我看来是我最后的自尊和灵魂的舍弃,我不想就这么妥协。”
“无路可走我开始打些零工,这又是一个新的世界,里面的艰辛和无奈再次让我大吃一惊,心中惶恐,这些都是我不曾接触到的世界。”
“我在一家工厂找到一个仓库管理员的工作,薪酬待遇都一般,但是包吃包住,对于当时我的境遇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那个仓库很简陋,与其说是仓库我看更像是避雨的大帐篷。顶棚用几根木头和瓦片搭建的,围墙则是空心砖涂上水泥就完成了,里面储存的物品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废旧的机械,有桌椅板凳,还有些乱七八糟写着英文的化工原料,我们主要的职责就是要看住这些化工原料。”
我总是跟我同事开玩笑说这里也许是制毒窝点,马上举报应该有奖励,在那干了差不多半年多,也没出什么事,连我常常嘲笑是危房的仓库也坚实的很,顶多四面透风,大风大雨都挺过来。期间从我朋友那里得知,父亲在找我,只要我回去,一切都好谈,出不出国都遵从我的意见,心里有些愧疚和难受,却还是没有妥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些所谓的自尊和灵魂只是我的面子问题而已,其实我已经输得很彻底了,却还是不想认输,总觉得自己还可以扳回点颜面而已。
自以为心智成熟,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这个仓库一共有四个人个人值守,那天是我和另一个同事老王守夜,老王四十多岁,老光棍一个,人还不错,至于为什么光棍,他总是说人一旦错过一些机遇,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我总是笑他说,你怎么就是不承认自己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呢。
你懂啥,我这样能辟邪,放在家里比请钟馗还管用,当然床上更管用。老王总是这么回答,他从不倚老卖老,我们常常在一起插科打诨,荤段子脏话从不离嘴,一点都不忌讳。我硬是从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变成了草莽好汉,都拜他所赐,但我很感激他,我喜欢自己的变化,初来时的自艾自怜,很快就烟消云散,并且适应了现在的生活,那个从前的我倒是显得有些陌生了
说来特别奇怪,那天我的左右眼都一直跳个不停,从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老王一直说有女鬼要来找我,桃花加霉运一起来临。
快到傍晚的时候,值守白班的老白和小刚都来了,拎了两瓶白酒,弄了几道小菜,都说是今天在家实在无聊,所以相约一起到这里跟我们喝酒打屁。
老白三十几岁,腿脚有些残疾,这给他找工作带来些难度。这个仓库刚建成时,他就在这了,算是元老级别的了。他有个婆娘,听说身材没话话,该胖的地方胖,不该胖的地方更胖,简直是个水桶。脾气当真称得上是绿林好汉。小身板的老白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每次一回家愁眉不展,倒是希望夜夜住在仓库里。老王每次看见他这幅样子就幸灾乐祸,在旁不亦乐乎,你看,这也是一个机遇,人一旦遇上了某些机遇甩也甩不掉,还不如我呢。
而小刚是一个二流大学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赋闲在家,父母是在看不下去,托了人在家附近找个清闲工作,算是过渡,所以小刚在这里有些趾高气昂,有点瞧不起我们,总觉得高我们一等,平时没事就喜欢吹牛,谈谈自己不可实际的理想,却总是被我们挤兑得够呛,插科打挥还真不是老王和我的对手,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跟说相声似的,常常把小刚说得无地自容。渐渐地,他倒收敛了不少,和我们处事也不跟以往一样。
我和老王当时高兴极了,有酒有肉,当真是过赛过神仙,口吐莲花,都快把小刚捧上天,小刚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缝了。当然我心里想,以后该挤兑的还得挤兑。
我们一起在仓库里,喝酒吃菜,插科打诨不亦乐乎,心里觉得这小日子过得也不赖,当富二代时的时光反而还如现在这样子来得开心痛快。
就当我们忘乎所以的时候,仓库的大门砰的一声猛地关上,仓库里几盏一百瓦的灯泡一起炸开,就听见哗啦啦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我当时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就问来的老白和小刚是不是今天特地搞恶作剧的,差不多就得了,别搞得太过火,那灯泡还要我们掏钱换上呢,叫门外关门的兄弟进来,一起吃吃喝喝,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这么大人了。
他们俩都是神情古怪得摇摇头,我看他们不像作假,就去拉仓库大门,那门就是两块大铁皮做得,平常就算锁起来,我使劲拉下就觉得这门会被扯下来,那次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那门动都没动弹,觉得很奇怪,还是没往其他方向想,心里依然再想是不是厂里的其他人串通跟我们恶作剧。我们没事的时候也去前面的加工厂整别人,但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当时应该是农历十四要么十五,外面的月亮很亮,灯坏了,仓库里的光线却很足。我们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从墙角里钻出来,一闪而过,我们看见顿时恍然大悟,以为进了小偷了,这小偷胆子真大,不把我们四人放在眼里,我们个个义愤填膺,开始在仓库里到处寻找,仓库挺大,我们很熟悉,闭着眼都能走出去,我们找着找着人就分散了,我和小刚一起仔仔细细地在犄角旮旯里仔细寻找,手里还各自拎了个木棍,生怕小偷缩在哪里突然就偷袭我们。老王和老白去了另一边。
不一会儿,仓库里就传来一阵哀嚎声,我一听是老王的,心说不好,可能出事,是跟小偷干起来了。忙循着声,跑过去,却差点跟老白撞在了一起,他都没等我说话,就一把抓着我的手,颤抖地说:“鬼,鬼,有鬼!”
我看到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根本就不信,只是问他老王去哪儿了。
他说被鬼抓走了,脸上都是惊恐。
我和小刚才不信他,硬拖着他去找老王。
我寻遍了仓库也没看见老王,更别说小偷了。当时我就有些发憷,问老白到底怎么回事。
老白说,他跟老王在搜寻到仓库拐角的时候发现有个黑影躲在角落里,老王很高兴,嘴里小声嘀咕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于是拎着棍子就准备逮住他,老白紧跟其后。
老王当时不由分说准备敲他一击闷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黑影往墙里一窜,竟然不见了,看墙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形的黑影在那。
老王有些不信邪,过去在墙上仔细瞧瞧,刚准备伸手摸摸那墙上的影子,就见那影子突然动了,一只手竟然伸了出来,掐住脖子就往墙里拉,也不知是掐晕了还是撞墙撞晕了。老白哪见过这阵势,吓得恨不得多两条腿就跑了。
老白说他看见那黑影,根本就只是个黑乎乎的人形,没鼻子没眼睛的就跟影子似的。
我和小刚都有些半信半疑,准备一探究竟。
最后我们在搜索的时候在一桶化工原料里看见了老王的身体,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了,散发着阵阵恶臭。
我当时又是气愤又是恐惧,脑子一片空白。
小刚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发现没信号,看见这种诡异的场景他有些慌了,冲到仓库门边拼命拍打大门,歇斯底里地喊有没有人快来救命之类的话。
门边的围墙里突然就伸出了一双黑漆漆的手,瞬间就掐住了小刚的脖子,将他悬空,还没等我上前去救他,他双腿蹬了几下,尿液沿着裤脚滴落下来,然后就不动了。黑影又消失了,小刚的尸体瘫软在地。
我小心地弯腰将他拖到我跟前,试了鼻息已经没气了,刚想回过头招呼老白小心行事。
就看见他跟疯了一样,嘴里大喊着有鬼啊,就跑到一处围墙,他试着攀爬上去,要翻墙逃走。
我猛地惊醒过来,喊道,别靠近墙,那家伙就躲在墙里。我还没喊完,就看见那个影子出现了,捏住老白的头就往墙上撞,红的白的,连头都撞得不成人形。
当时我真是气疯了,一股怒气直往上涌,管你是神是鬼,我看到边上有把锤子,看见墙上哪里黑乎乎的就砸哪里,我都感觉汗毛都气得竖起来,力气怎么都用不完,我连续砸了二十分钟,一点都不觉得累,就感觉心中的火越烧越旺,那都是平时朝夕相处的同事,就这样死了!我追着在墙上的黑影跑,他到哪里,我就砸哪里。
我把围墙砸的没一块好地方,有些地方被砸得有个能让人钻出去的大窟窿,我根本就没想着要逃跑。继续狠砸着,突然那地方就出现了一双手,想故技重施掐我脖子,我也不怕,就朝着那块墙砸去,那黑乎乎的人形一样的东西竟然被我一锤砸破了墙砸出来了。
那东西看上去竟然很惊慌想要重新跑回墙上,我哪能容他跑了。照他脑子上就是一锤,也不管是死是活,继续猛锤,不知道砸了多少下,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拎锤子都拎不动。就看见那黑乎乎的家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都被我砸扁了,却没看见流血,过了一会儿那东西竟然开始一点点的飘散了,就跟烟尘一样,很快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我楞神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听到门嘎吱一声自己开了,我才缓过神来。
我马上报了警,对警察如实报告了所有情况,警察并不相信,把所有的侦查方向都放在我身上。但是我没有任何杀人动机,死者的身上也没有指向我就是杀人犯的证据,带去做了精神病鉴定,也完全正常。警方拖延了不少时间,就想在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在关押期间更是直接或间接的恐吓我。我知道这事我难以洗清,以为要在这里呆上很长时间。没想到父亲出现了,他动用了不少关系,我终于被无罪释放。
这三年的时光,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发现他苍老了不少,心中积压的所有情绪冲毁了理智的大堤,我抱着他痛哭流涕,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强健,反而有些瘦弱,这让我心里更加羞愧难当。
之后,我回去看了那仓库,因为闹鬼的传闻,已经被拆除了,我在那片废墟上烧了些纸钱,放了两瓶酒,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希望他们三人在会过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