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我听见他说:“沐昀，你没有好好听我的话，子时还未到，你便带着沐寅的人来了，你不相信我。”
我愣了愣，旋即皱起眉头来，这不是该由他来询问我的事情，而是此时此刻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如今是我在质问他，却变成了他拥有充足的理由来质问我。
我不喜欢这样的逆转。更何况，这原本就不该是我的问题。
他和皇帝同时出现在这里，而我今日要见画画的事情也就只有他知道，我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会外泄给皇帝，只有他有这个可能；而皇帝虽说早就怀疑我会来劫狱，可是皇帝又怎么知道我究竟是哪天来劫狱?这便是最为可疑之处。
顾昭他分明答应过我，子时时分让我去见画画 可是在这之前，他却是与皇帝在一起，而这些他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里，他们又在商量着什么呢？
他的唇还在我的脸颊边上停留着，温柔的动作令人心生恍惚，好似这只是一场水中镜月。
我突然冷声道:“我只问一句，今夜之事，你究竟有没有参与?”
“没有。”
我突然笑了，浅浅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好，我信你。”
说完我便抽身离去，在抬起头的那刹那，我望着他笑容满面，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戏谑:“陛下说笑了，之前屯在宫外的士兵并不是臣带来的，而是顾大人带来的。”
顾昭闻言猛然抬眼瞧我，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一样，然而不过片刻，他就登时明了了一样，他望着我含笑的眸子，眼神里满是宠溺意味。
那个眼神让我以为，我是他宠爱了将近半生的姑娘。
他压低声线冲着我道:“我很高兴，你在有困难时，我还能帮上忙。希望以后昀昀也要如此便好，我不怕麻烦。”
我一愣，配上他那深情专注的眸子，再加上这一番直逼人心的话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我心底悄悄炸开，心防猛然被人打开，便会感觉有决堤之水席卷而来一般。
然后，他朝着身前皇帝缓缓开口:“陛下，那些兵马，是臣的，只是今夜听闻风声有变，便特意前来保卫皇城。”
此话说的很假，是个人都会知道他这话说的是有多么的敷衍以及瞎说，换句话来说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一旦说出了这些话，那就意味着他要和我一起承担罪责，而他明显成了我的帮凶。
这样的意识初初漫上心头，我便硬是压下了，我朝着皇帝开口:“陛下想要知道的事情，臣已经全部如实招了，陛下，臣可以回府了吗？”
“好大的胆子!”
皇帝冷笑了一声，眉眼里已经将那股子戏谑和调笑敛下，剩下的只有愤怒，他道:“你将朕当成什么了？将这皇宫当成了什么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真以为朕这皇帝只是一个摆设吗？!沐昀!”
“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朕就算今日将你诛杀在此地，沐天海也不能说什么!是朕太过宽容以至于你能在朕面前胡言乱语戏耍朕吗？哼，小生无量。”
我顿了顿，垂目道:“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只是想要保护好臣的人罢了，臣对陛下从未有过二心，如果有的话，这江山早就不是慕容氏的了。”
我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后，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震惊当中，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无异于在变相地说我想要造反。
而造反，原本就是一个君主都恨之的一个词，我说这些，明显已经触怒了皇帝的逆鳞，若是放在以前，我是决计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在旁人的眼中，我沐昀运筹帷幄，攻于心计，我将丞相这个位置做的很好，我几乎手握着所有的大权，我沐家在朝中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宣都只手遮天，没有人能够成功地活着和我沐家作对。
所以在以前的时候 我真的不可能会说出这样自找麻烦的话来，何况于我还就根本没有造反的意向，可偏偏，我却是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总之今夜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阴鸷，虽然我一直就知道，皇帝容不下沐家，也容不下我，反正不过一句话，功高震主，权势覆天。
他在忌惮我，忌惮沐家，而只有他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还会让我们安然无恙地继续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蹦哒?
要是换成是我，我其实也不会相信沐家这样权势几乎高过皇帝的家族。
“所以说，你这是对朕说出了实话了吗？你想要这天下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早就预谋已久?”
皇帝猩红着眼睛瞪着我，视线仿佛要将我活剐，我正愣神他的情绪只仅仅是这样却没有进一步动作时，脖子猛然被一道力道所制住，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
“告诉朕，这是沐天海的意思吗？他想要朕的皇位?是他让你来挑衅朕的吗？快说!”
我微微一愣，他放在我脖子上的力道只增不减，随着他说话时的动作越来越收紧，瞧着他的模样，我竟是一时间里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就在这里因为震怒所以将我掐死在这里。
我艰难发出声音，可是眉眼间依旧是倔强的风采:“陛下在害怕什么？臣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陛下切莫放在心上，还请陛下恕罪。”
我飞快地将话说完，然而皇帝红着的眼睛依旧带着滔天的怒意，我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亦或者他在介意什么，可是以他的表情来看，他更像是被人说起了以往的旧事，勾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我心底隐隐却有些担忧，若是当真在我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将皇帝给惹毛了，我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再加诸我原本是有把握能够自己安然抽身，再回府的。
可是眼下我却是没有把握了，脖子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少和退却的意思，我依旧被他掐着命脉，而面对对方的身份，我原本可以反击或者挣脱的动作硬生生被我给压下。
我任由着他掐着我的脖颈，我用着气力制造出自己有喉结的假象，我想我还真的是尽心尽力，到这种生命垂危的时候，我还惦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以免祸及沐府。
有了之前那个车夫的例子在先，我自然得要好好掩藏一下喉结的事情，以往我穿着的衣裳大多都是高领，将下巴以下的部分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而我更害怕皇帝的眼睛太毒，能看破我的身份。
于是我提气几乎都将气流引到了脖颈处，是以也没有反抗他掐着我的动作，现下不是不反抗，而是没有力气反抗。
一旁的顾昭面露沉闷，他上前覆住皇帝的手，这已然是大不敬的动作了，而出乎意料，皇帝竟然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降罪的征兆，我不由得多看了顾昭几眼。
“陛下息怒，沐相只是一时口快，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陛下切莫冲动。”
顾昭温润的声线响在耳畔，似清泉流水涓涓细流，令人身心舒畅，仿佛正是这样一股有魔力的话，让皇帝放软了心，我感觉到他将力道分明撤开了一点点。
“沐天海当初放弃皇位，现下终于后悔了吗？可是朕怎么可能会允许他反悔?他想要造反，便派他的儿子来戏弄朕，若是这样的话，朕还不如先将你掐死了，这样朕的心里也会舒服那么一些。”
我微微一愣，成功地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父亲放弃皇位?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放弃皇位?难不成这皇位原本是父亲的吗？这怎么可能呢？大宣世代百年都是慕容氏族的天下，怎么可能会有我们姓沐的什么事呢？
可是皇帝说的那样认真，我竟然不能分辨这件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陛下息怒!”
顾昭将手紧紧撺住皇帝的手，我感觉到有两股力道分别在我的脖子上覆着，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然而我下一句话明显是再次激怒了皇帝。
我说:“陛下还不若就这么掐死臣好了，臣死在宫里，父亲不会罢休，而沐家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子嗣，我若是死了，倒是满足了陛下想要铲除沐家根基的心愿。”
“沐昀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吗？还是你存心寻死?”
顾昭猛然朝着呃大吼，这一声喊的我愣神久久没有反应，我寻死吗？其实我寻死也不是这一时半刻了，这样的想法早在我接手沐家的时候起就已经时刻在我的脑子里盘旋着。
我笑了笑，然而皇帝看见我的笑容之后，显然微怔，他低语呢喃:“朕这样做，素素会不会不高兴?”
我皱起眉，其实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只是我离他比较近，加上我的听力很好，所以才一字不漏的听了个全，只是再次听闻“素素”这个名号时 我的内心很是复杂。
这不是我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素素”这个名字，进宫之前我去寻了父亲，便是在父亲的口中听了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然会让一向冰凉如寒霜的父亲在提起她时露出那样的神色，仿佛已经将对象深刻进骨血里的表情，那样的宠溺，还带着不可察觉的柔软。
如今再次从皇帝的口中听到，皇帝面上的神色丝毫不亚于父亲，同样是那样深爱的表情和眼神，旁人都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也骗不了人，只有眼睛才会告诉你真相。
而皇帝此刻的眼神，分明就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他眸间的爱恋那样的明显，那样的灼热，让人觉得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陛下，放开吧。”
顾昭将手抓着皇帝的手，见皇帝的神思已经变得恍惚，他就已然先一步掰开了皇帝，皇帝被他弄得一松，脖子上的力道也在瞬间就撤离开去，我失去重心滑落在地的瞬间，顾昭快一步上前将我扶起，我捂着自己的脖颈不停地咳嗽，俨然并没有喘过气来。
“你刚才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惹怒陛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昭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好像是带着怒气的，我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罢了，说实话，我劫了天牢，来之前我就没有打算再安全的回去。”
“沐昀!”
他突然低声吼了我一句，我被他的声音震得一顿，旋即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带着怒气，不同于方才皇帝眼眸中的怒意，可却是比之皇帝的怒意更加让我心沉。
“还不是你并不相信我!沐昀，你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呢？你究竟要怎么样，才会相信我?”
说着这话，他忽然弯了弯腰身，将脑袋搁在我的肩头，我抬起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来将他推开。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沐昀。”
他开口唤我，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一句话，也不曾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就继续细细碎碎地说着话，他的手指流连在我的脖颈上抚摸着，我知道方才皇帝那力道，脖子上定然已经是一片淤青。
“沐昀，我就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
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耐心极好，一点也不着急，我不说话他就这样等着我开口，直到他意识到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回答他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忍住又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