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济天下
(1)
有了金山大牙的支持,唐军展开了对西秦的围剿。薛举莫名暴毙,他的儿子薛仁杲被李世民十万大军合围,数次交手皆为惨败,不得已投降。在杜如晦建议下,李世民借故杀死薛仁杲,以向高墌之战中惨死的将士们作一个交代。大事已了,长安西北的威胁彻底去除了。
正值初冬,天空萧瑟高远,远山苍凉如墨。回师路上,李世民心情大好,他单衣着甲,任凭疾风劲吹。
“克明(杜如晦,字克明)啊,出兵前我怎么说的,半个月结束战事!我们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啊。”
“殿下的勇武超乎臣的想象。原先只是听别人说,这次是亲眼目睹,震撼之极,在战场上殿下挥洒自如,气贯长虹,那是您一人的舞台,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盖过您的光芒。我大唐有殿下,实乃是皇上之福,百姓之幸。”
李世民仰天大笑,“克明谬奖也!你的准确判断和及时提醒,乃是本帅取胜的关键,我不如也。”
“殿下高看臣了,能跟上殿下的步伐,为大唐建功立业是臣的福分。”
“我们两就不要互相夸奖啦。总之,这次回去见到父皇,本王要为你,为拼命杀敌的将士们请功,重奖!”杜如晦现下是秦王府曹参军,被李世民视为心腹,任何事情都要向他和房玄龄征求意见。李世民一直想给他在朝廷上定一个名分。
“殿下,万万不可!”杜如晦语气很重。
“为什么,我们打了大胜仗,皇上很是高兴,他会好好褒奖我们的。”
“殿下,您不觉得我们脚下这踏向长安的大路已经不是那么顺畅了吗?”杜如晦说。
李世民正在兴头上,杜如晦的话让他猛然一惊,他放慢了马儿奔跑的速度。
“此话怎讲?”
“请殿下想一下,此次出征,最想来的人是谁呀?”
“你是说,刘文静?”
“对呀,满朝文武,除了殿下,就是刘文静刘大人最想出征西秦,一雪高墌之战的耻辱啊。”
“也是。战前他数次要求随我出征,父皇却决意不允,我还纳闷,难道父皇真的那么在意他高墌之战的失误?军情紧急,我也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值得思量啊。”
实际上,李世民并没有在李渊面前坚持带刘文静出征。他很在意高墌之战的失败。他认为,高墌之战的失败完全是刘文静一意孤行造成的,但是他这个主帅要承担主要责任。而此次出征西秦,胜利是必然的,只可归功于自己,刘文静不知避让,没有资格分享这份荣耀。
“刘大人战功赫赫,出使漠北叱咤风云,劳苦功高。虽说高墌之战过失在他,念在以前的功劳上,皇上不会苛责于他。但是,刘大人侍功自傲,不知进退,非要与裴寂斗个你死我活,那就难说了。”杜如晦说。
“我提醒过他,似不见成效。”李世民接话说。
“殿下,裴寂不是问题的中心,刘文静之事,关键在于太子啊。”杜如晦直截了当地说,“太子始终认为,刘文静是秦王的人,有点功劳便如此狂放悖逆,能容得下他吗?设想一下,如果刘文静此次出征西秦,得胜之后风头出尽,太子更加认为其人狂放,将来登基之后该如何驾驭呢。所以,此次刘文静没能出征,是您给了他一次机会啊,甚或是活命的机会啊。”
“有鉴于此,臣请殿下回朝之后不仅不要为我庆功封职,殿下您自己也不要过于自表功劳,自谦为上啊。您要把胜利都归到皇上的决策,太子的支援上面去。毕竟,我们是用这场胜利挽回了前次惨败的颜面,也实无招摇的本钱。”杜如晦直言不讳。
李世民沉默了,这是他最忌讳的话题。大唐的天下,是他一刀一枪拼下来的,毫不夸张的说,至少大多半的功劳可以算到他的头上。但是,现在他却要为胜利而自贬了,世事难料啊。
“所以,此次出征,皇上没有让刘文静跟上,对殿下同样是好事。否则,胜利之后,朝廷局势就更加复杂啦。裴寂不会放过刘文静,而刘文静也绝不会向裴寂低头。就皇上对裴寂的偏爱,岂是刘文静能抵挡住的?”杜如晦说。
“克明啊,说实话,我也担心刘文静会吃亏。要不,找个机会你替我再劝劝他,该收敛一下锋芒就收敛一下,找个差使出去避避风头最好。”李世民说。
“不可!刘文静既然连殿下的话都听不进去,他能听我的吗?我已经看明白了,如果太子认准了刘文静是秦王的急先锋,那刘文静难逃厄运。刘文静抵挡不住裴寂,但不会因裴寂而送命。但是一旦牵扯到太子,刘文静的命运就难说了。当下,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太子的权威。”杜如晦说。
“况且,在有些人眼里,殿下您是拥兵自重啊。”杜如晦又说了一句。今天的谈话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早已想好了的。秦王自负,要说动他,时机很重要。
李世民心事重重,不再接话,他催动马鞭,向前疾驰而去。
(2)
秦王府张灯结彩,上下众人拥到门口欢迎胜利归来的将士。李世民大踏步走进院内,内府管家高在晏赶紧迎上前,“二爷,您可回来了。”他跟随李家多年,从小服侍李世民。
李世民把头盔扔给他,“老高,叫他们把灯笼都撤掉,不要敲鼓打锣、张灯结彩的,该干啥干啥去!”
看到李世民铁青的脸色,大伙赶紧散了,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老高指挥着几个人拆灯笼。
“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啊。这可不是殿下行事的风格。”房玄龄从屋里迎出来,他身后跟着长孙无忌。
“这趟差事办的,嘿,还真叫克明说中了,”李世民走进前厅,有人上前帮他脱掉铠甲,端来热巾,“父皇对此次大捷很是淡然啊,好像我十万将士的浴血奋战不过是一次出猎巡游,轻松得很。言辞之间,还对我杀掉薛仁杲略见不满。”他擦把脸,坐在那里只发呆。回长安,李世民先到父皇那里去交差,李渊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他几句,父子便匆匆结束了谈话。
“殿下勿急,来吧,先喝口茶稳稳神。这两天,你和克明在前线打仗,我和长孙无忌跑到南山里寻茶,新玩意,你都没见过的。长安城里的王公贵族今年春天便喝上了这样的茶叶,而我们光顾着打仗,到现在才知道有人竟煎制出了这样煞口的新茶,好喝啊,你尝尝。”
长孙无忌亲手给李世民端上一个盖杯,还未入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李世民闻了闻,轻轻啜了一小口,抿一下。
“是有股别致的味道,”他喝了一大口,“嗯,好喝,满口的浊气给压下去了。”
“殿下悠着点喝,人家茶师说了,得慢慢品才出味。”长孙无忌笑道。
三人品茶的时候,杜如晦回到了府内。半个月,他瘦了不少,黑了不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便开他的玩笑,三人在一起,不是自嘲便是互嘲,期间俏皮话不断,又文采飞扬。杜如晦绘声绘色描述了荆州之战的过程,把秦王的英雄气概好好奉承了一番。李世民品着新茶,听着三人的笑话,心情很快好了起来——他本就不是压抑自己的人。
“我就说嘛,殿下大好的心情,一定是让杜克明一番胡言乱语给吹走了。”长孙无忌说。杜如晦只是笑。
“克明是对的。要不是他提醒,这次回来一定会闹出笑话。我要是兴冲冲回朝邀功,不知好歹,被当头泼一瓢冷水,比现在这滋味更难受。”李世民说。
房玄龄走到房门处,招手把老高叫来,“老高,把府门关紧,今天晚上王爷累了,不接待客人。”
“克明比我会挑时候说话啊,他看火候的本事满朝文武没人能比得过。”房玄龄回身说。
“秦王您看,我成了笑话了,辅机踩,房兄捧,不上不下,悬半空里了。”杜如晦说。
“对啊,当下的形势,我们现在就是悬在半空啊。殿下,您不觉得是这样吗?”房玄龄再无嬉笑的意思,他神色凝重。
李世民点点头,大胜之后长安城无人喝彩,那滋味,对喜欢大场面的他的确是一种煎熬。他更多的是恼怒,现在房玄龄一提醒,他明白难受在什么地方了。
“我秦王府的处境,确是不上不下,我体会到了。朝中诸臣,见到本王竟敬而远之,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不就是克明说的火候吗?这天下的火候,朝廷的火候,那边有感觉了,我们也有感觉了,皇上也有感觉了。甚或说,人家早有感觉了,而我们迟迟没入戏啊,这才难受嘛。”房玄龄口中的“那边”,是太子建成一党。
“这兵带的,没劲!我把兵权交回父皇得了,干脆到南山上去当个省心的王爷,每日饮酒,对,还加上这新鲜的玩意,饮茶,作乐,不亦快活!”李世民气鼓鼓地说。
“殿下言重了。我们远不到饮茶自娱的那个时候。问题就在于,现在您想交出兵权,皇上也不会同意啊。”长孙无忌说道。
“那你们说的火候,是什么意思呢?”李世民问。
“先说这天下的火候。暴隋倒掉,群雄并立的局面并未消除,北边,强大的突厥汗国随时可以南下,威慑漠南。西北,即便消除了西秦的威胁,还有刘武周、梁师都。东北,有梁师都。南有萧铣、宇文化及以及众多小股武装。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即依附于突厥大牙,割据一方。更致命的威胁来自近处,王世充和窦建德两人兵马雄壮,拥兵自立,他们的目标不是一隅,而是天下!我大唐承天应运,开朝立代,不到两年,国力已大为改观,民心归顺,剑指寰宇,必将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强盛的国家!”房玄龄踱着方步,慷慨激昂。“我大唐一统天下的形势已经明朗,但是,统一的进程却很复杂,我们需要一个一个吃下去,太快不行,慢了也不行,把握准步点很重要。这不就是统一天下的火候吗?”
“眼下,我们攻取了长安,打掉了薛仁杲,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长孙无忌说,“所以,皇上怎么会让殿下您交出兵权呢?只有您,才可以举起大唐征服乱局的火炬啊,也只有您,才可以加快大唐统一天下的脚步啊。”
“不光是漠南,漠北和西域,早晚也是我们的!汉代武帝早已开衙立县的地方,我为何就不能马踏大漠,横槊长河!只是现在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刚刚打完一个西秦,父皇便摆出一副怕我多事的样子呢?”李世民说。
杜如晦说:“房大人说的,与臣在路上给您说的那些话一个意思,就是朝廷的火候啊。”
房玄龄是个小心的人,他走到门口,瞅瞅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李世民瞅着他的动作就在笑,房玄龄回头也笑,他摆手道,“克明,你说,我们议了好长时间了,今天是个好机会。”
“皇上的担心就是太子的担心。太子稳居长安,协助皇上处理朝政,身边聚拢了不少争宠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每取得一次胜利,每消灭一处割据武装,秦王便多了一份功劳,增添了几分声望。在百姓当中,是看到秦王的多呢,还是太子的多呢,这就成了一个问题。而对于皇上来说,维护太子的声望,便是维护朝廷的稳定。所以,殿下打了胜仗,如果自己太张扬,皇上就要压一压了。太子理政理好,殿下带兵带好,这个火候只有皇上才能把握好啊。”
其实,杜如晦还有一层意思没有明说,那就是将来太子一党一旦发难,李世民又会如何应对。但事关嫡位大事,皇家禁忌,现在时机不成熟,火候不到,决不可乱说。
“我听说,朝廷里去太子东宫走动的人很多,甚至皇上身边的人都有不少人争相献媚。”长孙无忌说。
李世民挑了挑眉毛,他没有想到局面演变的如此复杂,原先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没想这么深。无论如何,国家强敌在侧,现在远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
“咳,我宁愿在战场上打仗冲锋,也不愿意陷入这无谓的纠缠!”李世民皱起了眉头。
“人家走动的越快,越多,我们行动的就该越慢、越少。这就好比人家是走平地,顺风顺水,看着我们这爬山的冷嘲热讽。我们且不管他们,只管埋头向上爬,等到我们爬到山顶,纵览一山小的时候,他们或许只有仰视的份了。关键是,殿下要牢牢抓住兵权不放,无论局面如何演变,我们都不会陷于被动。”房玄龄说。
“殿下勿要多虑。只要您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拿回一座又一座城池,皇上断不会收回您的兵权。至于朝廷里有人眼红,那就随他们去好了。只要殿下有个自谦的姿态,把胜利都归功于皇上,还有谁敢跳出来惹事不成吗?”长孙无忌接话道。
李世民起身,在三位忠心耿耿的部下面前踱起小步,他们习惯了这样的讨论,只是今天的话题有些沉重。他不仅不怪眼前的这三个人,而且很感激他们。只有他们,才把我李世民的未来当做他们的人生目标来奋斗啊。他需要说点什么,也想表达点什么,但是每次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现在是什么火候呢?真的到了我李氏父子离心离德的时候了吗? 不是!一定不是那个时候。既然不是那个时候,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现在,只说现在的话,定现在的目标。
“是啊,三位仁兄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解开了近一段时日以来心中的疙瘩。但是!我决计一如既往,挑起这万斤重担,率领大唐的英雄子弟,为了天下的子民,为了大唐的万代基业,哪怕是赴汤蹈火,哪怕是万丈深渊,哪怕是荆棘横生,我愿意忍受所有的委屈!”
三人为李世民鼓掌,他们从心底里愿意跟随李世民为大唐而战。作为乱世奇才,他们具备了洞察时局的能力,也知道他们的未来绝不局限于秦王一府,他们和李世民一样,需要等待,需要时间,需要火候。
李世民情绪愈加激动,多日的愤懑需要宣泄,他端起桌上的一大壶凉茶一饮而尽。“克明此次跟随本王出征,感触颇多啊。你看到的,是本王屡见不鲜的。战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战前慷慨激昂,战中你死我活,战后一片凄凉。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上天的恩赐。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士兵很多也不过是些娃娃,为了吃上一口饭就这么早早死去。每当看到这样悲惨的景象,我的心里何其痛哉!我多么希望早一些结束战争,早一些统一天下,少死一些无辜的生命。但是,就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局面,不是我大唐所能左右的,我们只能凝聚我们所有的力量,把那些打着爱民护民旗帜的暴君,那些打着仁义道德的豪强趁早灭掉。我知道,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那又如何呢?我李世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怕!”
说完,他径直坐下,又喝了一大壶茶水,这次,水是满热的,他不嫌热。
房间内静了好一会,房玄龄终于拍了一下巴掌,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也跟着拍了几下巴掌。李世民总是把三人议论的话题给出一个总结,他们也就不能向更深处议论了。
房玄龄接着对李世民说:“殿下,您看,我们这屋子里能说会道的人不少,但是缺少了点什么呢?”
李世民也笑了,“我看不缺什么啊,三人成虎,正是因为有你们,才让本王虎虎生威。人多嘴杂,人多了反而谈不好事情嘛。”
大家都笑了。房玄龄认真地回答说:“那可不是,殿下,在您的府邸里,莫说是三个人,就是三十个人,三百个人,只要他有才,也不算多啊。我说的意思,我们三个人是谈诗论画的,纸上的功夫,到了战场上,乃是废物一堆,不能替您冲锋陷阵。您是马上文人,还得有人能陪您谈论军事,能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所以啊,我们得找人啊,找能陪您论剑的人。凡是天下英才,不拘一格,都可以到您秦王帐下听令。如此,等到再有新茶寻来,谈论诗文累了,也可有人陪您比试剑法,放松心情嘛。”
“正合我意呀。上次高墌战败,我大将损失惨重,一个是中了敌军圈套,另一个就是我们本事不济,打不过人家。你们可有本事高超的大将人选?”
“我们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三人。我保证,一旦见面,您会十分的满意。”
“快说,是谁?”
“瓦岗三杰,程知节、秦叔宝、徐茂公!”房玄龄大声说。
“这三人乃是当世的豪杰啊!我慕名已久,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啊?你可打听了没有?有无与他们联系啊?”李世民连珠炮般地问道。
“殿下不必如此着急嘛。再急,他们三人今儿晚上是来不了秦王府上了,怎么着也得过两天吧。”房玄龄卖了个关子,长孙无忌和杜如晦笑了起来。
“这说明你已经准备联系他们了?”
房玄龄点了点头,神色不无得意。“听说那程咬金和秦叔宝投奔到王世充门下,很不如意。徐茂公流落在某地,也正在寻着出路,我分头派人去寻他们,殿下尽可放心。”他们三人辅佐李世民有分工,长孙无忌主持府务和各项政事,房玄龄负责文告,招募天下名士,杜如晦跟随李世民左右,临机决断。
李世民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要有得力的大将了。当下秦王府能战之人少之又少,这是他的心病。本来,刘文静能文能武,韬略过人,但是就因为与一个裴寂搞不合,越来越不懂规矩,惹得父皇不高兴,李世民也不太敢用他了。房玄龄要是能把这三人招进府来,战场上多了不止一条左膀右臂啊。
“本王求贤若渴,我大唐更是求贤若渴。本王时常提醒自己,不要时时、事事给自己划线,更不要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以至于有才能的人不敢放心地来投,不敢放心地做事。乱世之中,谁知道明日在哪里,明日做何事,苛求别人永远正确,放纵自己挑挑拣拣,那是格调不高、视野不高的表现!对于人才,不管他以前跟着谁,出身何处,只要没有做下似薛举那样的逆天之事,我们都要把他收进彀中。和字当先,诚字随后。我们要在马背上打仗,书房里治天下,如此,方可长久也。”
三人听得入迷。房玄龄接着说起秦琼和程咬金的趣事,大家乐不可支。恰在此时,王府前门被敲得震响,深夜听来格外刺耳。
“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快去看看,是不是父皇有事召见?”李世民问。
高在晏急匆匆跑进来,“二爷,是刘文静刘大人来了,非要见您,我们说您休息了,他不听,说就要见,不见到您他不走。”
李世民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用征询的眼光看着三人,长孙无忌说:“要不这样吧,我们三个人暂且回避,殿下单独见他,且听他有什么事情要说。”
李世民说:“你们不要走开,内屋听着,要是有事,过会也好商量。”长孙无忌三人对视了一下,点点头进了内室。
“叫他进来吧,跟他说我刚从床上爬起来。”李世民把外袍披在身上,做出一副刚从床上起身的样子。
刘文静几乎是小跑着进到屋内的。他神情疲惫,满怀悲愤,见到李世民略一弯腰,“臣见过殿下,打搅殿下休息实在不该,不过如果今天见不到您,我这心里就过不去了。”他竟不问西秦之战的大胜。李世民心里涌起一丝不快,心想你刘文静个人能有多大的事超过这国之大事,不让你参战就不闻不问吗?
“慢慢说,你如此着急,定非小事。”
“殿下,裴寂那厮在皇上面前口不择言,诬陷臣收受曷萨那的巨额贿赂,给曷萨那出主意让他出钱出人参与我军事务,然后又说臣通风报信给颉利,说曷萨那受到了朝廷的重用,致使漠北牙庭问罪于我朝。皇上为此震怒,殿下,臣这下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啊。”刘文静一口气说完,眼巴巴盯着李世民。
“说你通风报信给颉利,这个我不相信。有常识的人也不会相信。”李世民说。他话里的潜台词是你刘文静收受贿赂,这个一定是有的。李世民了解刘文静,不拘小节,当然也包括钱财。
“谢殿下理解。现在,能救臣的,只有殿下您了,要是您再不出来替臣说句话,我可真就进去了。”刘文静完全乱了方寸,李渊已经不再召见他,也不看他的奏章,这一点让他心急火燎。他花重金买通了宫里的人,了解到皇上的意思,当即来找李世民诉冤。
李世民看着刘文静,心里五味具杂。刘文静是有功的人,也是从太原起事就跟着他打天下的人,难道父皇真的要把他收拾掉?不行,不能因为一个不干事的裴寂胡说八道,就把一个有功之臣给杀掉,那样谁还给我大唐出力啊。这件事要管。刚要张嘴,猛地想起路上杜如晦说的话,要是太子在背后作祟呢?太子要是觉得刘文静是我李世民的急先锋,非要收拾他呢?
转念之间,刘文静悲剧的命运就定下了。
“啊,这个,肇仁(刘文静,字肇仁)哪,不必过于着急。刚才我不是说了吗,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你会与那些个突厥人搅合在一起的。我一定把这层意思跟父皇说明。至于你和裴寂嘛,同朝为臣,都是有功的人,只要你们搞得不要太过,皇上不会难为你们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早朝之后,我一定面见父皇,说明情况,放心吧。”
刘文静稍微心安了一些,他眼巴巴看着李世民,想走又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张,却无话可说。
李世民笑了笑,“肇仁啊,不必如此狼狈,你大司马的风采哪里去啦?精神起来,不就是几句话说清楚的事嘛。听我的话,先回去歇着,天塌不下来。”
刘文静这才站起身,点头说道:“有殿下这些个话,我心里安生多啦。明天您务必找个机会面见皇上,替臣求个情。”
“放心吧,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刘文静走了。长孙无忌三人从内室出来,李世民叹了一声,“刘文静,有功之人哪。”
(3)
房玄龄在长安说到程咬金的时候,程咬金正在洛阳生闷气。
程咬金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闷了就四处里逛,看见闲事就管,还喜欢跟市井走卒打上一架,当然,他从未伤过人,就是逗着玩而已。现在,他走在东都洛阳的大街上,却全身的不自在。
“贼他娘的,东都东都,一个贼逑蛋都没有,死气沉沉,哪有大城的样子,连老家大集的热闹都赶不上。”更让他难受的是,一走出院子,就会跟上两个小兵,说是国王有令,得服侍好两位将军,不能出事。李密败于王世充,他和秦琼听信王世充的鬼话,投奔东都洛阳,来后便处于这种闲散的状态。
转来转去,到转一个肉铺子前,掌柜的正在吆喝:“上好的五花肉,油板板,全城独此一家啊,来晚了可就没有了。”战乱频起,瘦肉不值钱,猪大油和肥肉最受欢迎。而且,能开起一个肉铺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程咬金知道这些人跟军营里的头目们有瓜葛。战事频仍,打完仗,一些士兵就用战场上抢来的金银换猪肉吃,然后这些金银有一部分就流到各层军官手里了。妈的,到处都是黑心贼。程咬金心想。
“老爷,给俺点骨头渣子,案板上的刮刮就行。”一位老太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到了肉案前。
“去,去,肮脏玩意,别挡了我的生意。”那家伙一副公鸭嗓子,骂起人来着实不好听。
“给一点就行,俺孩子快饿死了。”老太乞求着。
程咬金的泪水猛地涌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老母亲带着她逃荒要饭的情景,那真是受尽了百般奚落,吃尽了苦头。他停住了脚步,眼睛瞄了瞄身后的两个小兵,脑子一转,他有主意了。
“我说两位老弟,想吃肉吗?”
那两个小兵早就馋得直咽口水了。他们是新兵蛋子,好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平时饭也吃不饱。大将军问话,他们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程咬金心眼挺细,问道:“是不是想吃,又怕国王砍头?”
两个人都点头。程咬金蹲在两个人面前,和颜悦色地说:“有我在,你们怕什么,一会你们看我手势,保证今晚上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大肥肉块。”
两个小兵对视了一眼,又看看程咬金热切的眼神,怯生生点点头。“将军,您可别叫我们吃顿猪肉丢了性命啊。”
“凭啥叫你们白白送死啊。听我指挥!”
程咬金大模大样走到猪肉摊子跟前,“掌柜的,你肉,多少钱?”
“五两,不还价。”
程咬金掏出十两银子,扔到案子上,“二斤!”
掌柜的冲着老太呵斥道:“滚开,没看见我有买卖吗?别挡道。”他手脚倒挺麻利,骂着就切好了二斤猪肉,草绳一系,递给程咬金。
那小孩眼巴巴盯着猪肉,程咬金蹲下身子,“娃儿啊,来,把这肉拿去,让奶奶炖给你吃,啊。”
那小女孩似乎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好事,紧紧抓住奶奶的手,不敢上前。程咬金干脆拉过孩子的手,把肉塞到她手里,“拿住,娃儿,快点走,别叫那些叫花子看见抢了去。”
老太看眼前这个壮汉子眼里泪花打转,却一脸的笑容,相信是遇到好人了,赶紧的把肉接住,下跪谢道:“壮士,恩人哪。”
程咬金扶起老太,“去吧,大娘,快带孩子走。”那老太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离开了。
程咬金转身,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一脸的横肉。
“掌柜的,我还买。”
“吆,客官,你是做大买卖的,要多少?”
“一挂,半匹。”
“好唻,咱有啊。您是剁好了带走还是整件带走啊?”
“整件带。不过俺现在没钱,过几天给你如何?”
“那可不成。做买卖讲究的是现买现卖,咱不赊账。”
“我非要赊呢?”
那掌柜的这会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大肚子的主,看着像打仗的将军,也像村里的大户,一脸的横肉抖动着,摆明了来耍横的。这掌柜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就是街上的无赖。他抓起剔骨刀,斜着眼瞄着程咬金。
“吆,您干啥的呀,来这洛阳城充好汉?洛阳城,知道吗,从前的帝都,现在的王城,你谁呀,敢出这个头!劫道的?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你说对了,俺就是劫道的,”程咬金拍拍肚子说道,“别用那眼神看着我,我真是劫道的,知道我劫的谁吗?”
掌柜的却也不是太害怕,他跟军营里的人相熟。洛阳城里有强盗,他不太相信。
“我是抢皇纲的那个土匪头子,你看像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身子却向后缩了缩。抢皇纲谁不知道啊,杀掉了整整一队官兵,但是不是眼前的家伙他不敢确定。
程咬金抬手便把掌柜的剔骨刀抓过来,两手一碰,“啪”,刀折了。他锁住眉毛,瞪起牛眼蛋子,把脸上的横肉哆嗦两下,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耳朵,那家伙疼得直叫唤。
“嘘,低下头,别声张,一声张这半截刀就奔着你脖子去了。爷爷我今天就是借你点肉吃,明天有人来还钱。”那掌柜的吓得只是点头。这年头杀个人不用王法,眼前这家伙只需动一下他就没命了,要命比要猪肉好。
程咬金向后面挥挥手,示意两个小兵上来搬肉。这两兵蛋子刚参军不久,脑子里没有什么禁忌,看到大将军把事搞定了,兴奋地冲过来搬起肉就走。
程咬金对瘫在案板底下的掌柜说:“数到一百,睁开眼就安全啦。”
说完,转身带着两个小兵就走,专门挑没人的小胡同钻,碰到一个废弃的小院,程咬金一脚踹开大门。
“你,去屋里看看有没有锅。你,去买盐巴。我找柴火,咱炖肉!”
好一通忙活,一个时辰,热腾腾的、香喷喷的猪肉在锅里烂熟了。程咬金脱掉上衣,赤膊蹲在锅台上,用一根大树枝叉猪肉,“熟啦,再煮肉就老了。爷爷我当年最会炖肉,瓦岗寨没人敢说我炖的肉不好吃,都抢着吃。跟上我,你们两小子算是走运了。”
他熟练地割一块肉递给身边的小兵,又割一块分给另一个,“吃吧,吃吧,还没问你们叫啥?”
“叔,俺叫二柱子”,“俺叫拴住。”两人满嘴猪肉,含混不清地回答。
“都他娘的是狗刨的名,不是打住就是拴住,你爹的裤腰带拴不住才出来的你,拴住!嗯哼,好吃,吃!”
三个人吃得这一通痛快,二柱子和拴住吃到嗓子眼了才作罢,弯不下腰拾掇锅台。程咬金只好骂骂咧咧自己拾掇,他要给秦琼把剩余的猪肉带回去。
回到院子已是日头西斜。王世充很是高看秦琼、程咬金兄弟,特地给他们选了这么一出合院,“两位将军是高人,是我军中的主将,不能委屈了你们。”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明说,这两个人住在一起也好监视。
秦琼正在院子里练石锁,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从上瓦岗开始,程咬金便离不开秦琼了,秦琼话不多,有主意,一两句话把事情说清楚了就不再开口,杀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会变得焦黄,眼神里的寒气让程咬金都害怕。但是,跟秦琼腻在一起过日子,实在是太闷了。
“二哥,看我给你带回什么来了?”程咬金亮亮手中的熟肉。
秦琼放下石锁,看了程咬金一眼,“肯定是贤弟亲手炖的。”他就坐在石锁上,抓着还热乎的猪肉,大口吃起来。
“香!”
程咬金嘿嘿笑了,这会子功夫他感觉很高兴。秦琼专心吃肉,不再说话。
程咬金正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士兵急匆匆进了院子。 “哎呀,程将军,跟着你瞎胡闹的两个小兵蛋子快没命啦!”
(4)
程咬金火急火燎赶往校场,秦琼紧跟在后面,他怕出事。
那两个兵蛋子二柱子和拴住被五花大绑在营门前的两根柱子上,身上的鞭痕一道一道,程咬金看着心疼。他去的时候,一个兵曹手里攥着一根马鞭,正围着这两人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而那个卖肉的掌柜的,站在一边看笑话,他与这个兵曹是亲戚。
一个跨步过去,程咬金就把那个兵曹踹倒在地,“奶奶的,要打就跟老子打,欺负这些新兵蛋子,不是好汉!”
“就是他!冒充抢皇纲的强盗,打死他!”那个掌柜的喊道。
兵曹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他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他喊了一声,“兄弟们,操家伙,给我上!”周围看热闹的士兵慌忙操起手中的兵器,把程咬金团团围住。
“小子,现在给爷爷下跪还来得及,不然,要你的命!”兵曹喝道。
程咬金掐腰哈哈大笑,终于找到机会狠狠打一架了,我老程怎么会浪费如此大好的机会。笑声未完,程咬金突然抓起身前的一个士兵,夺去他的短刀,把那人横在两手之中当做武器,抡起来便开打。这一通忙活,不一会功夫,十几个兵油子全躺地下了。
程咬金把二柱子和拴住的绳索解开,不无得意,嘿嘿笑道:“可他娘的痛快一把了,痛快!”
秦琼还没看明白,一众骑兵飞驰而到,当头的正是王世充中军卫队的首领,叫李春。程咬金动了他的人,他不会袖手旁观。
“两位将军,不在府上好吃好喝,到街上抢百姓的东西,在军营里煽动骚乱,这可是犯了王法呀。”李春不阴不阳地说。
“你算是哪门子王法?”
“我家主公定下的规矩就是王法!抢劫百姓者,杀!煽动骚乱者,杀!两位将军,不愿意上前线打仗,总不能在后边捣乱吧。”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响起,“放肆!谁敢用这种口气对秦将军、程将军说话?”自称郑王的王世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人群外。
李春赶紧下马叩拜,王世充近前先是两个大嘴巴子上去。“给你个提醒,以后永远不准对两位将军有这样的态度!秦将军和程将军有万人敌之勇,本王视为至亲兄弟,大殿享尊座,军前配仪仗,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秦琼赶紧上前施礼,王世充快步扶起,“免礼啊,将军。近日住的可习惯,他们没耽搁什么吃、用吧?”
秦琼刚张嘴,王世充却立刻接上自己的话,“一定是没有照顾好两位将军,否则程将军也不会耍这样的孩子气游戏。”
程咬金刚要说话,王世充同样不等他开口,“来呀,给那几个惹两位将军生气的兵油子三十军棍!”
王世充转过身来,拉住程咬金的手,“兄弟啊,为兄理解你的一片苦心,你不愿意打李密,那正是你义薄云天的表现,毕竟,他与你同船共度过一段时间嘛。不弑旧主,乃仁义之道,本王就更喜欢你啦。放心,仗有你打的,军中的事情你也参与一下,熟悉一下情况,熟悉一下你这些兄弟。”
秦琼瞥了一眼李春,却见这些人都在撇嘴,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要跟王世充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王世充观察到秦琼的表情,眼珠一动,“叔宝兄弟,你沉稳有度,武艺无双,由你带一支军队,程将军再带一支军队,我将天下无敌了。”
王世充说话有一个特点,在远处说的话近处也听得清楚,在近处说的话听来却似乎隔在远处,像是飘在空气里,不落地。
“那不行,我和二哥是不能分开的。”程咬金憋红了脸,终于插上话了。
“哈哈哈,程将军误会了,本王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就是说说今后怎么去打仗的事。两位将军暂且回府休息,明日咱们到大殿商议,唐军步步紧逼,我夜不能寐啊。”王世充现在已经“本王”长“本王”短了。
“王上,我想要那两个人。”程咬金指了指二柱子两人。
“好!有何不可,他们与你相遇,正是一段缘分,李春,这两人就调给程将军了。”王世充听程咬金叫自己王上,大喜。
程咬金深施一礼,冲二柱子和拴住一挥手,“走吧,两个狗崽子,还呆在那里干啥?”
四人回府。程咬金让二柱子和拴住趴在床上,给两人敷药。二柱子含着泪说:“叔,您救了俺俩的命啊,俺跟着您干,死了也值。”边说,疼得边叫唤。
“放屁!跟着我干就死,你咋不今天就叫人打死?”程咬金手法熟练,接着去给拴住擦药。
秦琼坐在那里不吭声。程咬金忙活完了,回头一看,呆住了,二哥眼里吧嗒吧嗒向下掉泪呢。
程咬金一下慌了,这是秦叔宝啊,大英雄,当世的豪杰,有谁见过秦叔宝掉泪!这是只叫别人掉头不许自个掉泪的主啊。
“二哥,你可别吓唬我啊,咱娘掉泪我看的多了,不难受。你要掉泪,我可受不了啦。你快说,有难处兄弟替你扛。”说着,程咬金眼眶就红了。什么样的难处叫二哥掉泪,那就是真难啊。
“兄弟啊,我是害怕难处的人吗?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什么样的难处能叫咱害怕。我这是慨叹我们兄弟的命啊。你我兄弟,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我们上山跟着翟让当过盗,不行。我们跟上前朝的英雄李密打天下,不行。我们再跟上当世的人物,占据东都的王世充打天下,还是不行。你说,这国在哪里,天下是谁的,我们到哪里才是该去的地方?”
“这王世充是不行,两句话都不让咱说完喽,器量忒也狭小了。哎,二哥,大不了咱在上瓦岗去当强盗去?那贼他娘的痛快!”
“兄弟啊,咱爷咱娘生咱,不是叫咱当土匪的,是叫咱出息个人物的。再说,现在也不是那个时候了,明摆着几家都要当皇帝,当盗匪早晚被人给灭了。眼下,咱得看谁是真龙天子啊,谁是就跟上谁,用咱的本事去打天下,不枉英雄豪杰一场!”
“你说李密要去投奔李渊,也不知道他到了李渊那里了没有?”
秦琼摇了摇头,“王世充把咱们看得紧锣密鼓,我们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只是闷在这里发呆,这日子过的,咳,真叫一个窝囊!”
“留在王世充这里非长久之计。他为人阴鸷,心胸狭小,以小恩小利收买人心,我们断不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绝无好下场!弟弟,听哥的话,我们要尽快走出这洛阳城!”秦琼接着说。
“我就听二哥的。我听说那李世民正在招兵买马,网络天下英才。二哥,咱跟他那里联络联络,行不?我不为别的,就为李世民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不怕死,还总能打胜仗。这样的人,我愿意跟着他去冲锋!”程咬金说。
秦琼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把宝押给李世民!就是现在咱两没办法出得城去,总要有人打听打听情况。”
程咬金回头看了看呆在那里的二柱子,眼睛一亮,“我说你们两个狗蛋,听清楚叔商量的事了吗?”二柱子一个劲点头。
“你们要是去告发我们,你们就去,还能从王世充那里混两个钱。要是相信叔能给你们一口更好的饭,就铁了心跟我们混!”程咬金说道。
二柱子从炕上滚下来,噗通跪在秦琼前面,“叔啊,俺俩不是傻瓜,俺们参军就是为了不饿死啊。俺知道什么是好人坏人,知道跟着谁干好。您都是大英雄,俺们跟上您是前辈上积德,您要信俺,就让俺们跟上您伺候您。您要不信,现在就把俺杀了。”
秦琼摸了摸二柱子的头,“站起来!咱穷孩子的膝盖也是硬的,除了爹娘,不能谁都跪!叔就收下你们了,跟着叔,好好干,前头有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