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子好战
(1)
“殿下,您为何要选碛北,我们事先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西行路上,吴用厚问道。
“早在铁勒诸部时候,我已经请教也失钵等几位部落首领,他们翻越阿勒泰山之后,游牧于山北的广阔地带。碛北,正好处于这些部族的中间位置,他们建议我建旗在那个地方。本设考虑,占据碛北,一旦时机成熟,西进,可威慑西突厥各部,南下,可征服龟兹、高昌。我们建牙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征服龟兹和高昌,为萨利二叔报仇,以解我心头之恨!”阙华恨恨说道。
“快看,天空中有只大雕,还抓着一条大蛇!”一众亲兵大呼。
大家抬头看天上。果然,一只硕大的金雕盘旋于队伍上空,爪上一条大花蛇,大花蛇不甘被擒,蛇头上下弯曲,伺机攻击金雕。金雕或许是饿坏了,或者家中有需要喂养的幼雏,就是不愿意丢弃大蛇,用爪子左右猛力甩弄大蛇,不让它咬中。这金雕似乎有灵性,飞得不高,始终随着行军队伍的方向飞翔。
阙华打眼看了,喝道:“翟失之!”
翟失之打马上前,摘下一支长箭,三瞄之后,发一声“着!”嗖,长箭破空之声响起,人们定睛一看,蛇头已然被箭杆带走,蛇身耷拉下来,抓在金雕爪中。“好!真乃神箭也!”军中轰然叫好,金雕猛地俯冲下来,从五彩牙旗上空疾掠而过,发一声长鸣,又冲上凌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于天际。
阙华信心满满地看着翟失之,“翟将军,你将负大任也!”
这是一次使命召唤、充满期待的征程。他们走出都鲁伦草原,穿越汉代霍去病封禅的狼居胥山口,沿着盆地一路向西,历经两个大漠边缘,渐渐看到了大片稀疏的绿草。此时的天气,白天炙热晚上寒冷,然而行军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路上偶尔遇到游荡的小股劫匪,都被都罗毫不费力地打跑了,甚至还收编了没有跑掉的几十个人,与原先的南人编在一起,成立了“南人营”,负责军械和物资保障。军械官是吴用厚推荐的长安人靳青。靳青木匠出身,武艺也不错,他的精湛技术保证了高轮车载着不会骑马的南人们完成了长途跋涉。
阙华的牙旗始终高高飘扬,显示着草原新力量正在成长。
阙华以超常的精力领军前行,他每天早晚亲自巡视营地,每个营官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说出他们的部族,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他平和地对待士兵们,士兵们也折服于年轻统帅的魅力,一个士兵响亮地对阙华说:“殿下,我们已经忘却了出自哪个部族,只记得现在的部族叫碛北部,我们的拓设叫阿史那阙华!”为此,阙华纵声大笑,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对眼前这支队伍充满了信心,从南到北,从北向西,他的中军人马就建立在这征途之中。
这一日傍晚,行至一片开阔的高地草原,南边的雪山已现出清晰的轮廓,一处高坡正可避风,大军就此安营扎寨。突然,一个亲兵急匆匆跑来禀告,“南人营有人跑了!”大伙吃了一惊,阙华赶紧命人前去查询情况。
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王贵和狗子,王贵还发动了两个朔州同乡,四人结伴逃离。
本来,阙华要给王贵在南人营里安排个职务,被王贵拒绝了。他心里有一个信念,越早逃回去越好,他不甘心就此套在突厥人的战车上。他看得出,眼前的这个拓设人不错,但毕竟是突厥贵族,心里不亲。自己是大唐的士兵,要回到唐军去。
“死,也要埋在老家的地里!”这是王贵的动员口号。
一路上,王贵和狗子始终留意逃跑的机会。前半段行军,天气寒冷,积雪深厚,凭他们几个旱鸭子是不可能走出大漠的。等看见草地和雪山的时候,王贵相信,机会来了。终于,大军扎营,靳青安排南人营修灶做饭,王贵和狗子自告奋勇,说出去找柴火,四人就此离开营地南行。王贵粗通地理,他知道,朝着雪山的方向走,找到垭口,就脱离了危险。
好一通狂奔,四个人撒开丫子跑。跑不动了就快走,实在走不动了略一住脚,接着走。那两个人本来不是当兵的,没受过这种苦,路上叫苦连天。王贵驱赶着他们,甚至拿刀威胁他们快走,他有义务把三个人都带出去。
“你们跟咱逃出了,就不要打着回去的谱,回去就是个死!”王贵手里拿一根树枝探着路。天色渐黑,他们走的是一片稀疏草地,越来越看不清前面的状况。
“不能歇,今天晚上必须到垭口。”王贵恶狠狠地说,顺手却又甩给不断叫苦的那两人一块饼子。
“怎么才能找到垭口啊?”狗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蛋!到了山根,顺着走不就找到了吗?要是运气好,碰上个猎人或牧人,问问路就最好了。”
他们的运气不好。一路上什么人也没有碰到,一个人还崴了脚,需要狗子和王贵轮番扶着走。夜空只有一轮月牙,借助星星的微弱亮光,他们艰难得寻找着前方的路。
“我的妈呀,这星星,密的,跟家里的谷子晒在场上一样,还恁亮。”狗子抬头看看星空,发出了一声感叹。
还没感叹完,一脚踏空,狗子一声惊呼,带着他扶着的同乡掉进了一个沟里。
“狗子,狗子!听见我了吗?”王贵在上面喊道。
喊了好一阵子,底下终于有了回音。
“大哥,我活着呢,活着呢,听到你啦。”
“底下啥样子嘛?”
“全是雪,把我们埋起来了。刚爬上一点又滑下来了。坡太陡了,上不去啊,大哥,你得想办法拉我们上去呀!”狗子声里带着哭音。
“别急,我一个一个拉你们上来啊。”
王贵早有准备,身上绳子火石一应俱全。他把腰间的绳子解开,扔下去,却不够长,得需要探下身去才勉强够上,他只好趴在沟沿上,试探着把绳子放下去。
“狗子,你先试试,能抓住绳头吗,别急,慢慢向上挪。”
王贵紧紧抓住绳头,狗子抓住另一头,王贵感到很吃力,地形不好,狗子把全身重量几乎全压在了绳子上,“你抱紧我,千万别松劲。”他嘱咐后面的同乡抱紧他。偏偏身后这人是个废柴,王贵话还没有说完,他冲着王贵的脖子使劲打了一个喷嚏,这下好了,呼啦一下子,王贵连同身后的人一块被狗子拽下去了,四个人全窝沟里了。
“狗屎玩意,我怎么嘱咐你的!”王贵骂道。
“大哥,我鼻子实在忍不住了啊。这喷嚏,早不打晚不打,它偏要这个时候打。”
王贵划开身前的积雪,四处探摸。坏了,四周全是冰溜子和冰碴子,陡坡几乎是直角,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积雪也看不出多深。他怒吼几声,把那三个人的抱怨呵斥住,带着大伙在向一边摸去,希望能找到一个缓坡。
结果令他们失望,越走雪越深,有的地方仰视也看不见天空,黑乎乎一片,只好回头走。气温极低,四个人牙齿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越走,王贵的心越向下沉,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在这么一个深沟里,上不见人,下不见底,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被冻僵了。
不用半个时辰,也就一袋烟功夫,那两个同乡便靠在一边不能动了,狗子也撑不住了。王贵把他们聚拢在一起,四人紧紧抱在一起,王贵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对三人说:“大哥对不住你们啊,要不是我鼓动,你们不会死在这里呀。来世咱再作兄弟,让大哥还你们的债吧。”四人都是恸哭失声,天意如此,只好认命了。
慢慢的,王贵觉得不冷了,他的思维恍惚起来,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老家的麦场上躺着看星星。他用力仰起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闪烁的星星,“人世间好美啊,看这最后一眼吧。”
就在这时,几只火把突然燃烧在上面沟沿,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这里!”
光亮里,靳青的大圆脸出现了,他伸出一根树枝,敲了敲王贵的头,“王贵,你这破脑壳还挺硬,这么冷的沟里愣是没冻透!”
(2)
经过两个月的跋涉,五月底,到达了碛北。铁勒部及山北各部的首领们前来迎接,把阙华引到已经搭好的大帐处。
到了地方,阙华才明白此地为何叫碛北。碛,石头之地也。果不其然,该处处于一片草原高地上,方圆数里都是岩砾和稀疏的草地,干燥、干净,夏少蚊虫冬无长风,大军驻扎于此处再合适不过了。向北百里是大湖,向南百里是大山,果然是好地方。铁勒诸部和山北各部位新拓设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之后,都罗和靳青便指挥士兵们搭建帐篷,分划营地,构筑工事。
看到属下各部送来的大群牛羊和成堆的物资,阙华十分满意。他对也失钵等说:“也首领,你们的眼光果然厉害,给我选择了这样好的一个地方,足以说明你等诚心待我啊,我必诚心以对!”
“我等愿意为托设效劳!”也失钵等纷纷表示对新设的欢迎。
“还是在巴南说的那句话,铁勒诸部永不加赋!当然,也包括山北诸部。”阙华说道。
也失钵等人高兴不已,又是一番感谢。今年以来,草原雨水充足,肯定是一个好年景,新设不加税赋,意味着他们各部将有非常好的收获和积累。金山牙庭税赋之重令属下各部闻之色变,阙华的话让他们彻底放心了。也失钵、夷男父子至为兴奋,薛延陀部正在加紧组建自己的军队,需要大量的粮草物资,拓设的承诺让他们心里有底了。
十几个部落举办盛大欢迎宴会,阙华作为新设,对各部首领的敬酒来者不拒,豪饮几十碗新酿的奶酒,风采华盖全场,众头领无不为之叹服,纷纷表示坚决拥护拓设之统率。
欢宴一场,已是夜凉如水。阙华周身发热,无法入睡,他索性脱掉大氅,走出大帐,遥看星河,触摸新高地的微风,思绪连绵不绝。脚下的大地仿佛沉睡过去,万籁俱寂,借助微弱的星光和灯光,看到岩砾和草丛中零散露出的瓦砾碎片,他在想,不知多少个年代以前,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他们可曾也象今天的人们一样,金戈铁马,万里征程,曾经繁荣地生活在这里,突然有一天因为某种未知原因,又突然消失在高原深处。造化弄人,未来的什么时候,人们看到此处,又有谁能想到是我们突厥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不自觉转到了吴用厚的帐篷前,里面还亮着灯光,阙华悄悄走了过去,抬手要敲门,待听到里面的声音,又把手放了下来。吴用厚正在给妻子读诗,“人渡天河水,山横塞北云。碛北春月夜,谁见泣离群。乱草笼碧砌,飞烟向南端------”接着是轻轻的抽泣声。阙华心下凄凉,退步而回。他发现,亮着灯光的多是“南人营”里的帐篷,他们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来到这距离家乡几千里的异地他乡,一定是日夜思念家乡的亲人。刀剑之下,他们的思乡之情能向谁诉说。当下,金山牙庭强大无比,看不到突厥人被奴役和欺凌的样子。假设有一天,我们也象南人一样,被别的民族强行安排命运,被绑架在别人的战车上牺牲一切,换取苟且偷生,那种命运又该如何思量?
想到这里,阙华的心一紧,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想起了查青部族的亲人们,仿佛看到了吐浑河谷正在育蕊的粉红杏花,恨自己为什么不向大汗提出要求回到查青部族去当首领,那里的生活比起这碛北来,又有什么区别呢。就跟自己当初跟都罗辩论时说的那样,雄鹰有雄鹰的天空,小鸡有小鸡的鸡窝,看好自己的小窝,不是一样美好的人生吗。还有美丽的阿香,是不是快要忘记我啦。想到阿香,阙华的心里充满甜蜜的忧伤。从渔衣紫柔润的身体那里,他懂得了女人的美好,而阿香,却成为他放在心上的一块美玉,总是端着,不知何时才能雕琢。一时间,他的思绪陷入弥漫之中,脑海里仿佛在吟唱一首歌:
我从哪里来,
远方的杏花和阿香是否还有我的等待。
明知漂泊过后是疲惫,
为何仍期待星辰不语的闪耀。
既然大地也曾伤心,
我追寻你的脚步就不会停留。
无数个有梦的夜晚,
我们枕着风儿入眠,
风儿带来杏花的香味,
带走你我遥远却共同的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殿下好!”拽莽的喊声打开了阙华的思绪。今天晚上是他当值,如铁塔般立于牙旗之下,俯瞰着整个营地。阙华拍拍他的肩膀,拽莽憨厚耿直地看着统帅,他不太说话,只知道接到命令后无所畏惧地执行。根据阙华的要求,咄叶护以战马结阵,护卫着大营,等待稳定下来后重新构筑大营工事。都罗等五人轮流带值,这是阙华从驻扎牙庭就开始执行的军令。任何时候,部队都要有警惕的眼睛,这是萨利二叔告诉他的话。想到萨利,阙华心下一痛,为二叔报仇几乎成为他一年来唯一的目标,而且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3)
“我们要尽快制定南下作战的计划!”阙华对众将说。
对于碛北大营的实力,阙华颇为自负。一路走来,他见识了高昌和龟兹的外强中干——靠耍阴谋诡计生存的国家必定经不起真正的战斗。虽然他现下只有两千兵马,但在他心里足当十万雄兵。每天操练之时,将士们的勇敢让他充满信心和力量。
“殿下,是不是先定下大营,稳住人马,扩军之后再行南下?”都罗问道。
“不必!我是拓设,辖制铁勒十六部,他们的数万雄兵都是我的人马,一声令下,必将前赴后继,高昌、龟兹刁蛮小国不在话下。”阙华信心满满。
来自薛延陀的支持是阙华自信的一个重要因素。夷男定期来大营禀报议事,在老首领也失钵的坚持下,夷男拜阙华为兄,见面口口声声“设兄”、“我兄”,好不亲热。也失钵日渐衰老,已把部族日常事务交给儿子处理,请阙华多指教夷男。
“只要设兄一声令下,我薛延陀的勇士将赴汤蹈火,为您而战!”夷男拍着胸脯说。
阙华很是感动,他与夷男携手而行,共同检阅部队,巡游山北。可爱的姑娘渔衣紫仍在巴南居住,让阙华心里多了一份挂念。不知为什么,在渔衣紫的问题上,他面对夷男竟然无法开口。这就好比两个好朋友,都是通达事理之人,都不喜欢亏欠别人太多,如果欠了对方一份情,别的话就不好提了。幸好老首领通达人情,经常打发渔衣紫来看他,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对薛延陀,我觉得心里不踏实。”吴用厚提醒道。
“吴先生多虑了,我看上的人没错!从巴南绿洲第一次见到他们爷俩,我感受到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般淳厚的友情。”阙华不以为然,他还不忘揶揄一下吴用厚,“先生当初很看好王贵,向我推荐让他当南人营的总管,结果这小子老想跑,差点把命搭上。等他伤好了,你去告诉他们,他们既然想走,我不会阻拦的。还会给路费。”
“王贵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唐军有名的探子,殿下要关注他呀,我军将来用得着这样的人才。”吴用厚说道。
阙华楞了一下,点点头,他赞同吴用厚的观点。
“单凭我们两千人马,如何对阵龟兹、高昌的十万大军?”都罗问道。
“谁说我们只有两千人马,但薛延陀便有三万,再加上铁勒诸部,只要五万兵力,足够对付龟兹、高昌了。本设不加赋税,就是要他们尽快发展自己的人马,他们壮大了实力,我碛北大军不就壮大了?”
众人都没有言语,拓设的话就是命令。
阙华把众人召集到一起,对着地图侃侃而谈,他要在一年之内对龟兹和高昌发动攻势,“即便占领不了他们的都城,也要把他们的土地攫上一块,把他们在商路上的巨大利益分割出一块,如此,我们碛北发展军力的本钱就有了。”
众人也觉得是那么回事,无不赞同。于是,拓设南征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不日,便有高昌使者前来拜谒,转交了新国王鞠文泰的一封信,言辞之间不无诚恳,表达了对牙庭、对拓设的敬意,声称当年被人蛊惑,对拓设大不敬,多有冒犯,高昌国无意与牙庭为敌,日后定当反思补过。
阙华面对高昌使臣带来的厚礼纵声大笑,他让使臣回去告诉那鞠文泰,既然高昌不想与碛北为敌,那就不要与龟兹结盟,碛北自然不会先行动手。而对龟兹,他就不那么宽容了。他对众人说:“待龟兹那利亲来拜谒,我当受之,再与其谈妥商路红利。他们的红利我是要的,惟其如此,也才能证明他们的诚意。”阙华十分的意气风发。
“天下,谁的实力强大,便是谁的!”阙华补上一句。
龟兹那利没有来,来的是西突厥汗国头号悍将阿奎德特勤,以及他的三万大军。
(4)
奉西突厥射匮大汗之命,阿奎德率领大军日夜兼程,穿越黠嘎斯高原,快要到达碛北了。雾气重重,地势起起伏伏,影响了他的行军速度。之前,龟兹国相那利出使西突厥,三下五除二便说动了西突厥朝野上下,要他们进攻碛北拓设阿史那阙华,趁其立足未稳,拔掉这颗始毕安扎在碎叶城边上的一个钉子。
此时恰逢大唐派人前来联系结盟,要东西夹击金山汗国。西突厥于是出动大军,前来对付这个毛头小伙子,也好向大唐证明西突厥愿意结盟的诚意。
“听说那小孩子不好对付,他有神狼护佑,宝马宝刀,从未有人能伤害到他。将军,我们要小心啊。”阿奎德的副将提醒道。
“我就不信这些东西,他一个小毛孩子,区区两千人马,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阿奎德善于奔袭作战,速战速决是他的风格。他抖抖鲜亮的铠甲,顺顺引以为自豪的大胡子,满不在乎。西突厥接受了东罗马帝国军队的制式装备,金属之甲刀剑难入,与东突厥军队的皮甲相比,有明显优势。
“他还有铁勒部,光薛延陀部的军队便有数万之众,听说薛延陀人善战能战。”
“不用管薛延陀人,只管阿史那阙华的中军人马。一战便擒他于马下!”阿奎德自信满满。
“听我命令,不要休息,直奔碛北大营,距其十里处扎营!”
三万大军槊曩挂弓,羽盔铁甲,浩浩荡荡直奔碛北大营杀去。
(5)
碛北大营乱了阵脚。
真正的战争到来了,才发现战前的意气风发是多么的幼稚。除了都罗,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大战,不免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都罗劝阙华撤退,阙华坚决不退。要是不战而退,以后阿史那阙华的旗帜还怎么飘扬在碛北这片土地上,如何面对自己辖制的子民,如何面对牙庭的期许?
但是,阙华发出的号令前后矛盾,他沉不住气了。
“离我不到十里扎营,忒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个阿奎德什么来头?”
“听说是射匮大汗手下第一悍将,从不允对手投降,以屠城为乐。”都罗回道。
“那就不能轻饶了他!不能给他吓怕了。”阙华扔下阿奎德的战书,上面就一句话:让阿史那阙华把自己绑了到碎叶城请罪。
“你说怎么办?”阙华又问。
“我碛北大营没有可以防御的工事,我们只能出阵对战。”都罗皱着眉头说。
“传我的军令,薛延陀及铁勒各部速出兵相助!告诉夷男,要带最精锐的兵马,与我共击强敌。中军人马准备好,与我出战!”
“拓设,万万不可啊。我们这点人马列队出去,阿奎德一个冲锋,我们就完了。”吴用厚毕竟读过孙子兵法,知道兵力悬殊不可强攻的道理。
“哎,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在突厥兵法里可不可以用?”吴用厚接着说。
“快说!都这个时候了还兜什么圈子。”翟失之催促道。
“我们三国时候的人打仗,列好阵势,派出一个大将与对方的大将对阵,一声大吼,斩杀对方,便赢了,自己这一边士气大振,冲杀对方,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能了。”吴用厚打着手势跟大家说,仿佛他见过那样的对决。
翟失之等人随着他的手势纷纷点头,他们愿意这样打。
阙华听了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突厥军队自古便有勇士决斗的传统,胜者为赢。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这些将军们,个个都是单打独斗的主,这个主意好,有胜算。最重要的是,可以延迟敌人的进攻时间,等候薛延陀援兵到来。
“我写一封战书,去跟那个阿奎德约战。谁去送合适呢?”阙华问道。
“还是我去吧,别人去会被那个阿奎德吓到,我不怕他。”都罗说。
“那就有劳都罗将军了,吴先生也跟着去一趟,见见凶神恶煞般的突厥大将,长长见识。”阙华逐渐稳下心神,跟吴用厚开着玩笑。
吴用厚脸色一下白了,他的确害怕,去了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先生不用怕,我们突厥人不杀信使。”阙华挤挤眼睛。
“我可不怕,拓设有令,我跟都罗将军去!”
“那你脸色为啥白了?”拖本雷不紧不慢问道。
“风吹的!”吴用厚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6)
都罗站在阿奎德面前,身后,是吴用厚。
两位突厥猛将在对视。都罗双臂抱于胸前,仰头斜视阿奎德。阿奎德狠狠盯住都罗,那架势,即刻要把都罗的脖子摁下去,跪倒在他脚下。
眼神,也是一种战争形式。
好一阵静默,吴用厚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这突厥大账里的将军个个对他怒目而视,让他不寒而栗。将军们的金属铠甲偶尔发出一点声音,吴用厚仿佛听到了刀剑的撞击声。
“你就是都罗?”阿奎德先开口了,他的声音粗暴无礼。
“你就是阿奎德?”都罗回敬道。
“当年,徒多河一战,我没有碰上你,不然今天你就不会站在我面前!”徒多河战役是东西突厥间多年前一次惨烈的战役,双方大战十天,西突厥败退后迁徙至碎叶城。都罗和阿奎德当时都是有名的悍将,互相熟悉,也不服气,只是战场上没有交过手。
“哈哈哈,要是叫我碰上你,今天你也不会带军来犯我!”都罗说。
“你知道,我是不会允许你们投降的,除了阿史那阙华我要带回牙庭审判,其他人都要死!包括你!”阿奎德恶狠狠地说。
“你们是我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兄弟!我想说,除了你阿奎德,我的突厥兄弟都可以活下去!”都罗伸开双手,对着站立于两厢的将军们说道。
“我从不接受对手的条件!”阿奎德吼道。
“我从来不向野蛮的对手提条件!”都罗紧咬着阿奎德的话头。
“那你来,就是为了早些送死吗?!” 阿奎德把阙华的战书扔到地上。
“我来,是为了我的突厥兄弟少些人死。”都罗应道。
吴用厚看到,那些站立在两厢的将军们神色缓和了许多,他们愿意听都罗的话,毕竟同根同源。想不到都罗竟有如此口才。
“你不是要约架吗?我先和你打一架,让你输了死得痛快!”阿奎德说完就脱甲,这人脾气真是急。
都罗毫不示弱,也开始解甲,嘴里骂道:“阿奎德,你真是个骡子,我今天再骟你一遍!”
阿奎德一听都罗骂他,一蹦三尺,顺手就去摸刀,“我今天要不是先砍下你的冬瓜头,我就是不是阿奎德!”边上的将军赶紧抱住他,死活不让他向前冲。
吴用厚赶紧拉住都罗,“都罗,我们是来送战书的,不是来打架的。打架到战场去打,他昏头,你也昏头了啦!”
都罗一听,也是,今天跟阿奎德这家伙较劲,一根筋,他神色缓和下来,挥挥手,“阿奎德,我们都不是小孩了,搞这一套叫年轻人笑话,你就省省劲,到战场上使吧。”
那边阿奎德还一个劲蹦跶,两个人都拉不住。
吴用厚站出来了,“这位将军,这位将军,你停停,消消气,我们拓设还有句话让我捎给你,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听?”
阿奎德停下动作,“你是谁,你是个南人吧?”
“我是拓设帐前行走,叫吴用厚。”
“我不管你叫什么,只要是南人,我看着都一个样。看来你们拓设确实没人可用了,用一个南人来到我的大帐跟我说话。”阿奎德狂笑。
“我家拓设心胸如草原一般宽阔,无论什么人,无论东西南北,只要有才能,便会得到重用。将军觉得此事好笑吗?”
阿奎德被当头闷了一句,他挥挥手,没好气地说:“我没工夫听你们这些汉人说那些弯弯绕,有话直说。”
“我家拓设说,您算是他的长辈,他是小辈。虽然我们碛北大营十万雄兵已列队恭候您的到来,他还是不想大动干戈,多伤性命。东西突厥,同根同源,哪边的人流血,流的都是自己的血脉,东西突厥再如仇敌般对杀,就对不住於都斤山上的祖先。所以,他更愿意与您以突厥勇士最传统的方式对阵。他说了,三场对战,各出大将,赢者为王。如果您愿意,他愿意在最后一场脱去盔甲,赤膊持刀,陪您练练筋骨,负者跪向於都斤山割面自戕。这样,要比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少些流血。不知您会不会接受一个晚辈的敬意?”
阿奎德哈哈大笑,“他还真会说话,这么一说,我这做长辈的不接受也得接受啦!”
都罗快速接话道:“打你,我还排不上队,我可真着急。”
阿奎德眼睛一瞪,又要发作,转即咧嘴笑道:“都罗,你别着急,那天你们两一块上,我一起收拾,省得一个一个麻烦。”
“我看你心虚,不敢单挑。”
“谁说我心虚,谁说我心虚,就这么定啦!把他们两个人快轰走,明天就战!”
(7)
第一日,拖本雷请缨首战。他的绳刀舞成一团花,令阿奎德的副将尤啜应接不暇,拖本雷几个回合便先砍中对方,却差点被对手随之而来的长枪击中。西突厥军所用长枪,模仿了东罗马人的制式,枪尖厚重,实战中颇为见效。他们的铁甲也十分坚硬。拖本雷的绳刀轻,无法劈开坚甲,对手反而放手来攻,幸亏拖本雷武艺精奇,瞄着对手露出的部位开打,堪堪战成平手。打着打着,双方的兵器纠缠在一起,双双坠马,躺在地上仍全力拉拽。这仗打的好玩,从递招攻防变成了比气力的战斗了。拖本雷满是汗珠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对手的胖脸也憋成了酱紫色,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双方士兵也从起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的喊声震天,为两个大力士加油,笑声不断。
“决斗变成拔河了,鸣金回来吧。”阙华笑着说,“与西突厥大军的装备相比,我们的军备简直简陋不堪啊。就是牙庭康鞘利的精锐之师,也不能与之相媲美,真是好装备啊。”阙华感叹道。
晚上,探子来报,夷男首领正率领薛延陀一万精兵加快赶路,雾大地滑,行军稍慢,明天中午可抵达。其他各部也在加紧赶路。阙华心下稍安,明天大军集合完毕,就可好好打一仗了。他的心情又飞扬起来,仿佛看到了大战来临的场面,与众将一起为拖本雷饮酒庆功,首战没输,赢得了时间,这就是胜利。
第二天,双方约定比箭法。翟失之十分兴奋,小眼睛闪着亮光。他一晚上都在打磨铜胎鹿筋的长弓,对取得胜利充满信心。阿奎德自然也派出军中一位擅长箭法的勇士来比。规则是双方骑马在移动中互射,谁中箭谁输,不论伤亡。
“翟将军,我突厥勇士临阵比武,向来充满血腥,切不可被昨日无意中的轻松放松了警惕,务必要射杀对手于马下。”阙华嘱咐道。
翟失之答应一声,策马直奔对手而去,堪到射程之内,便一箭射去,那人却不回避,翟失之的箭簇正钉在他的前胸上,“铛”一声,弹落在地。
“坏了,对手铁甲坚硬,我们的刀劈不开,箭簇自然也射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阙华急道。
翟失之尚未松回弓弦,对手已射出一箭,直奔翟失之的面门而来。翟失之也不躲闪,打马迎着飞箭,千钧一发之际,挥手把来箭抄在手中。碛北大营一片欢呼,第一次过招,翟失之显然占了上风。
打马刚一回旋,翟失之同样不给对手近距离发射的机会,他侧伏于马身右侧,迅即发出一箭,噗,正中对手的左小腿,那里没有铁甲防护。对手疼得大吼一声,抬手一箭,竟射中了翟失之战马的前颈,战马长嘶一声,翟失之被掀翻在马下。碛北军一片怒骂之声,这显然违反了箭手比箭的规则。
翟失之乃性情中人,绝不容忍自己的爱马被射杀,就在倒地的一瞬间,他射出了第三箭。就在大家都发愣的时候,这支箭,已经插在了阿奎德头盔上的锦鸡羽饰之中!正在观战的阿奎德甚至来不及缩一下脖子。
“小家伙,竟耍阴谋害我!”阿奎德一头的冷汗,随即大怒,刀指阙华,“你们不守信用,也别怪我不守信用,听我号令,准备冲锋!”
号角鸣响,西突厥军一队队列阵,缓缓前行,准备发起冲锋。
阙华懵了,翟失之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这不是故意激怒阿奎德吗。援军没到,现在打仗等于白白送死啊。
“阿奎德将军,听我说明,我们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肯定是射偏啦,偏啦!”阙华喊道。
翟失之也已回来,他还很得意,“怎么样,拓设,我这一箭肯定把他们吓坏了,先把他们的士气给打压下去。”
“老翟,你真冒失。你回头看看,你惹毛了阿奎德啦!他们已经摆出冲锋的阵势,越来越快,这是西突厥的战法,我们这点人,根本顶不住的。”
翟失之回头一看,脸色顿变,他武将脑子,干事从不考虑后果。对面,西突厥大军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即将到来。
形势危急,都罗大吼:“所有人听令,守住阵脚,缓缓后退,一直退到到后面高坡处。记住了,不能乱了阵脚!”
阙华屏住呼吸,他反倒冷静下来,他是统帅,无论如何不能慌乱。遇到大事则愈显冷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听都罗将军口令,队伍整体后移。我殿后!”阙华拔出宝刀,指向前方。
“拓设,拓设,赶快到后面高坡处,我们等着你呢!”后面传来声音,是靳青!阙华回头一看,大喜,靳青的南人营竟然在高坡前造出了数十列长长的尖桩木排,木排与木排之间用绳索连接,这是一座可以依托的营栅!
大家赶紧撤离到营栅后面,长出了一口气。这种尖刺木桩是对付马队冲锋的最好手段,终于可以抵挡一阵了。碛北军居高临下,依托木栅迅速布防。
阿奎德发现了碛北军的防御工事,挥手叫停队伍,此时要攻上去,必定伤亡太大,这不是他的初衷。正犹豫间,又见高坡后方尘土飞扬,像是大批人马赶到。
“将军,那面似乎有伏兵。”身边一位副将说道。
“哼哼,想要骗我进他们的圈套,这小孩子还嫩了点。传令,撤回大营,探明情况再战。”一队一队,西突厥大军缓缓离开战场,回到大营。
这边,阙华正在纳闷,铁勒部援兵一家也没有到,是谁来了呢?不一会,王贵领着几十个南人营的士兵策马而来,马尾上拴着树枝,他们满身尘土,见到阙华下马行礼。阙华立时明白了,原来是王贵玩了一出高招。。
“王贵,你救了大家呀,怎么想出的这主意?”
“拓设,您也整天看书,应该知道我们汉人最会搞这一出疑兵之计,三国的时候用了好几次了,不是什么新鲜玩意。”王贵回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吴用厚自言自语道。
“王贵,你不跑啦?本设并不强求你留在这里。”
“嘿嘿,多谢拓设救命之恩。在哪里干都一样,都一样,跟着您也不吃亏,俺们都觉得比以前吃的好多啦。”王贵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回来后吃小灶吃了很长时间。
阙华爽朗地笑了起来,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8)
阙华召集众将商议军情,令他高兴的是,拔勒古、契羽两个部族的军队终于赶到了,三千兵马一路疾行,风尘仆仆。阙华很感动,握住两位首领手,说了不少知心话。
关键议题还是要不要打下去,怎么打。拔勒古部的首领突裟坚定支持阙华,“拓设,我们不能撤!这山是我们的山,这草原是我们的草原,凭什么让强盗闯进来抢劫?你们两千人马都可以战,我们现在兵强马壮,还怕他作啥!我老头子一看见西突厥的强盗便气不打一处来,非要杀他个屁滚尿流才解气!”
“老首领所言极是。我们一定奉陪到底,不把他们杀出去,我这个西方面设如何向牙庭交代,又有何资格统领爱护拥戴我的部族和子民?只是不知明日阿奎德会如何部署他的大军,我们该如何应对?”阙华说道。
众说纷纭,有想坚守的,有想偷袭的,争吵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形成一致意见。阙华让人把饭送到大帐,边吃边议。
“今天老翟太冒失,你还不如干脆把阿奎德射杀算了。他们军心大乱,我们趁势而攻,说不定就以少胜多了。”咄叶护埋怨道。
“咱们拓设是君子嘛,我射杀阿奎德容易,拓设肯定不高兴。”
“打仗哪有当君子的?胜了就是胜了,输了就是输了,当君子打不了胜仗。”突裟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翟失之做的没错!是我提出阵前对决的,咱们的约定本来就有自己的小算盘,计划拖延时间等候援军。阿奎德打了这么多年仗,再鲁莽也看得出我们的算盘,这说明他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阙华说道。
“我想好了,今天晚上防备阿奎德偷袭。既然本设要做君子,就做到底。今天是我们对不住他,明天按照约定再来。我上,与阿奎德比个高下,等薛延陀部到来,再行决战!”
众人一听连说不行。阙华的力量远不是阿奎德的对手,两人对决,太过冒险,阙华几乎输定了,但是众人碍于阙华的面子又不好说出口。
但是,阙华下定决心要出战,“我有宝刀宝马,阿奎德的铠甲再坚硬,也不能挡住我的宝刀。我的刀法快、马快,足可抵挡他的蛮力。”
都罗跟了阙华这么久,知道一旦他定下的事情,别人谁也劝说不动,只好勉强同意。都罗同意了,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一夜无事。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早早出来,照射着大地,一片光明。时辰一到,碛北军整齐列队。阙华赤膊策马,身负宝刀,单骑立于阵前,等候阿奎德出战。小风吹在身上,颇有凉意,不一会,阙华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为了不让阿奎德看笑话,阙华只得装作热身,来回活动筋骨,嘴里不住大喘气,给自己壮胆。又不能叫身后的人们看到自己的紧张,只好又前走了几步,这样离中军人马就远了。似这般古老的武士对决,他第一次经历,发觉远不是那么简单,一旦打起来可是要命。不管怎么说,今天得拼出去了。
都罗等人远远在后面看着,抓耳挠腮的揪心。他已经嘱咐了翟失之,一旦阙华不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给阿奎德一箭。翟失之也十分紧张,不自觉策马上前了几步,害怕射程不够。
奇怪的是,好一阵子,西突厥大军才缓缓出营。阿奎德单骑在前,直奔阙华。
“昨日确是误会,阿奎德将军,我在此向您致歉了。”阙华在马上施礼。
阿奎德端详了一下阙华,“嗯,处罗有个好儿子,近处看,人更精神。小子,论辈分你该叫我叔叔,一点不虚。”
阙华微微一笑,阿奎德粗蛮,但说话不糊涂。粗蛮之人能打胜仗,说明脑子清楚。“如果将军能主动撤军,不再图谋我的土地,免起流血之争,我叫您叔叔也是应该的。但是,今天我还是履行对决之约,与您比试一下刀剑的高低。在马上打还是在地下打,由您决定。”
阿奎德看着阙华的赤膊哈哈大笑,笑得阙华莫名其妙,甚至恼怒起来。这家伙是不是笑话我年轻幼稚,把玩笑当真事来做。阙华心想。
阿奎德笑完了,看着阙华,眼中并无恶意和嘲笑,他神色凝重,对阙华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马上就撤军了,我不能和你打。”
阙华一脸茫然。这时他才发现西突厥的士兵们已经把刀剑负在背上,盾牌横于马上,显见不准备打仗。他们真的要开拔了。
阿奎德接着说:“我们牙庭出了点事情,要我尽快赶回去。昨天深夜我便可以走,但是本将军不愿意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特别是昨天阵前你喊的那一嗓子,让我察觉到了你心地善良,与众不同,总想着见你一面。”
“多谢将军夸奖。”
“不必客气。或许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现在有几句话我想告诉你:我们突厥人顶天立地,做事干脆利落,杀人也干脆利索,没有什么君子之战,也没有什么君子约定。战场上永远不会有奇迹发生,凭的,就是一个脑袋,它里面装着智慧和勇气,看你会不会用它。”阿奎德意味深长地看着阙华,“你还年轻啊,年轻人。作为长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要等的薛延陀人不会来的,永远不会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耐心陪着你玩阵前决斗的原因。明白了吧?”
“该说的,我说完了,就此别过。愿意打仗,改天找个地方再打!”阿奎德挥挥手,调转马头离去。
阙华呆在原地,看着阿奎德大军渐渐远去,好久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