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林看了两兄弟一眼,在二人身边走动了一趟,“刀法要诀随心,你们可记住了?”他停下来,看着他们,冷冷的问道,脸色严肃。
“记住了!”杨父刚问完,志远便高兴的脱口道,看到父亲瞪了自己一眼,才又重新低下了头。
“志国,你呢?”杨承林看着脸色平静的志国,轻声问着。
志国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又想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着父亲,“记住了。”他稳稳的说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既然九式刀诀已传,你二人定当要铭记于心。我杨家刀法自老令公杨祖所创以来,历经几百年风雨而不失,你们是我杨家后人,务必要谨记,大刀虽猛,然则凶兵,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欺江湖流浪之人,不吓贤德好人。我杨家世代忠良,虽然如今身处乱世,也定要记得,只要大刀在手,纵是身死,也不让敌寇践踏我国土。这些你二人应铭记于心!”杨承林手里握着刀,对着两个儿子沉声说着,他的脸色严肃,但眼里却仿佛折射出万道光芒照在两兄弟身上,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和莫名的担心似乎如雪花般漂浮在他眼中游离,又如同深深烈火般厚重沉穆。
“是!”志国和志远拱手答道,两人看着父亲,眼神里透满了年轻人的英气和坚定。
午后的太阳渐渐向西偏去,天色转暗,阳光如褪色的火影沉然落下。一阵凉风吹过,轻轻撩起了杨承林的衣襟,在风里摇曳漂摆。父子三人彼此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如同一段悄然奏响的安静旋律,让人不忍心打断。父亲的眼中,他们已英俊健壮,却依然只是儿子,往事一幕幕跳上心头,是放不下,是担心,还有从今往后的期盼和不忍。儿子的眼中,父亲依然严厉,只是鬓角的斑白和爬上额头的皱纹早已如水般化了他们的心,他们明了,父亲的沉重和不曾说出口的刚强,为人子,如今已长大成人,就要挺身而出。
似乎是三人默默无声的对话,杨承林的眼神渐渐变得温和起来,“看着你们两个小子长大成人,老子真高兴。”他笑着说,重重的用手拍了两下志国和志远的肩膀,“从今往后,我杨家的马帮和铺子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老子放心。哈哈—”
说完,杨承林就提着大刀狂笑离开了,全然没有了半分严肃的样子。仿佛在这一刻心中几十年来的担忧终于放下,获得了深深的欣慰。志国和志远看着父亲走远的背影,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且看河山俊秀,晴空万里,我杨门儿郎意气风发唉,身披五彩琉璃甲,胯下飞跑千里驹…”没走多远,杨父便将陕地老腔吼唱起来,那高亢厚重的吼声,像是一抹塞北的黄沙,在午后的光色里弥漫,仿似又回到了关西故地,风吹尽处,一片黄茫,却有一株枯树在土坡上摇摇欲坠,却无论如何也牢牢的将根抓着大地。那吼声伴随着午后的阳光,在微风里不屈坚韧,如大地深处的鼓声,要将岁月震碎。
之后的时间,志国和志远除了到铺子里打点生意,余下的空闲便是练习杨家九式的刀法了。每到傍晚,两兄弟就在后院里舞刀走招,无论下雪刮风,没有丝毫停歇。杨承林有时会到后院看他们练刀,若遇到什么不明之处,他便会指导一二。
开春后,天气回暖,冬日的落雪渐渐消融,出走朔县往来的商队也多了起来。沿街的铺子重新开张,吆喝声此起彼伏,整个朔县便在春日的暖和里热闹着。
杨家的铺子开的不久,却在早春的时节里生意火热。人们在街道上走着,听到从药材铺子里传出的一声声报名,都伸长了脖子瞧着。做为杨家的大少奶奶,兰朵在铺子里忙上忙下,只需一闻,就能明了药材的品次,还做的一手的好账目,在杨家人心里,这位刚入家门没多久的少奶奶,可真是如穆桂英、花木兰的存在,能文能武。
比起药材铺子的生意火热,志远的皮毛店倒也毫不逊色。入春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靠山吃山的猎人们都知道春夏不开猎这个理儿,所以收起弓箭,把秋冬打下的皮毛拿出来卖。秋冬干燥风寒,皮毛早已干透,在初春的时节里拿出来,品相最好,也能卖个好价钱。志远经营的毛皮铺子此时挤满了人,走南闯北的商人,深山的老猎人挤了一大屋子。伙计们应接不暇的收着皮子,不时有报名的人在门口喊叫着。
志远没有忙着看人们拿出的皮子,而是在柜台里翻着账本,大刀被放在身后的架子上,几日刀法练下来,刀柄似乎又光亮了几分,连他的身板也看着健壮了些,虽然入春天暖,但天气依旧好冷,大街上来往的人们还都未褪去棉衣。可是志国一袭薄夹袄着身,还大敞着怀,健壮的胸膛显现出来,一点也不觉寒冷。
人们在铺子的声音熙攘喧杂,志远没有理会,只是一页一页的看着账目,看到不对时便会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上两下。
随着一拨人的离开,铺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伙计们累的够呛,送走了这些人,都坐在柜台后面歇息喝水。
正在这个停当,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的穿着和其他人不同,看着身量,像是这深山里跑山的老猎人。
看到有人进门,伙计们连忙站起来招呼,几个猎户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说着话,将背上的皮子放在柜台上。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到柜台前扫了一下伙计们,对着伙计的热情招呼置之不理,他穿着一件黑熊皮做的棉衣,背上一把大刀甚是微风,但最渗人的却是从脖颈到脸上的那三道抓痕,像是一个蜘蛛般趴在脸上,一直蔓延到眼角。他没有理会伙计的喊叫,而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那伙计没见过世面,被他这么一瞪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吓的说不出话来。大汉看到他这样,轻蔑的笑了笑,眼光扫过铺子,便在柜台里侧看到了正专心看着账本的志远,他没有多想,迈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