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史德统又一次站在邺都城下,望着那城墙上还未被冲洗去的斑驳血迹,心中不免一阵感叹。
看着邺都满是坑坑洼洼的墙壁,史德统不由想起了‘小杜’的一首诗: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这铜雀台古时就在邺都附近,只是时光荏苒,这铜雀台早就随着曹魏王朝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见过史将军!”高怀德身边的一个身影向史德统拱手问安。
史德统忙问道:“阁下是?”
高怀德一旁笑道:“此乃泰宁节度使、中书令、魏国公符公长子符昭序。”
史德统闻言赶忙还礼道:“原来是符公之子,史某见过衙内。”
“史将军折煞小人,符某代父帅还要谢过将军周全家眷之恩。”符昭序连忙拜道。
“衙内不必客气,令公德高望重,在下可受不起这一拜,至于周全之恩,乃郭公帮忙,在下只是奉命护送。”史德统客气道,“衙内何时到的邺都?”
符昭序忙道:“符某昨日便到了,将军太过客气了。”说话间目光投向史德统马队当中的一辆马车。
“符兄请自便!”史德统知道他关心自己的妹子符氏,见状便如此说道。
“如此,符某便失礼了。”符昭序闻言,便径自向他符氏乘座的马车行去。
史德统一边和高怀德寒暄着,被高怀德等人簇拥着入了邺都,偶尔回头望去,见符家兄妹正抱头痛哭,摇了摇头。
“子仲此战扬名于天下,此番怕又要高升了,兄弟我羡慕的紧啊。”高怀德坐在马上笑道。
“藏用又来戏谑小弟,以兄之大才,此番若也随郭公出战,封侯建节恐也不在话下。”史德统笑道。
高怀德闻言心中得意,他本人也对自己的身手武艺颇为自负,但是史德统的武艺和智慧却也深深折服了他,所以高怀德才能将他视作兄弟,一般人,他根本看不上眼。
史德统其实早就有心将高怀德挖到自己的身边,只是碍着高行周已老,身边要有个儿子跟前侍奉,遂压下此意,此番见了高怀德,‘挖墙脚’的心思又起,遂开口问道:“藏用兄,可想来我忠义军中一展抱负?”
高怀德每每眼看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史德统不断高升,而自己仍然还是父亲的牙将,心中也是焦急,闻得此言,面色一喜:“兄弟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我只怕高老令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会放人。”史德统笑道。
高怀德也是至孝之人闻言心中一窒,面色淡了下来,摇了摇头,提了马速,奔在前方,史德统见状也是摇了摇头率众跟了上去。
史德统随高怀德进了高行周的府邸,却见高行周早早的站在花厅迎接他,遂赶忙跑上前去,弯身拜道:“令公何至于此?岂不折煞小侄了。”
“贤侄奉朝廷之命,率军出征,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老夫虽未临前线,也倍感荣幸。听闻贤侄奉命从我邺都路过,在此备下薄酒几杯,还请贤侄满饮。”高行周笑道,忙将史德统一把扶起。
高行周端详着史德统,不由赞道:“真乃人中之龙,老夫若有此儿,保准躺在棺材里都能笑醒。”
“令公谬赞了,令公老当益壮,不可胡乱言语。”史德统笑道。
高行周闻言点头,命人摆上宴席,遂让史德统等人入座。
几人吃了几口菜,那符昭序便端酒起身:“借令公的酒水,符某代家父敬史将军一杯。”
史德统闻言起身一饮而尽,佯怒道:“衙内无须客气,若再这么客气,倒显得衙内见外了。”
符昭序闻言一笑,心中对史德统大为赞赏。
高行周知道此事,也不点破,遂开口笑道:“贤侄此番德胜凯旋,有此大功,怕回京之后,也是要裂土建节了吧,到时候老夫也要恭称一声史节帅了。”
史德统闻言一笑:“令公莫要再戏谑小侄了,小侄的这点蝉翼之功,岂敢在令公面前搬弄。此番凯旋,全奈吾皇神威,郭公之谋断,李公之粮秣,将士之奋勇,小侄只不过侥幸获了功劳,何足挂齿?”
史德统随即连忙举杯谢过高行周:“此番路过邺都,还要谢过令公热情款待。”
高行周也端起酒水,一饮而尽,心中暗道此子居功不自傲,谦让得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史德统酒意渐起,遂对高行周道:“此番剿灭李贼,郭公获得多封朝中官员及各地节使与李贼的书信,唯独没有令公与符公的书信。郭公长叹令公与符公乃我武人之楷模,小侄心中也是仰令公与符公之高义。”
高行周闻言,心道这史德统能和他说此番机密之事,就是不拿他当外人,遂淡然一笑:“老夫深受先帝与陛下隆恩,自当忠心事主,如不是朝廷有令节镇不准擅动,老夫早率军杀向河中,岂能与那李贼暗通款曲!”
“令公高义,吾不及也。”史德统奉承道。
高行周抿了口酒,问道:“不知郭公将这些书信作何打算?”
史德统淡淡道:“郭公已将那书信全部付之一炬。”
“烧了?”高怀德惊呼道,他想不通,那些书信可都是些乱臣贼子与李贼勾结的证据,郭威为何要将它烧了。
高行周闻言心想到其中关节,心中一叹,此乃不得已为之,若是自己怕也只能这么做。
随后几人又喝了几杯酒水,却是有点无味。史德统见状却冲高行周笑道:“令公,小侄此番经过邺都,还要向令公讨要一个人?”
高怀德闻言心中一喜。
“贤侄尽管说,莫说一个人,就是百十个人,老夫也不皱下眉头。”高行周笑道。
“哈哈,这可是令公自己说的,小侄讨要的不是别人,正是令公之子高衙内。”史德统哈哈一笑,随后解释道“我与高兄一见如故,小侄忠义军中正缺骑兵大将,高兄有统军之才,小侄恳请令公割爱。”
“好呀,贤侄挖墙脚挖到我这来了!好,老夫既然答应,此后我儿就在你帐中行走。”高行周爽快道。
其实高行周早就想让儿子高怀德独当一面,苦于没有机会,今番史德统提议,自己正好将儿子送出去锻炼一番。
“小侄代忠义军将士谢过令公,此番高兄入得我忠义军,必使我军战力再升一个台阶。”史德统大喜道。
“我儿还不赶快谢过史将军?”高行周命道。
高怀德心中欣喜,忙端起酒杯向史德统敬到。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史德统也端起酒杯,两人一干而尽。
一旁的符昭序也举杯恭祝道:“恭喜高将军入得虎贲之师,也恭喜史将军又募得一员大将。”
史德统、高怀德哈哈一笑,又与符昭序干了一杯,四人都了却一桩心事,这酒喝的就更高兴了……
暂居高行周后院的符氏听闻前院的笑声,心中却凸显一丝伤感,他日等护送我至兖州,他怕是也要走了吧…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夜色勾勒的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