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固授予班超汉使节钺,提拔班超为军司马,任汉军西域特使,郭恂为从事,协同班超出使西域。目的就是向西域各国宣示大汉军威,有不愿臣服者,大军随后进击之!窦固则带领大军进攻伊吾,为汉军寻找合适的屯兵之地。
这一年是永平17年,即公元74年春天。
临行之前,窦固建议班超的使团多带兵马,以壮声势。班超婉拒道:“我们三十六人就够了。我班仲升带兵进入绝地,所能依赖的就是大将军您的大军军威。如果真的发生不测之事,带多少兵才是够?多带人不如多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西域诸国,小国寡民,王者多贪财货。若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往往事半功倍。请窦将军允准!”
窦固答应了班超的请求,从缴获的匈奴财物中挑出一部分金银珠宝,清点造册,整整装了二十驮马。因为西域交通不便,不适合马车驾驶,马驮或者骆驼是最佳的选择。窦固还命令陈睦在缴获的良马中,另选了二十匹宝马,交给使团以作备用。
按照张文和陈力的建议,班超出使的第一站选在鄯善国。选择此地共有三大好处:第一是距离伊吾比较近,如果有事,窦固大军可随后赶到。其二,鄯善历史上多受汉朝恩惠,该国中很多人都与汉朝有着天然的好感。其三,鄯善国内也有汉族居民。
鄯善国在西汉时名为楼兰国。后来为西汉昭帝时期著名的外交家、军事家傅介子带人征服。为了表示该国永远对大汉臣服,楼兰主动改名为鄯善,意思就是与汉为善之意。该地人种是夏禹的后裔“东楼公”的后代。商朝时,为了摆脱殷商的压迫,一部分后裔西迁至此,建立了楼兰国。它是西域最东面的一个小国。由于其扼守丝绸之路东端,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在相者王先生的《西域山川形势图志》中,在鄯善国别中就明确标注有“欲降西域,先降楼兰”字样。西汉时,楼兰归入大汉版图。新莽时期,中原动乱,匈奴势力趁虚而入,鄯善国重新被匈奴降服。西汉以来一百多年间,汉匈两国在此地拉锯厮杀,上演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好戏,谁也没有办法把对方彻底打败。楼兰王见汉匈两国都不能取得绝对胜利,经常采取骑墙姿态,从中渔利。
西汉昭帝年间,楼兰王质子入朝,并上表昭帝称臣。但另一方面,又暗地里和匈奴眉来眼去,居然发生了匈奴人在其国内杀害汉使,抢夺使团财物的事件。汉昭帝雷霆震怒,杀掉人质楼兰王子。派遣傅介子以骏马监身份,假意出使大宛。名义上是往大宛求取汗血宝马,实际上是要傅介子途径楼兰、龟兹两国时,谴责其国王。第一次出使,傅介子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他严辞斥责两国国王,使其低头认罪,向昭帝上表认罪。傅介子在龟兹不期遇见匈奴使者,他率军亲手斩杀了匈奴使者。回来后,昭帝大悦,立即对傅介子等人升官加爵,提升傅介子为平乐监。
傅介子觉得第一次出使西域,还没有达到自己预期效果,所以请求第二次出使西域。出发之前,傅介子向大将军霍光请示说:“楼兰、龟兹两国,多次反叛,给西域各国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如不加以惩戒,西域诸国难以真心臣服我大汉。请大将军授命我给他们一点教训!”
霍光对傅介子的勇气大为赞赏,说:“平乐监所言,正合我心!想当年我兄长冠军侯霍去病和我舅舅长平侯卫青领军驰骋漠北之时,奔袭龙城,收服河朔,光复河套,封狼居胥,追击北虏单于如丧家之犬,何等威风!慑于我大汉军威,西域诸国皆遣子入朝,年年朝贡!如今,西域诸国见我主年幼,西域之事稍有松懈,他们竟然以为我大汉羸弱,连朝贡都不及时了!诚如老百姓所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打打他们的屁股,他们还以为大汉是只病猫!平乐监你放胆前行,但凡敢与我大汉为敌的,我将亲率大军随即开到,踏平敌国!”
傅介子听到大司马大将军、西汉位高权重第一人霍光赞同自己的意见,非常振奋。他慷慨激昂地表态道:“大将军放心!我上回出使经过龟兹国的时候,见其国王对我汉使一点也不加防范,很好接近。我请求大将军批准,这一次出使龟兹国的时候,让我亲手刺杀龟兹国王,将他的头颅挂在长安城头,让那些还想反叛的国家看看,这就是反叛大汉的可耻下场!!”
霍光摆摆手,说道:“刺王立威何必舍近求远?龟兹国路途遥远,即使刺杀成功,受到报复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平乐监不易全身而退。楼兰国靠近我大汉敦煌郡。你可以先赴楼兰,看看刺杀效果如何再说。平乐监你途径敦煌郡时,将皇帝的诏令交给敦煌太守王敦,请他发本郡步骑后行,可以在大军到来之前,策应你的行动!”
傅介子起身稽首道:“谢大将军教诲!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傅介子带着使团来到楼兰国。楼兰国王避而不见,只派了辅国侯和一个译长前来敷衍。傅介子一行在驿馆住了十来天,多次求见,国王皆以各种理由挡驾。
傅介子知道其有了异心,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杀掉这个不知好歹的楼兰王,以儆效尤。他对使团其他人说:“楼兰王拒绝见我,想必是想投降匈奴!如若让竖子得逞,我大汉在西域将无以立身!大家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勇士,不久前都受到了皇帝的赏赐,就算舍弃一身的皮肉,我们也要杀掉楼兰王,阻止楼兰王的阴谋!”
大家齐声喊道:“我们听平乐监大人的!”
有属下提出:“楼兰王不肯见我,如何才能刺杀他啊?”
傅介子胸有成竹地说:“我上次出使楼兰时,见过此人。他不断暗示我说匈奴人送给了他多少宝物,大汉远比匈奴人富庶,应该给他的宝物要比匈奴人多些才是。我当时不置可否。这一次,我们就利用他的贪婪之心,诱杀之!”
大家在傅介子的指挥下,做好了各种准备。
第二天,傅介子在辅国侯和译长的陪伴下,佯装继续往西去大宛。在楼兰国境边关驿站休息时,傅介子使人故意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个口袋。摔破的口袋里满是金币,金灿灿的金币撒了一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前来送行的辅国侯和译长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币,立刻两眼放光,口角流涎。傅介子见状,很轻松随意地吩咐手下道:“去!给辅国侯和译者各拿一百金币!这些天,他们天天陪着我们很辛苦,算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
辅国侯和译长拿到钱,兴奋得满脸通红——这是他们一辈子也难得挣到的钱啊!辅国侯的情绪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一些,于是问傅介子:“汉使带一大袋子金币,意欲何为啊?”
傅介子就等他来问。他镇定地回答说:“金币何止一袋,我们使团的十八匹驮马驮的可都是金珠宝贝。本来大汉皇帝派我来,是要赏赐给你家大王的。谁知,他却不愿意见我!我只好西行,去赏赐其他国家了!”
辅国侯听了傅介子的话,惊讶万分。他顿脚道:“都怪那个老不死的都尉!他非说汉使此来一定不怀善意,又说大汉远在天边,匈奴近在眼前,大汉势力鞭长莫及。依靠大汉不如依靠匈奴!害得大王不肯见你们!”得到金币的辅国侯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倾向了汉使,竟失口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傅介子问:“辅国侯,我们大汉对你们楼兰那可是真心实意,这些金珠宝贝就是证明。可惜呀,你们大王不懂得珍惜啊!”
辅国侯诚心向傅介子致歉道:“尊贵的汉使大人,请您不要见怪我们大王。他是受了都尉的蛊惑。我诚恳地请你们留步,容我快马加鞭回去给国王汇报一声,我相信他一定会前来拜见你们的!”辅国侯嘱咐译长一定要留住汉使,尽心伺候。然后自己打马赶回扜泥城,向楼兰王汇报。
楼兰王听说汉使带有大量金玉珠宝,本来是大汉皇帝赏赐给自己的,自己居然有眼无珠,放过了这笔财富,气得把都尉大骂了一顿。然后带着全体官员赶来与傅介子相见。
楼兰国王名叫沙意,他和傅介子年纪相仿,又是第二次见面。见到傅介子,国王沙意口里亲热地喊着:“介子兄弟,不好意思,本王公务缠身,怠慢了兄弟,可不要生气哟!”沙意热情地拥抱着傅介子,亲热的口气比亲兄弟还要亲切。
傅介子也回报以热烈的拥抱,口里连连说:“兄弟岂敢怪罪大王,大王能来接见本使,本使感激不尽啊!”
两个人都异常亲热地寒暄着。
沙意呵呵笑着,挽着傅介子的胳膊,亲热地往驿馆里走。
随后,沙意带来的随从在驿站里摆出各种酒食。沙意心情大好,对傅介子很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今晚我们兄弟痛饮,不醉无归!”
傅介子哈哈大笑,豪气地答道:“好!不醉无归!”
楼兰国王沙意是个见钱眼开、阳奉阴违的家伙,不管匈奴还是乌孙,不管是大汉还是大宛,只要有钱,他嘴上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他的国家扼守丝绸之路,但凡经过此地的商队,都得上缴什一之税。所谓什一就是货物价值的百分之十。他在西域诸国中,人口面积不算最大,经济上却是一等一的富裕。
傅介子的位置和国王沙意相挨着,身后是译长,通过译长的翻译,表面上两人相谈甚欢。但很显然,国王沙意有些心猿意马。他的心事不在酒肉上,而在汉使的金币财物上。他的眼睛总往毡房门外瞄,那里有几个汉军军校守着的驮队。
傅介子当然知道他的心事。酒过三巡,傅介子吩咐手下,将装着金银珠玉的口袋搬进来,全部打开,露出口袋里的宝贝,摆在国王沙意的酒桌前。国王沙意见到了真家伙,兴奋得有些失态,伸出双手,转头问傅介子道:“尊贵的汉使大人,我的好兄弟,这些都是给本王的吗?”
傅介子挥挥手,很大气地回答说:“当然是啦!全都是大王您的!”
国王沙意激动地高举酒杯,祝道:“感谢英明的大汉天子,赐我金银,赏我珠宝!来,我们一起为大汉天子的身体健康干一爵!”说完,带头将一大爵酒咕噜噜一饮而尽。喝完,将酒爵口向下,以示爵内无酒。然后哈哈大笑,对傅介子挑衅道:“汉使兄弟,你能不能喝完哦?!”
傅介子出生在北地,北地人都善饮。傅介子身材魁梧,正值壮年,区区几爵酒根本不在话下。他见国王沙意喝完,微微一笑,举起酒爵,也是一饮而尽,顷刻间酒爵见底。国王沙意满意地拍着傅介子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说:“汉使兄弟,我的好兄弟,真壮士也!”
傅介子听国王沙意称自己为壮士,他心里想:一会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壮士了!
傅介子转身对译长耳语道:“给你大王说,大汉天子还有更尊贵的宝贝让我转交给他,请他随我到后帐里来。”
此时,国王沙意在酒精和金银的双重刺激下,完全沉浸在微醺的快感之中。听到译长说大汉天子还有赏赐,他迫不及待地起身跟在傅介子身后,往后帐走去。
傅介子早就安排好的两位壮硕的士兵跟在沙意的身后,一边一个从侧后把他夹在中间,巧妙地隔开了译长。国王沙意跟随在傅介子身后,喜滋滋来到后帐,还没有开口说话,两位壮士手中的短剑就从国王沙意的后心同时刺入。两把剑穿透了沙意的胸膛,剑尖在其前胸交叉露出。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圆睁着惊恐的两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译长看见国王被刺身亡,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口中连连道:“汉使饶命!汉使饶命!”
壮士利索地割下沙意的人头,交给傅介子。傅介子掀开门帘,来到前帐。他挽着国王沙意头颅上的头发,高高举起手中还在滴血的头颅,对在座的楼兰国贵族、官员等人大声怒喝道:“都不许动!楼兰国王沙意,纵容北虏杀我汉使,劫我商队,阻拦朝贡大汉的他国使节,助纣为虐,罪不容诛。本使奉大汉天子之命斩之!谁敢反抗,请看此头!”说着将国王沙意的头颅扔到帐中地上。国王沙意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辅国侯的近前,把辅国侯吓得尿了裤子。
随后,傅介子命人火速将国王沙意的人头送往长安,自己则带队从容来到楼兰国王城扜泥城内,立曾多次到长安朝贡的二王子沙欣为王。沙欣为表达自己对大汉的归顺诚意,改其国名为鄯善。傅介子令人在城内中心及交通要道处张贴告示称:
“楼兰国王沙意反叛大汉,暗通匈奴,杀戮汉使,阻断北道,罪不容诛。大汉国使介子今奉大汉天子之命斩之。日后但有叛汉者,按大汉律法族灭!今立楼兰王子欣为王,改楼兰为鄯善,世代归顺大汉,善邦永固。”
傅介子率队从容凯旋,威震西域。丝绸之路重新开通。傅介子因功被封为义阳侯。
从此,楼兰改名为鄯善至今。
这一年是汉昭帝元凤四年,即公元前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