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间来到五峰小学。这是座村级小学,条件自然很简陋。学校没有围墙,两排破旧的平房各有三间教室。那时实行的是五年制教育,空出一间做了教研室。拐角处又盖了两间土坯房子,一间是伙房一间做了寝室,住着一个女教师。相邻的一边的角处搭建了两间厕所,让人不解的是厕所的不远处打了一口压水井。也许是村民们压根儿就不考虑污染的问题。沿厕所的两个直角边种了两排白杨,分别和教室教研室相连,勾勒出一个学校的雏形。
迎春走到学校时,上课的钟声已经敲过了十分钟。由于在山上迎春享受了一个美好的长吻,尽管这一吻只占了个人生命中的十分钟,但是让迎春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个长吻却使班上的二十七个孩子浪费了十分钟。“无端的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这句话是鲁迅先生说的。迎春有些愧疚不安,瞥了苏雷一眼,嗔怪说:“都是你,非要跟来。迟到了吧!”苏雷没说什么,做了个手势,请迎春进教室。
操场上有二十几个孩子疯的玩,其中有两个男孩是迎春班上的学生,其余的是五年级的学生。迎春训导他们:“嗨!你们不进教室,还疯什么?”同学们围了过来,嚷道:“我们没老师了!”“你们班主任呢?”迎春环视着他们。
一个叫叶阳凤的女孩说:“张老师他走了。”说着哭了。迎春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张老师出什么事了?”因为有时走的含义是指去世,再加上叶阳凤哭了。这所小学只有五个老师,各负责一个年级,交叉着上课。四年级的班主任刘道香出来说:“叶老师,是这样,张永红昨天就走了,不辞而别。只在办公桌上留了张条,说再不来了。”
“为什么呀!”迎春很生气,“怎么能扔下孩子不管?要走也应该等到这学期结束再走嘛。叶支书知道吗?”小学校长由大队书记叶明远兼着。“不知道。”刘道香摆着头,“叶书记知道也不会让她走。她要是跟叶书记说了她也走不了。再说人家是县管干部,说不到烧了什么高香,说调走就高飞了呗。”
迎春想了想说:“这样吧,同学们先进教室,我把我班上的学生安排好,过来给你们上课。第一节课是数学吧?”叶阳凤是班长,带着同学们回教室了。
苏雷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这些孩子们挺可怜的,怎么连受教育的基本权利也得不到保障?他喊住了迎春说:“迎春,这样吧,今天我来代一天的课,体验一下教书匠的生活。”迎春喜出望外说:“那敢情好,你是正规毕业的高中生,比我们强多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迎春和苏雷一起走进教室,那时班长也不用喊起立,老师也懒得问同学们好。迎春扫视着同学们,充满感情亲切地说:“同学们,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苏雷接过话说:“叶老师,您去忙您的,我来和同学们自我介绍。”迎春笑了,心里说,还跟我讲客气,还您呀您的。迎春回班上去了。
苏雷虽从未教过书,但父母都是教师,从小耳濡目染了教师的生活,似乎骨子里的遗传基因就有着天生的教师资质。加上他长得高大威猛,往三尺讲台上一站,威严就出来了。同学们不由得生出了敬畏感。
苏雷环视着同学们亲切地笑了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雷。草字头下一个办,打雷的雷。下面我点下名,点到的同学,说声到,我们好认识一下。”他翻开了花名册,“叶阳凤!”“到!”后排一个高条个儿的女生站了起来,她有着一双渴求知识的大眼睛。苏雷说:“你是班长,是吧?好,坐下。”一个胆大的男生,长的方头方脑,嘻嘻笑着说:“她还是我们叶老师的祖奶奶。”大家跟着嘻嘻的笑着。
苏雷盯了男孩一眼,抑制住脾气,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班上的捣蛋鬼了。你叫什么名字?”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他叫张军!”“名字不错嘛。长大是不是想当解放军?”张军说:“是!我爸就当过解放军。”
“理想不错!”苏雷走到张军面前,男孩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苏雷有着一种天然的威严。苏雷不想跟他发脾气,他知道威严是要建立在让他佩服你的基础上。苏雷用大手掌按住男孩的肩头,加了一定的压力,嘴上却亲切地说:“坐下吧。”男孩感到苏雷的力气很沉。
苏雷依旧笑着说:“我看你是当不了解放军的。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你应该好好学习,长大了争取当个导弹兵。”同学们哈哈的笑了起来。
苏雷走回讲台,严肃的说:“我刚才说的不是调皮捣蛋的兵,而是发射导弹的兵。前不久,我们解放军打下一架美帝的U2高空侦察机。陈老总,陈毅元帅回答外国记者提问时说:是用土坷垃打下的,是用竹竿竿捅下来的。同学们觉得好笑吧?这是我们外长的幽默,他是用诙谐的语言,嘲笑讽刺美帝这只纸老虎不堪一击。假如土坷垃真能打下飞机,竹竿真能捅下飞机的话?我们的抗日战争也不用打八年了。土坷垃到处都是,竹竿山上多得很。
“同学们知道是用什么打下美国鬼子的高空侦察机吗?我告诉你们,是导弹。什么是导弹?导弹就是长了眼睛的炸弹。说打你的机头就不打你的机屁股。但是制造导弹,发射导弹,需要很高的数理化知识,同学们,你们说不好好学习行吗?学不好文化是当不了导弹兵的。你只能当个捣蛋鬼。所以,我大胆的说,学好数理化,打遍天下都不怕。为什么?未来的战争是高科技战争。当然了,政治思想很重要,思想政治跟不上,你也只能是个捣蛋鬼。”
这些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大世面,他们瞪大了眼睛听得有滋有味。苏雷顿了一下说:“好了,咱们闲话就扯到这里,以后我会给你们讲很多故事的。咱们继续点名,但是要注意课堂纪律。”接下来苏雷点了一连串的叶姓子弟,叶阳光、叶明亮、叶明娴、等等。不用说,按辈分,这都是叶迎春的爷爷奶奶们。苏雷也不觉好笑起来,自己还是这些孩子们的孙女婿。
迎春安排好自己班上的学生,让他们抄生字。她绕到苏雷班上的门口,侧身听了一会苏雷讲课,见孩子们听得如醉如痴,连那个一向好动的捣蛋鬼张军也注意力集中,瞪圆溜了眼睛听得挺认真。迎春心想,雷子真是个当老师的材料,一上来就把这些孩子们心理抓住了。不一会,校工叶致海,摇响了下课的铃声,那个原本是挂在牛脖子上的牛铃铛。
上午上了三节课,苏雷串了三个班级的课。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些路远的孩子带了饭来伙房热了吃。苏雷和迎春回家去吃。苏雷和迎春并肩走着,后头跟了一群叶姓子弟。苏雷笑着跟迎春说:“你在叶氏家族中辈分也太低了。上了三节课,我当了十几个孩子的孙女婿了。连走路,后面都跟着一群爷爷奶奶们。”
迎春扑哧笑了起来说:“也有孙子辈的啊。叶瑞凤、叶瑞龙、叶远洋就是孙辈。”苏雷说:“女同学中叫凤的不少,当我看着他们瞪着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我的时候,突然觉得我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这些嗷嗷待哺的雏凤,得个好老师教呀。迎春,你感到上课吃力吗?”
“说实话,勉为其难。”迎春若有所思,问道:“雷子,你妈是读过师范的,她的关于教育心理学,教学方法方面的书还保存的有吗?”苏雷说:“我妈是个很爱惜书的人,应该保存的在。”迎春说:“等你回去时给我带来好吗?”苏雷说:“急用先学,写封信叫我妈寄来就是。”
说话间到了叶家老屋,叶家弯有七八个村落,每处有七八上十户人家不等。迎春的家是一出较大的院子,刚到门口碰上了叶致淳的爱人,迎春介绍说:“这是二婶。”苏雷想上去握手,但对方毕竟是长辈,便笑着鞠了一躬,鞠幅不是很大,又像是点头,问:“二婶,您好!”
二婶打量着苏雷,问迎春,“这是——”这时姑姑叶致澈迎了出来,迎春又介绍说:“这是姑姑叶致澈。她是个哑吧。”苏雷便笑着点头致意。迎春方对她们说:“这是我的男朋友,苏雷。”又用手势比划给姑姑看。做着游泳的姿势,指了指苏雷,又指了指自己,伸了下大拇指。姑姑明白了,这是迎春的救命恩人来了。立刻笑容洋溢在脸上,竖起大拇指,哦哦地叫着。迎春说:“进屋吧,姑姑把饭做好了。”又比划着告诉姑姑,再炒个鸡蛋。
二婶端了碗白菜烧豆腐过来说:“山里穷,一年到头吃回肉,平时,莫想。昨天,我托人从镇上捎回块豆腐,算是好的了。迎春要是事先说一声,杀只鸡也好。等下午我宰只鸡。晚饭到我家吃。”
苏雷连忙说:“二婶,您千万别把‘银行’给宰了。有豆腐就挺好的。江城买豆腐还凭票呢。”二婶笑着说:“我们老叶,好歹也是个干部。生活比这里的农民好些,也不缺鸡屁股银行里的几个钱用。”苏雷见姑姑只是笑着看他俩吃饭,比划着说:“姑姑,你也吃饭。”迎春说:“做的是两个人的饭,没想到你要来。”二婶拉了叶致澈到她家去吃饭了。
苏雷边吃边问,“下午有几节课?”“下午是两节,五年级和三年级各有一节体育课。我们也没有体育老师,也没有体育设施,不过是自由活动罢了。”苏雷高兴的说:“正好,我最特长的就是体育。”
迎春高兴地说:“你是全能啊!雷子,你就在我们学校教书吧。我跟二叔说一声,把你要过来。校长叶明远也是我们本家的三爷爷。”苏雷开玩笑说:“我可是中央管的干部,毛主席的知青,没他老人家的调令,谁也调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