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兴奋,迎春几乎是一夜都在做梦。鸡叫第四遍时,迎春惊醒了,她爬起来后怕惊醒了梅竹,蹑手蹑脚到厨房去洗脸。一进堂屋,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男人。父亲也和知青们一样,身上裹着稻草睡得正香。迎春想难得父亲这么潇洒了一回,不觉笑了。迎春洗罢脸后,正待悄悄地走,苏雷骨碌了起来,揉揉眼说:“我来送送你。”迎春说:“算了吧!你们闹了一夜,抓紧睡吧。”苏雷说:“没事。走吧!”
天刚微微亮,有些星星还惨淡在天幕上,草丛上结了一层白茫茫的霜,气温也是寒浸浸的。苏雷说:“听小雨说山林里有豹子,我不放心,那能让你一个走。”迎春满不在乎的说:“是啊,有两只云豹,很友好的,从来不伤人。”苏雷拉了迎春的手过了小溪说:“野兽毕竟是野兽,饿急了,什么都吃。”两人说话间走上了桃花岭,向笔架山走去。
迎春执了苏雷的手,并肩走着。迎春兴奋的说:“雷子,昨夜我没睡着,我好高兴。我觉得你们知青小组的人,个个都多才多艺。”苏雷说:“除了我,他们几个都能歌善舞,在校时都是宣传队的骨干。”迎春想着突然笑了起来说:“建国最好玩了,没他不热闹。”“他就是个闹药,走到哪闹到哪。”苏雷步子大,感到迎春适应不了他的步子,放慢了脚步说:“他特别喜欢和小姑娘们闹醒谎,不过他没有歪心眼。”迎春说:“看得出。蚊子看上去很有心计,他好像怕云姐。”
说到妹妹,苏雷特别自豪,夸耀说:“我这个妹妹呀,面冷心热。有几分像姑妈,也就是我们的养母。云儿身上首先有三分虎气,胆子大,谁也不怕。又有三分猴气,淘气起来也够呛。还有三分淑女气,娴静时如花照水。也有三分才气,做诗常常是脱口成章。同学们说她是仙女。”
迎春说:“就是。你不看,揖夏崇拜她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睡觉都搂着她一只胳膊。”苏雷狡黠的一笑说:“对了,迎春,我给你的那几首情诗其实是云儿随口编的。”迎春说:“是啊,诗里透着一股女儿气,不像个关西大汉,手持铜板引吭高歌。”
苏雷嘿嘿一笑说:“我才疏学浅,就不会诗呀词呀的掰腾。她一共哼了五首,我藏起来一首。”迎春笑着问:“为什么呀?”苏雷说:“我怕你害羞呀!”迎春催道:“快念给我听!”苏雷念道:“五次相逢梦里恋,转眼儿女已成人。欢呼阿爹扑怀迎,风雨人生只争春。”迎春想了一遍说:“还是藏头诗么。恋人迎春。”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此时,朝阳升起,瑰丽的朝霞映着迎春美丽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苏雷牵了迎春的手说:“迎春,我们相处有些时日了,你到底觉得我这个人好不好?值不值得你去爱?”迎春揽住了苏雷的腰,抬脸凝视着苏雷说:“爱是一种缘分,你就是一个土匪,我也爱你。何况,雷哥,你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值得我一生钟爱。”
“难道我就没缺点吗?”苏雷拿起迎春的发辫,放在鼻孔下嗅着,爱情有时需要一种化学物质来发酵。迎春盯着苏雷厚实的嘴唇,说:“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我这个人特别胆小。”苏雷用迎春的发辫摩挲着自己的脸说:“面对一个心爱的姑娘就不敢亲一下。”
迎春想起了苏雨说的话,故意说:“说明你不是真心爱我。”苏雷猛地楼住了迎春的腰,在她绯红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看着迎春那双深邃的秋水之眸,深情地吻向了她的嘴唇。一股热流在迎春的心中荡起,她的心跳在加速,深情地闭上眼睛,只用跳动的芳心去体验人类最美好的感情。这一吻似乎有三年之长,她只觉得生命之歌在唱响最动人的音律,那是两个活泼跳动的青春之心在激烈的澎湃。
当太阳升起在树梢时,寂静的山林喧闹起来,鸟儿们展开了歌喉尽情地歌唱,似乎是为这深情的一个长吻增添些浪漫情调。雄鸟们抖动着身上绚丽的羽毛,在树枝上上下翻飞,它们在吸引异性的关注。不一会飞来一只雌鸟,翘动着尾羽,抖动着翅膀,仿佛是说,情郎,我来了。雄鸟跳过去,用喙梳理着雌鸟的羽毛,大概觉得新娘的衣着不够时尚。雌鸟把喙伸进了雄鸟的嘴中,两只鸟儿也在热吻。
苏雷看着,不觉笑了。人和动物何其相似。阳光穿透林雾照射在迎春的脸上,她慢慢睁开眼睛,却见一只云豹蹲在一株弯腰驼背的古松上,友善地向他们行注目礼。迎春的红唇脱离了苏雷的嘴唇,贴着苏雷的耳畔说:“雷哥,还说你胆小,在‘豹’视眈眈,‘鸟’目睽睽下,就大行不轨。”
苏雷扭头顺着迎春的目光看去,那只云豹伸展前爪,撅起屁股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蹬了蹬后腿,慢腾腾地走下树来,摇晃着尾巴走了。苏雷笑着说:“它为我们的不轨行为害羞了。”迎春嘴角泛起一股幸福的笑意说:“动物和人一样,它去寻找另一半去了,是你开发了它爱情的思维。”苏雷拉起迎春的手说:“走吧,我们和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们还有社会责任等着我们参与。”
却说蚊子建国他们睡到九十点钟才爬起。萧云说:“走吧,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建国感冒了,囔着鼻子说:“我们干脆不走了。行不?”梅竹羞他说:“脸厚!还想混顿中饭吃?”蚊子说:“要不等雷哥转来我们再走?”
揖夏和知秋匆匆地扒了碗剩饭先走了。国美和陈雅芝也等不及说:“那我们先走了。”国美对陈雅芝说:“叶老师昨晚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下一步,我的工作目标有了。”他俩和马玉花打了招呼后走了。
苏雨从地下转到床上继续睡。于子建对王楠说:“我们也走吧。你还想再混顿中饭?”王楠跑到苏雨床边说:“小雨,我们走了啊!”苏雨瞌睡正浓,鼻子里只哼哼:“嗯嗯。”王楠顿觉没意思,心不情愿的和于子建走了。建国他们等苏雷等到快中午还未见转来,吃了中饭方回生产队去。
苏雷和迎春携手翻上笔架山的山梁,两人站在山梁上眺望着山下的村落,正是做早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飘荡着袅袅的炊烟。苏雷深有感触的说:“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啊!中国还是个农业社会,户户屋顶起炊烟,家家饭桌闻米香,小日子也就足了。”
迎春指着远处的一个村庄说:“那就是我们的老屋,叶家弯。雷哥,说真心话,你要是做了那里的女婿,就把自己的一生定格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你真的不后悔吗?”
苏雷注目着远方,毫不犹豫的说:“不后悔!能和一个心爱的红颜知己在一起,从古到今,无论是贵为皇上,还是贱为贫民,无论是士大夫,还是穷秀才,无论是豪居闹市,还是隐居山林,都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想当年范蠡功成名就,不也携手西子,泛舟五湖。我苏某人何德何能,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此心足矣!此生足矣!”
迎春笑道:“哎哟哟!我原以为只有建国会耍贫嘴,原来你也会!只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一个似雅还俗。都视女人为掌上玩物。”苏雷吃惊的看着迎春问:“哎!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女人当玩物了?我真要把女人当玩物,梅竹不比你漂亮得多?”迎春闻言,小有生气,恨他不该把自己和梅竹比。同时也后悔,不该出言不逊,伤了雷子的感情。于是笑道:“雷哥,你转去吧。梅姐他们还等你呢。”
苏雷扶了迎春的肩膀说:“现在冬闲没事,我们一起走吧!到你学校看看,顺便到老屋认认家门。将来我这个上门女婿别东西不辨,原本是嫁西施,误进了东施的门,我可就惨了。”迎春呵呵的笑了起来。
两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去。林场的职工三三两两的扛着铁锹镐头上山来挖树坑。迎春说:“你怕错进了东施的门,我这个丑媳妇还怕见公婆呢?你妈是不是很挑剔?听云姐说,你妈就反对你和梅姐谈恋爱。梅姐可是比我漂亮千百倍呀!”苏雷说:“首先申明:我从来就没和梅子谈过恋爱。我妈是担心我和梅子谈。理由么,很简单,也很无情,因为她家出身不好。这个理由似乎也很充分,新社会的婚姻还是要讲门第的,无产阶级不能进了资产阶级的家门。”
迎春扑哧笑了起来说:“哎哟!我差一点也进不了你们无产阶级的门。我家应该算个教育世家吧。太爷爷以上,都是私塾先生,村里的学究。辛勤积累,攒下四亩多耕田,家境也并不富裕。到了爷爷这辈,私塾没有了,他被三河镇公学聘用教小学。因为忙,又懒得打理田地,就把几亩地托付给同宗的亲戚耕种,条件是打的粮食六四分成。
“解放后搞土改划成分,工作组的同志说:给你家划富农吧,你家又没有那么多土地。划中农吧,你家又常年雇有长工,剥削过人。从拥有的土地数量上说属贫农,可你家的生活条件远比一般贫农要好。因为我爷还有分工资。也多亏了我二叔抗美援朝当了兵,是最可爱的人。再加上我家在五峰一带,口碑极好。于是工作组的同志说,这样吧,咱们既不靠上,也不靠下,划个下中农。就这样,我家被留在了无产阶级阵营里。感谢工作组同志手下留情,当时要划个富农什么的,我怕是要被你妈一脚踢出门。看来还是越穷越光荣。”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苏雷哈哈大笑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两家的境遇何其相象乃尔。其实,我们家,也是一不小心,才沦为无产阶级的。”于是苏雷讲了爷爷萧金翰是怎样由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落为工人阶级的戏剧般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