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时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再见府上那几位夫人,花飘零也没有什么感想,那些夫人也只是尽职的陪坐,然后散席。
花飘零也只是看了看那飘荡的白巾和那灵位一眼,和花禀业心照不宣的对视,然后转身回到水音楼歇息一晚,打算明日回宫。
而夜幕中,花飘零一个人轻轻登上楼,那个人的气息便蔓延在空气中,带着久违的熟悉和等候。
“你来了。”轻轻的说道,花飘零极为自然的在桌旁坐下,夜色带着太阳落山后的半边红云,燃烧到末尾有着些暗沉的奇异色泽。
“嗯。”似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不知藏了多少想说的话却一时说不出来一般,他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才再度开口,“父亲他……你……”然后有些颓然的又停下了。
花品茗其实早就感觉到了花禀业和她之间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不知是同盟还是对立,不知是交易还是阴谋……总让他觉得越来越危险,他想伸手却不知该去拉哪一个,他想帮忙,又不知道如何才算是有效的方式……
“现在还好,没关系。”花飘零见花品茗沉默,也大抵知道他的想法,于是温和的开了口。目前一切还好,日后……那就不好说了,但是总有一些事情迟早要来,不论是谁,只要是身在局中之人都必须面对,而可恨的是在那一刻还没有来临之前,不管心里又怎样的打算,会预知到怎样的结果,这些都不能够诉说。
对不起……花飘零有些黯然,眼前的人是何其无辜,卷入这样的纷争和两难,她曾经的感觉真的是真的吗?她会不会对他的那种亲切与联系只是亲情?越到最后,事情已经渐渐的无法收拾,花飘零看着花品茗有深深的迷惘。
“怎么了?”似乎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气氛的不对,花品茗连忙开口,“对不起,刚才的话让你有些为难了是不是?”
话语有些急促,花品茗伸出手急急的寻着花飘零手的方向紧紧握住。
“嘶……”花飘零轻吸一口气,收回了被花品茗无意触碰到的手背。
“怎么了?难道你受伤了?”花品茗察觉到不对,连忙询问。
“没事……之前不小心烫伤了一点。”花飘零微微垂眸,花云惜莫名消失时留在她手背上那块仿若烫伤的胎记迟迟不好,无论敷什么药也不见效,这到底是什么……
“你当初……和我约定的……还有效吗?”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中带了许多落寞。
“我从不食言。”花飘零捏紧了指尖,顿了顿还是如是说道。
“真的?”花品茗的眸光在渐渐泯灭的天光中亮了一瞬,转而又暗沉了下去,“那……”
话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花飘零看着花品茗不语,心里浮动的是不安吗?对着花品茗,花飘零只想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这样相处的时候不多,以后……只怕更是没有多少机会了,想来心里也泛起了莫名的惆怅。
“啊,对了!零儿你有没有以后特别想去的地方?”花品茗瞬间换了一种语气,带着些笑意兴奋的问。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花飘零愣了一下,其实对外面的世界……她还真的是了解不多。在盛宴和暗影楼经营这么长时间,她也从来没有去了解外面有那些风景,所有的情报系统全部用在了和花禀业相关的人物还有其他四国和玄国皇室上了……
要说宫斗或者眼下的政事……她也许还能答上来几分,要说想去哪里……她还真的不知道。只是,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留在这无解的羁绊和深宫阴谋的束缚中罢……
“哪里都好吧。”花飘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回答。
“怎么会呢?那让我好好想一想吧!”花品茗笑着搬着椅子靠近花飘零,几乎贴着花飘零坐下然后说,“零儿以前说过想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那像大漠啊、雪原这样的地方就不要去了,让我想想……嗯,西边的西祁那块儿听说风景不错,不过贫瘠了些,蚊虫啊蛊毒什么的也对,要是惹上了小人那颗麻烦!不好不好!要是说东边的东云那里靠海,民风开放,听说不错!还有南桑,烟雨画桥,听说风景秀丽……啊,零儿你说哪儿好呢,总觉得你回喜欢南桑的样子!”
花飘零看着花品茗诉说,嘴角不禁微微浮起一抹微笑,这副模样的他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见到了,一瞬间有种时光倒流回到了从前的感觉。
“你说哪儿都行。”花飘零也带着些许笑意的说。
“好!那么咱们以后南下吧!”花品茗很是高兴,仿佛明日就能启程一般,笃定的说道。
“好,南下……”花飘零不禁跟着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零儿我们这会可是连地点都定下了,你可不能反悔!”花品茗见花飘零跟着应了,颇有几分窃喜的说道。
“嗯。”花飘零点头。
不反悔……他到时候可不要反悔啊……花飘零看着那眸中的一抹笑意觉得有些炫目,其实怕反悔的不是他,而是她吧。到底想抓住些什么,这个承诺又算什么?明明有这么多隐患和担忧,明明知道这个承诺到时候很可能会因为一些不得已面对的事情而改变……甚至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在这边不能解释又不肯放手的一边边质问自己,担心这个随时可能变质的承诺,却又一边边的回应他……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直到花飘零再度和花品茗分别,在第二日清晨坐上了御辇回宫的途中,被一支直冲着她激射过来的利箭惊醒的时候花飘零也是一直没有想明白。
而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再多想其他,她微微偏身,那只利箭便射入了身边的座椅上,镫亮的光泽泛着奇异的蓝色,居然还是淬了毒的!
花飘零眸光微微泛出厉色,这回太后还真是下了血本准备拼死一搏了,打算死也要拉着她这个手中不知握有多少证据的人下地狱!看着周围的厮杀声一片,卫队已经和那群黑衣人打起来了。
“护驾!”卫队团团将御辇围住,拼死抵抗这那群黑衣人,不过黑衣人的武功阴狠,下手毫不留情,而这些卫队大多是京中禁军护卫,很多是高官子弟和权贵世家为谋进身之阶来这里混军职的,根本甚少接触死战,此时人数虽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难以抵御了。
“啊!”血腥气渐渐浓重,这里是偏僻之地,还有一片树林,几无人来往,倒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花飘零见了这个地方嘴角微微一勾,那边又有几人被杀,看样子是准备派出去求救的小队,只可惜并没能够冲出包围,那儿好不容易在护送下冲出去的一个也已经被一剑剜头,下手狠而准,真是没打算留半分余地。
“娘娘!卑职只怕就要守不住了!您快出来,让卑职带领属下护卫娘娘冲出包围,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侍卫统领一剑挥过,挡住了一个黑衣人想要跃上御辇行刺的动作,匆忙中转头对花飘零说道。
这个人倒是忠心,花飘零看了那统领一眼,然后透过帘帐看了一眼四周,十二个……太后这回是连家底也掏出来了吧,十二个死士,加上上次损失的那些,太后也培养不出更多的人来了。对了,还有一个……那个一开始射箭的人,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花飘零眸光一转,也明白了那人不出现的意图。
“有劳将军了。”花飘零心中思索着,然后答应了那统领。
“不敢当,还请娘娘快些!”那统领声音中透着肃穆与急切,然后背对着花飘零就腾出一只手来伸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紧急的生死关头,连他这个统领都能预感到死亡逼近时的残酷,可是那个一直被皇上娇宠着连脸也不愿让他人窥见的娇柔的皇后娘娘居然一点惊慌的迹象也没有,没有大失分寸的胡乱指挥也没有大喊大叫,若不是看清了刚才那一箭是确实没有射中她,只怕他都要以为坐在御辇中的那个已经是一具沉寂的尸体了。
而且这语气……竟也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焦急恐慌。也许……这才是能母仪天下的气量。统领在这个时刻竟然不住的想到了这个,关于这个女子一直有太多传言,不论是出身商家,是一度引人注目的那张神秘的脸,还是从隆重的婚仪,迅速的失宠以及莫名的得宠、专宠到公主天花事件的尖锐犀利与坚定和现在对后宫的放任……没办法说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期间也许掺杂着许多的阴谋与交易,宫里素来是这样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
但是今日这一刻,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惊讶,因为这一个女子在如此危机之时的从容淡定。莫非她有对敌之策?还是她笃定不会死?
看着眼前一个个想要扑上来将他身后的皇后娘娘撕得粉碎的凶狠模样,他不住摇了摇头,四面都是噬人的饿狼,怎么挡得住!
心思复杂也不过一瞬,这一瞬,花飘零也十分听从的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个统领带着血污和厚茧的手,只是这么轻轻一握,眼角便瞟到一抹寒光。是在那里么?
花飘零貌似漫不经心的盯着那一闪而逝的寒光的方位,算准了方向另一只手下垂,一根银针落入掌心,然后随意的挑起了帘帐跟在那统领身后步出御辇,当她刚刚迈出御辇半步,身子刚刚露出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手掌心貌似不经意抬起挡住天上初升的太阳一般,那一根银针已经急速射去!与此同时,一种破风而来的急速寒冷之感敏锐的袭来!
那人居然和她挑了同一时间放箭!花飘零正准备转身避过,那统领似乎也发现了急速射来的利箭,大喊一声“娘娘小心!”侧身一抬手,为花飘零拦下了那利箭,那箭便射穿了那统领的手掌心!
花飘零一愣,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突然跑出来替她拦下了这一箭。
“娘娘,你怎么样?”那人急急问道,却连回头的时间也没有,只是目光更加谨慎的打量周围。
这人……明知如今死局,若是他自己一人以他的武功要逃命也不难,可是此刻却偏偏要死守这里,明明和他无关却非要替她挡那一箭,真是……说是愚忠好吗?
花飘零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有种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的感觉。一低头,那人手掌被贯穿,露出的狰狞箭头上蓝芒隐隐。有毒!花飘零差点忘了这一点!此时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有点发黑,花飘零皱了皱眉头。
“忍着。”花飘零突然开口。
“娘娘您说……”那统领意识到身后那女子是在跟他说话,只是一时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问道。可是话还没有问完,一股剧痛袭来,让他本就有些发昏的头脑愈加不清醒起来。
稍稍一回头,只见那女子面纱上染了几点血迹,那双眸子此刻微垂,他低眸,那痛源便是自己的手臂。那女子竟手持一把匕首将他的小臂剁了下来!那带着利箭的手掌孤零零的掉在车板上,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那女子伸手撕下一片衣襟撒了不知是什么药粉便裹住了那血流如注的伤口,伤口火辣辣的疼,他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眼前越发不清晰起来。看来那箭有剧毒,已经影响了他运功,而这女子果然越看越不似常人。
“撑住。”女子还是那么淡然的口气,他身子微微晃了晃,感觉身后又一道寒意,大约是什么人袭来了,他想抬起手中剑,可惜却发现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难道此刻就要在此丧命尽忠?命尽于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