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普瓦公国加勒比省区古巴岛,哈瓦那港口。
“这该死的鬼天气。”
港督曼洛卡显然对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天非常不满意,虽然哈瓦那港口早就不同原来的那样,已经采用了艾斯普瓦公国通用的水泥铺就,不至于一到下雨天就成为一片泥泞的地方,但还是会每走一步溅一裤脚水渍。
不过不定时视察是他的习惯,甚至这是硬性规定,要是他不这么做,监察部的人就会告他玩忽职守,越是在这种阴雨天气,监察部的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放松,他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就得拿出自己的尽忠职守一面来。
艾斯普瓦公国的官不好当,这实在是他们这些官员中间的共识,监察部的图德诺是一个极为严厉的家伙,制定了许许多多在官僚们看来苦大仇深的规矩,但这些都只是规定,自古以来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曼洛卡的眼睛扫过一艘艘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港口前面的船只,脚下一点不慢地踏着水快步走过。
自从赶走了卡斯提人之后,古巴岛上的每一处港口每天都停了满满当当的船只,这些来自各个国家的船只为公国的财政尤其是贸易方面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可以说支持林世举打仗和扩军的底气就是这些来自贸易的税收了。
更不用说在这样海浪滔天,暴风雨肆虐的天气里面,整个哈瓦那的避风港里面更是被一艘艘船塞得满满当当,千百艘木质船只随着一层一层的波浪起起伏伏,显得颇为壮观。
雨越下越疾,风越刮越大,曼洛卡不得不裹紧了自己的衣领,以防雨水顺着自己的脖子滑进衣服里面,他身边侍从手中提着的火水灯更是随着风摇曳着,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后者急忙将那盏灯抱在怀里,却不防斗篷被吹下来,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纵然这天气是夏季,但那寒冷彻骨的雨水将全身淋湿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这场雨来的颇为突然,虽然居住在海滨的人们早就已经知道要下大暴雨,但现在港口里还有不少冒雨劳作的人们,有纤夫,有搬运工人,也有正在收帆卸货的水手们,全部都因为滞留被淋了一个通透。
港区外面,除了一些倒霉的人,往日喧嚣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在这样磅礴的雨势下闲庭信步了,来不及避雨的人们纷纷躲到了两边的屋檐下等待雨停,但谁都知道,这样的暴雨一旦下起来就不是那么快能够停的,于是这附近的酒馆就成了人们乐意进去坐坐的地方。
曼洛卡望了一眼外面的大街,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艘全身用黑色篷布搭起来平底货船上面的一道人影看在眼里,他全身笼罩在一件斗篷下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随即隐匿进了船舱里。
“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吗?!”
曼洛卡一个不留神,脚步还在往前移动,心底却开始想着待会儿去哪儿喝两杯了,直到跟随在曼洛卡身边的一名侍从一声大喝,将他的神拉了回来。
曼洛卡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圆领束袖工人服饰下的一个干瘦矮个子,刚才自己一时走神竟然没有留意到他,那工人的肩上扛着一根长条木箱装的东西,似乎有些沉重,加之雨天路滑,被曼洛卡手下这么一推顿时重心不稳,脚底下一个不稳就往后滑倒,一时间手中的木箱子“哗啦”一声摔落到地上,顿时成了几块。
他这么一滑倒不要紧,曼洛卡的眼神却猛然睁大,被散落一地的货物震得惊骇欲绝,茅草掩映下,几支锋利的箭簇闪烁着寒冷迫人的光泽,此外还有一块零件,曼洛卡不会不知道,那是一把绞盘弩机的机身。
曼洛卡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俯下身,拿起那块零件细细摩挲,擦拭去尾部的污泥,“艾斯普瓦兵工厂”的两把金色炮管标志和一串数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曼洛卡同样不会不知道,这些标志就是公国最大兵工厂,艾斯普瓦兵工厂的铁证,象征着这件武器是从兵工厂流水线上下来的。
公国虽然不禁止民间使用一些如刀剑之类的冷兵器,甚至对于复合弓也允许民间使用,但是就这种制式绞盘弩机,那是完全明令禁止的,何况还是这种兵工厂流出的货色,这些东西除了艾斯普瓦军队,是百分百不允许流入民间的。
这些东西之所以隐藏的如此之好,曼洛卡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他看着和这些违禁品夹杂在一起的瓶子碎片,正是这些朗姆酒盖在面上,甚至还有着一格夹层,这些武器才没有被海关发现。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这散落一地的东西牢牢地吸引住,都被这突发情况惊得目瞪口呆,却浑然没有看见那名被曼洛卡随扈从推倒在地上的搬运工人,直到一阵惊呼传来,他们才纷纷回过神来,那名搬运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只有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圆睁,嘴角不断地冒出血沫,而后迅速的被瓢泼大雨冲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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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普瓦城,公爵区,佛洛特林的宅邸。
瓢泼的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但这几天里面,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奢华大气的豪宅里面,位于五层楼佛洛特林的卧室始终灯火通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主子佛洛特林自始至终有一个怪癖,就是一到下雨和夜间,始终要让整个卧室看起来像是白天一般,无论是羊油蜡烛还是昂贵的龙涎香油灯,都时时刻刻保持照明,今天也丝毫不例外。
艾斯普瓦虽然已经快到了秋季,但那股闷热一点都没有散去的意思,也只有这几天连绵不绝的大雨让这点闷热退去一些,但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无尽的潮湿和汗味夹杂着雨水的霉味,不过好在艾斯普瓦不论是地下排水设施还是街道,都修建的非常合理,不用担心家中进水或者一出门裤管就被泥水打湿的情况发生,相比于欧洲落后的建设,可以说艾斯普瓦的雨天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但是佛洛特林可没有任何的闲情逸致,他此刻背着双手,来来回回的像一只焦躁的老牛,看着外面白色大理石雕刻的精致沉重大门,他的脑门儿上满是汗水,眼中甚至带着一丝丝的乞求和无助。
茜娜亚站在他的身边,优雅地好似一尊天使雕像般,v型领口露出胸前的一抹白皙,不用任何的额外点缀,便有一种魅惑众生的性感气息,只不过和佛洛特林的焦急不同,她就像是没事儿人一般,浑然没有被后者的焦躁所感染。
佛洛特林对这个女人心中痒痒得紧,但是也知道她是泽比克斯大人手中的王牌,更不用说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在茜娜亚身上停留,眼睛紧紧地看着大门,心下焦躁不安的他更没有察觉到后者不寻常的平静。
片刻后,正当佛洛特林快要失去耐心之际,沉重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点点水汽将客厅中的窗帘吹得飞起来,就连通明的灯光都被风吹的闪烁不停,但是当佛洛特林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那道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人将头上的宽檐帽摘下来,佛洛特林立刻冲上去接过,浑然不在意上面冰冷彻骨的雨水顺着自己的手肘打湿了整个衣袖,“大人,我...........”
泽比克斯的背有些佝偻,他刚刚走上台阶,佛洛特林就要抢先说话,却被前者挥手打断,“这场大雨让我想起了我在托莱多度过的最后一个圣烛节,那场大雨接连下了五天,虽然阴雨将我们对于上帝的敬仰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万能的上帝还是帮助我们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法国人。”
佛洛特林听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终于彻底放回到了肚子里,因为他知道泽比克斯说的是1517年,法国军事统帅弗朗西斯科 德 安东对于瓦伦西亚的进犯,那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渡海的数千法军在海上遭遇了风暴,最后被卡斯提舰队全歼的事情。
既然泽比克斯大人这么说,那么对于接下来的情况想必也在掌握之中了,佛洛特林适时地送上一记马屁,虽然明知道对方不会吃这一套,但还是做了自己身为一个貌似忠诚的狗腿子该做的事情。
稍后,三个人在客厅里面分开落座,仆人为三个人分别端上一杯热可可随后迅速退下,只留下一片寂静,待到脚步声远去,装潢精美的偌大客厅恢复了死寂。
纵然门窗紧闭,但那暴雨的凉风混合着水汽依旧嗖嗖的刮着,从窗户框的缝隙里面渗透进来,外面的树叶被狂风吹得沙沙直响,和死寂的客厅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个人都是极沉得住气的,直到一杯可可饮尽,掺上了第二杯,坐在主座的泽比克斯这才缓缓开口,“皇帝陛下在委派我来到新大陆之前,早就将我的使命交代的清清楚楚,你们两个都是我直线负责的下属,在这片大陆上是大阿拉贡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迄今为止不论是佛洛特林还是茜娜亚都做得很好,但这只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而已,甚至包括此次的军火事件。”
佛洛特林感受到了气氛中的一丝丝不寻常,敏锐的商人直觉在这一刻让他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他看了茜娜亚一眼,后者正闭着眼睛优雅地抿着可可,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银色的杯耳上,显得更加诱人,她的沉静更让佛洛特林觉得心跳了两下,佛洛特林知道这两个人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一切全部都是您的计划?”
佛洛特林心凉了一大半,浑身的冷汗瞬间将他的额头打湿了,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到了新大陆参加了泽比克斯的行动之后,所有台前的事儿都是自己一手操作的,可以说,要是顺着那批出事的军火查上来,自己是头一个遭殃的,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件事情的古怪之处到底在何处了。
从头到尾,自己就是一个棋子啊。
眼见着泽比克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佛洛特林便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担忧的成为了现实,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尖上走的人来说,感觉危险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何况他还是一位商人。
“为了皇帝陛下的大业,一两个人的牺牲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能够用一些小小的损失换取更大的利益,我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必要的时候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是可以随时舍弃的,要是能够让那位公爵丧失戒心,这便是你最后的价值,至于你的家人,王国会把你的孩子抚养成人的,”泽比克斯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没有察觉到佛洛特林眼中闪过的一丝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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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林世举将一叠厚厚的情报册子摔在桌子上,而后面无表情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在壁炉的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忽明忽暗。
站在他面前的阿霍诺坎早已经耷拉着脑袋,等待着来自公爵的怒火,他虽然看不透公爵到底在想什么,但这种平静往往代表着暴风雨的预兆。
阿霍诺坎,这个在艾斯普瓦军事情报局间谍们眼中被视为头目和死神,此刻却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表现的忠诚的像是一条狗,连一句话都不够说,哪怕是眼皮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扯住,眨都不敢眨一下。
“你没有为自己的失误做任何辩解,我很欣慰,非常欣慰。”林世举站起身,走到展柜面前,拿起上面的一株蓝色珊瑚树,幽蓝的光晕在他手中绽放出妖冶的色彩,林世举的语气无比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信中的消息所影响,但是这话在阿霍诺坎听来却好似来自雪山之巅的一阵寒风,让他觉得自己情不自禁的打起了摆子。
林世举抚摸着珊瑚树,感受着略带粗糙的手感,又将它放回去,在密室内慢慢的踱起了步子,“这个消息暂时不要伸张,哪怕是明天委员会接到来自古巴的情报,情报部全部截留下来。”
现在军事情报局就是林世举的主要消息渠道,这些非明面上的东西要让自己头一个知道,这样林世举才会觉得有安全感,虽然要受到暴风雨的影响,消息总要迟上那么一会儿,但即使是这样也比政府部门收到快上不少。
林世举看着把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的阿霍诺坎,眼中依旧是无比的平静,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把你下属的负责调查国内情报和监视工作的部门主管叫来,我要亲自见见他,这些日子也实在是苦了你,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同样的,我不会容忍三番两次的失败,从今天起,军事情报局专门负责针对国外的情报事务,这也给你减轻了一些担子,你先下去吧。”
阿霍诺坎愣了好一会儿,面上带着无比的惊愕抬起头,感激地看了林世举一眼,张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再一次低下头,而后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将双手平举过头顶,额头触碰到地上,即使在那覆盖着厚厚毛毯的地板上,依旧能够清晰的听见“砰”的一声,片刻后,阿霍诺坎带着额头的淤青站起身来,无声无息走进了书柜后面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