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瓜那子爵先生,日安,”普勒塔看着在公爵府大门口缓缓停下来的几名骑兵,立刻冲到其中一名身穿准将军官服,身材臃肿,在卫兵搀扶下才像一个西瓜般滚下马的人面前。
那人转过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正是经过几年养尊处优的海军处长,公国第二舰队司令官,并且因功升职的新任子爵,准将乔凡尼先生。
乔凡尼这几年虽然长时间都漂泊在海上,毕竟他还身兼一个作战舰队的职务,但本就发福的身材现在显得更加肥胖了,那一张胖脸上由于在烈日下炙烤这么久而满是汗珠,见到普勒塔,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普勒塔,日安啊。”
乔凡尼宽厚的手掌让普勒塔觉得自己快要散了架,但他只得露出一脸笑容,实际上对于乔凡尼这种元老级别的人物,他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怠慢,纵然他是公爵身边的近臣。
普勒塔四下看了看,凑近乔凡尼的耳边,“公爵阁下今天心情不好,您和德诺克斯伯爵阁下可要当心一些。”
由于艾斯普瓦公国和卡斯提人的战争获得了大胜,国防部长德诺克斯也因为功绩而升任为少将,伯爵。
乔凡尼的胖脸上瞬间收敛起了笑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稍后,他被普勒塔带到了公爵府的会客厅里,见到了在座的后勤部长何塞,德诺克斯伯爵和陆军第一人,准将威克斯特子爵,下人立刻为他送上了热腾腾的可可。
乔凡尼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威克斯特还有同样黑着脸的德诺克斯,何塞由于自身的资历原因正在一边坐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见到乔凡尼这个和德诺克斯资历差不多的元老,立刻好似盼来了救星一般,连连冲他使眼色。
乔凡尼自然知道何塞的意思,实际上威克斯特和德诺克斯的不合早已尽人皆知,只要见到了对方就好似当做没有看见一般,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言不合而争吵起来,可是公爵看起来还有意纵容。
目前艾斯普瓦公国形成的总体局面就是重武轻文,但是军方也不是铁板一块,海军和陆军的人相互之间也是经常看对方不顺眼。
尤其是海军陆战队的成立后,海军不再需要依赖陆军,因为他们自身也有了攻占岛屿乃至于登陆作战的能力,这就使得军队里面两个派系间隔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在这里是公爵府,并不是市政大楼的大会议厅,两个人至少现在还是有些分寸的,毕竟没有人敢在公爵阁下面前惹是生非。
“乔凡尼子爵阁下,您想必已经知道圣保罗陷落的事情了吧 ?”威克斯特眼见着乔凡尼进来,他的眼睛看着茶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淡淡的诘问。
乔凡尼觉得这种语气简直就像是冰渣在人背上摩擦,心中万分不爽,却由于他在众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虽然不舒服,却还是笑着点点头,“是的。”
威克斯特又看了乔凡尼一眼,便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不再说话了。
圣保罗陷落的事情是昨天晚上送到公爵案头的,只有康丝坦丝和普勒塔知道,公爵阁下在接收到这份消息时差点把一拳头把桌子砸烂,即使是公爵的枕边人公爵夫人,还有内务总管卡罗尔小姐,都是头一回见到公爵阁下发这么大的火,纵然林世举的脸色瞬间恢复了正常,但谁都知道那只是因为公爵有着极好的定力。
“公爵阁下有请,”片刻之后,普勒塔从二楼的公爵府书房走出来,来到会客厅里。
威克斯特深深地看了德诺克斯一眼,当先起身往楼上走去,德诺克斯则和乔凡尼并肩而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在这几人当中身份地位最低的何塞就只有走在最后面。
待到进入书房里,房中又多了几人,不光是此刻正叉腰看着地图的公爵阁下,甚至阿霍诺坎和康丝坦丝公主都在座。
四下一扫,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会议是极为秘密的。
“都坐下吧,”林世举回过身来,挥了挥手坐到桌子后面翘起二郎腿,他的脸色看起来毫无异样,只是往日嘴角的淡淡笑容已经看不到分毫了。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来,林世举缓缓开口,“我想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圣保罗失陷的事情,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艾斯普瓦公国成立以来遭受的首次重大失败!普勒塔。”
站在林世举身后的普勒塔点点头,拿起手中的一个厚本子,“根据我们的统计,整个巴西东南部的殖民据点全部被摧毁,加上热基蒂尼奥尼亚河流域的损失,被卡斯提人杀害的开拓移民人数共计在两万人上下,损失的辎重等不计其数,目前内政院不得不暂停对于巴西东南部的开拓,在赶走卡斯提人之前,我们无法运送任何物资重建殖民据点。”
“这些都是在半个月之内发生的事情,短短半个月之内,这些卡斯提人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林世举冷笑一声,朝阿霍诺坎使了一个眼色。
阿霍诺坎的声音颇有些阴沉,那种有几分令人不安的磁性嗓音,在整个艾斯普瓦公国的体系里面,他和他的部门是直接对公爵负责的,于是几乎很少见到他,即使是他的兄弟,现任的第四师副师长奇本万特和他的父亲蒙德诺必克伯爵。
阿霍诺坎从身后一直背着的手上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坐在第一个位置的德诺克斯。
“我很好奇,在地域广大的巴西,对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卡斯提人居然会有如此强的目的性,每每攻克的据点都是囤积着大量物资的地方,甚至多次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坚固的城塞,出现在我们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将我们玩得团团乱转!那个阿方索亲王就算本事再大也不会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什么?!这...........”德诺克斯已经浏览完了,将手中的信纸递给身边的乔凡尼,后者一下子就惊呼出声,顿时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奉公爵阁下的命令,我们的人一直以来都在严密监视欧洲卡斯提人的动静,致力于严防任何的宵小之辈在公国的境内做邪恶的事情,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发现早在几个月前就有人针对卡斯提人在巴西登陆做出了预谋,而乔凡尼将军您手上的这封信就是我们缴获的几封信之一。”阿霍诺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浑然不带着任何的情感色彩,“这是在一艘从加来到哈瓦那的商船上发现的,有人出卖了我们国家的机密,甚至还有人在暗中援助卡斯提人。”
“公爵阁下的意思是在我们的内部有卡斯提人的间谍?!”德诺克斯瞪大眼睛,“巴西的地图可是需要高层人士才能够掌握的机密啊,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杂碎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我一定要把他的皮扒下来晒在桅杆上!”
在这个年头,很少有个人和民间的力量能够绘制整个巴西的地图,除非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否则就算只将整个巴西的漫长海岸线绘制完成那也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人会纵容这样的渣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威克斯特已经从乔凡尼的手上接过信纸快速浏览完了,他冷哼一声,“只要公爵一声令下,我会毫不犹豫地亲自把那个叛徒的脑袋拧下来!”
“关于这件事,现在阿霍诺坎正在追查,并且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我要说的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太过于重视收集欧洲人的动向,没有想到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也会发生种事情,这点是我们的失误,”林世举一直以来将欧洲作为收集情报的重中之重,他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决策失误,虽然话语中将责任全部推给了情报局,但后者却只能够唯唯诺诺的承认错误,毕竟整个艾斯普瓦公国都是公爵一手建立的,没有公爵就没有他阿霍诺坎的今天。
军事情报局自从建立以来,一直都是以收集敌对国家或者是潜在敌对国家的情报为主要目标,兼之担任一部分暗中护卫高级官员及他们的家眷等工作,还要负责国内首都的情报工作,阿霍诺坎也着实觉得自己压力不小,毕竟情报局初立不光人手紧,就连经验也很是不足,虽然有着近卫军协助下系统性的训练,但毕竟那也还需要时间。
林世举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做任何的停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应该做的是在未来如何杜绝这一现象,我会亲自负责追查这次事件始末,对于叛徒我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留情。”
康丝坦丝眉头轻轻一蹙,因为谁都知道,公爵既然打算追查到底,那就说明又有一大批人将会上绞刑台了,到时整个公国又会面临一场大换血,她看了林世举身边的普勒塔一眼,后者正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但是他的行为却让人心生警惕,平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她最厌恶这种玩弄权势为自己谋私利的人,据她所知,普勒塔早已经开始上蹿下跳,想要在政府体系内为自己的家族牟利了,也许这次大换血也会让他得偿所愿。
但既然林世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自然不好说什么,然而康丝坦丝同样不喜欢林世举充满杀意的样子。
林世举同样有借机敲打一下那些官商勾结的家伙们,毕竟林世举的手段虽然在高层人士们看来有些铁腕,但随着公国一天天壮大,有些人还是想要来挑战他的权威和公国的法律。
林世举深信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但他早就知道有些官员手脚的不干净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不过公国如今建国并不久,总体来说政治还是经济都处在一个比较清明的态势,可是那些大商人和资产阶级以及欧洲巨富商贾却妄图来腐蚀公国的官僚阶层,这就不得不让林世举感觉警醒了。
公国的扩张速度过快,很多地区都没有来得及派驻正式官员,加上公国有经验官吏极度缺乏,这就导致了公国上游许多地方统治基础并不牢固,甚至还有些真空地带的边远地区被一些私人性质的冒险者占据的现象存在。
这种种的缺陷,便是造成这次卡斯提人在巴西造成大麻烦的原因,说到底艾斯普瓦公国到现在为止也才立国近三年而已,统治的疆域却已经快和整个欧洲等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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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区南部,一座四层高的带喷泉式花园别墅外面,银色的铁门外面一辆黑厢马车在御者的轻喝声中缓缓离开,但是马车车帘却久久没有放下,一双满含着期待和柔情的眸子一直紧紧地盯着一个方向。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直到马车消失在了拐角口,男人一直挥舞着的手臂这才放下来,脸上柔和慈祥的笑意顿时敛去。
两个人转过身来,男人赫然是佛洛特林,而他身边的女人却是长着一副吉卜赛人长相的茜娜亚,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纱巾,一件U型长裙将她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光是那道身影就已经充满了极致的魅惑,妖娆的步伐好似乘风而行一般,即使是她身边的佛洛特林也觉得自己面红耳赤,连忙加快脚步不敢再去看。
两人一前一后,在宽阔而且处处透露着奢华的宅邸内转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
实际上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修建了一处大理石城门楼的后面竟然会是一片这样的地方。
两堆草垛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堆放在门口,小径两边是一道用枝条编造起来的篱笆,延伸出去被宽阔的田地掩映住,那一丛丛各式各样的植物和作物井井有条的好似一个个方块状般遍布这个面积足有半个埃博杜拉宫那么大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的东部一角,有一间看上去简陋异常的农舍,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小径来到半人高的围墙外面,里面嘈杂的鸡鸣狗叫声,还有随地乱跑的小鸡仔让这里看上颇有几分和整个充满华丽装潢的宅邸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个头上戴着一顶用茅草编织的宽檐帽的男人正仰面躺在一张摇椅上,他双手搭在扶手上,悠闲地闭着眼睛。
这个男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上下,脸上沟壑分明,好似一条条树干上的纹路一般,显得极为粗糙,甚至他的衣裳打扮也好似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完全平庸无奇的感觉。
佛洛特林和茜娜亚站在墙外,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
“人送走了吗?”
佛洛特林猛然听到背后原本闭着眼睛的人传来的声音,他急忙转过身来,一脸笑容的欠欠身,“是的,泽比克斯大人。”
“很好,”躺在摇椅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满含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你们也别站在门口了,趁着这美好的时刻刚刚来临,在这里吹吹来自大西洋的海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佛洛特林和茜娜亚从一边的栅栏门走进来,轻手轻脚地谁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他们拘谨地在院子里搬过两张小型条凳坐了下来。
“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茜娜亚的魅力不同凡响,但真正见到那个路易对你痴迷的样子还是觉得惊讶非常,”泽比克斯注视着茜娜亚的脸颊,那一双灵动的眼睛满是恭敬,不过泽比克斯并不像佛洛特林一般有意避开茜娜亚,反而好似视而不见一般,似乎不知道那张白纱下面是多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他的眼神有些加深了,和茜娜亚对视着,稍后才移开去,眼眸深处已经满是赞赏。
“但是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庸才罢了,”泽比克斯移开眼神,拍着椅子的扶手,“我多么想看看,那个所谓的公爵在最后的时刻里是多么的后悔,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个致命的疏忽。”
“在泽比克斯大人的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逃过死亡的利爪。”佛洛特林微微一笑,适时地送上一记马匹,“您是查理陛下的利剑,代表着惩戒。”
“谢谢你,佛洛特林,迄今为止你做得很好,”泽比克斯哈哈一笑,而笑容却瞬间敛去,“但是现在我们无论再怎么弥补,也无法挽回我们在这里遭受的重大损失了,现在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是为了将陛下的眼中钉拔除,在最后决战来临之际,我们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佛洛特林和茜娜亚都看着站起身来的泽比克斯,谁都不敢发出一丝杂音。
“其实若不是陛下的命令,我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的,但是现在我们在欧洲得到了英国人,曼图亚人的支持,可是现在罗马那个胆小教皇和佛罗伦萨人政策已经开始倾向于中立,在彻底和法国人决战以前,我们绝对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地站在我们这一边,绝对要排除任何不安定因素,只要让整个新大陆混乱起来,我们就能够做到这一切,”泽比克斯说着,一边缓缓地喝了一口土瓷碗中的苦味果汁,“话我已经不必多说,你们两位现在该做的就是完成我给你们的命令,将整个部署情况做到万无一失。”
“大人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吩咐,现在最后一批物资已经从古巴港启程了,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予您最大的支持,”佛洛特林依旧是笑容满满。
片刻之后,两个人告辞离去,泽比克斯重新坐了下来,眼中充满了冷笑,“最大的支持?”
不得不说,林世举虽然作为一个后来人非常重视情报部门的组建,但他还是拥有一个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即使是本性谨慎甚至有些多疑的他还是无法想象中世纪欧洲的黑暗,在刺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这个时代,能够成为欧洲霸主的卡斯提人也有着一套明确而且成体系的组织,虽然其专业性远远不如林世举组建的军事情报局,可是他们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内部人员往往是由和王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员组成,这些人可能是商人,政客,甚至是乞丐,不得不说,正像是林世举的发展思路,只不过卡斯提人早就已经开始实践了而已。
卡斯提人的情报人员虽然没有公国情报局那样经历了洗脑之后变成狂热信徒的忠诚,不过他们的身份足以让他们隐藏在各个阶层之中而不易被察觉。
佛洛特林就是其中一员,他的家族和王室的联系可以追溯到他的曾曾祖父时代,他自己以商人的身份行事,这就表明着世间的一切都属于他的业务,情报或者人命。
至于泽比克斯,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一个代号,因为没有人知道泽比克斯的真名叫什么,虽然佛洛特林知道泽比克斯是皇帝的近臣,负责卡斯提人的间谍组织在整个新大陆的行动,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