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已经给过一套说辞,但是此时竟让王眠山又问一遍,这说明县守对之前回答的疑忌或者不满意,如今正在县守的地盘上,如果现下回答的还柔顺或者太刚硬,或者推翻之前的说辞重新来一套都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那确实是我们身边的全部财产,这次出来匆忙,原本以为会赚个盆满钹足,没想到因为太过自负而亏个血本无归。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称自己是小富之家正是因为自己鲁钝亏本太多,家里的父兄长辈都是厉害的人物,他们以我为耻,因此给我钱财将我打发出去,等我什么时候能赚足钱才能允许回家。”说到这儿,姜息叹了口气,像足了一个失意的浪子,道,“我如此鲁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挣够回去的钱呢!连累了我这个弟弟。”
姜息话里话外刚柔并济,一方面暗示自己家族力量强大,给人以震慑;另一方面又说自己因为犯错被驱逐岀家族,不过何时回归仍是个未知数,示人软弱给人安全的同时又给自己保有余地。
王眠山眼里不免流露岀赞赏,不过嘴上还是说道:“不义之财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是卑鄙小人!”
这之后的几个问题就没有这么刁钻凶险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答之后,王眠山就拜别离去。
没多久外面又响起响亮的吆喝声。
姜息坐到阿出身边要为他揉弄膝盖,阿出觉得承受不起,想避开,却被姜息按下道:“我听人说多揉几下,会好得快。”
他力气大的很,阿出闪躲道:“我自己也可以。”
他这点小躲闪,姜息完全不放在眼里,阿出吃痛道:“只是摔了一下而已……”
伯英是知道姜息力气大的很的,阿出躲闪不成,屡屡被姜息轻而易举单手按住腿。阿出就算被揉得痛死了,却因为怕姜息生气,只能憋住不敢叫,憋的满脸通红,更可怕的是眼睛好像又朦朦胧胧的起雾。伯英不忍直视道:“还是让我来吧。”
姜息从没为人做过这种事,眼看阿出好像快被他弄哭,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让伯英来接手。
让姜息又好气又好笑的是阿出这个不争气的家伙竟然舒服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阿出顿时惊惶地看了姜息一眼,只得了姜息似笑非笑地神情,他轻轻地用衣袖囫囵地擦了把脸,顺便把脸上痒痒的泪水擦掉,对伯英道:“可以了。”他抿了抿唇,自以为隐蔽地偷觑了姜息一眼。
伯英对他们之间暗潮涌动丝毫不知,他不轻不重地拍了阿出膝盖后才慢悠悠收手站起来,退到姜息身后去。
姜息看阿出目光躲闪好像是怕他秋后算账,他故意对阿出道:“阿出是不是嫌我下手不知轻重?我确实为此困扰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纠正。虽然现在还拿捏不住力道,但是假我以时日必定能渐渐收放自如。”
一旁的伯英不忍见阿出被姜息忽悠,默默退到牢房另一边想自己的事去了。
而阿出看着姜息隐约带着揶揄的神情,也知道他只是故意逗弄自己。他眼神闪烁又张了张嘴,最终只收回视线动了动自己方头青布鞋里的脚趾,还是轻轻道了声“好”。
又怕他没听清楚,阿出想了想又对姜息补充道:“您不是教过我——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我想我应该向您一样勇敢。”
姜息道:“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你学的很好。”他没想到阿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也知道阿出不是在讽刺他,姜息沉吟片刻,收敛了之前戏谑的态度,认真道:“之前是在捉弄你,余悔之,望原谅。”
阿出一愣,怔然看着姜息片刻后才眨眨眼睛道:“可以。”又咕哝道:“现在想想还是蛮痛快的。”
姜息笑道:“叶公好龙。”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手劲比一般人都要大的多,以前有和他不对付的人还因此嘲笑他是因为血统低贱才会身负野兽一样的怪力。小的时候常常生气委屈得恨不得用他们口中的怪力好好揍那些人一顿,可是国君之子的威仪是不允许他做出那样有失身份的事情的,再后来等他向老师学习了仁义廉耻,对于那些人的话就不可以像过去那样继续耿耿于怀在暗中下绊子了。
他不是潜行的无名宵小,他是襟怀磊落坦坦荡荡的岐国公子。
……
县守见王眠山恭顺有礼的来到他的跟前,心中暗暗得意,就算本事大又如何?在他面前还不是什么要低头。
他略略收敛了一下情绪,示意王眠山坐下后,沉声道:“眠山料事如神,可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王眠山静默片刻道:“不知道,是眠山木讷愚钝。”
“真是妄自菲薄,不过你毕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哪会事事都知道。”县守不仅言辞极为无礼,也不把王眠山放在眼里,竟在一边微微笑了起来。
王眠山尽管生气县守的怠慢,但是他们可不像明君良臣一个爱听一个爱说,他不能呵令他的长官,只好婉转问道:“烦请大人点拨一二,大人找眠山前来所谓何事?”
县守的神情十分放松,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找你前来,只为一件事——赵息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这里,王眠山不由收起心里的几分轻视,暗暗猜测县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有此一问,但面上不动声色道:“不是被大族逐出来的公子吗?”
县守眼睛眯起,意味深长道:“我一直敬重眠山,就是因为眠山很有才华,而且对崔家也很够义气,大兄也看重你,一直和我说怕埋没你的才华,让我重用你而不使明珠蒙尘。”
王眠山心中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是两相交易,崔氏的人何曾厚待过他?当然这些不满的话是断不能说出口的。
县守见他神情动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感动,也展出恻然之色道:“眠山这是怎么了?”
王眠山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旁敲侧击,顺势惶然动情道:“眠山只是一个鄙人,怎么担当的起您和太宰的拔擢和厚爱。昔者眠山微贱于云中已是环堵萧然,穷困潦倒朝不保夕,空有一副不足挂齿的凡躯。无事道上走千回,江上听雨也尽是靡靡潦倒之音,每每苦痛缠绕,凝眸所至皆是他人他处他乡,莫不是怅然若失。即使如您所说眠山身负才能,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是崔太宰厚仁厚善,愿意收留我这个卑贱的人,恐怕我现在就要奔驰在山原,如同野人一样披发散衣,咿呜含糊愚昧的过着日子吧。我何德何能竟得到您和崔太宰的青睐?眠山不胜惶恐。大人的知遇赏识,铭感五内,不敢忘怀,余生所想所为亦始终已崔氏为先。”
“当今人心不古,眠山还能有这样的赤诚之心,我一直相信眠山。”县守没想到他会这么动情诉说,他愿意想要敲打试探王眠山,这显然违背了他的本意。因此他的表情滞了滞,片刻后才假意道:“在这里,我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了。你是我的得力丞辅,才有我们两个携手共治,要是没有你,哪有这方小城的安宁,我能力有限,这些年辛苦你了。平时我犯了错,也多亏眠山提醒,才得到纠正。”
王眠山脸上还有方才激动的痕迹,但是已经平静不少。县守心胸狭隘,心中的不平之气他是了解的,因此他恭维道:“错误是圣贤都会犯的,您不必记挂在心上。而就算没有我这个才疏学浅的人,也有别人愿意告诉您,我只不过比他们幸运,能够接近您,可以及时向您提出我的愚见。”
“眠山不仅能力卓绝,还爱谦虚。”县守哈哈一笑就随意夸了夸,又生硬道,“说起来如今赵息一行去留,正是我忧虑不已的事情,依眠山之见,我应该怎么处理赵息之辈?”
见避不过去,王眠山只好道:“如果县守信的过我,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拙见。”
县守故作惊喜道:“自然,快快道来。”
王眠山道:“与其加迫于他们,毋宁让他们离开。”他见县守眉头小小地皱了起来,心下有了计较。
果然,县守佯装担忧实则阴冷道:“离开?我担心他们身份不凡,这会为日后埋下祸患吧。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县守不愿意让他们离开,无非是担心他们身份不一般,怕他们经此离开本地后会恩将仇报,挟恨归来。”王眠山正说着,却见县守身后的帷幕动了动,明明门窗紧闭,却出现了这样的怪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不能不让王眠山警惕,但见县守神情无虞,他也不便纠缠太深,因这是两人商量公务的地方,他只当县守因为他来了,就将之前在亵玩的女子藏到里面去了,便佯作视若无睹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