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眠山让他们都坐下,自己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开诚布公道:“你们的财物很少,县守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只有那么一点钱,希望你们把藏起来的东西交出来。”
姜息遗憾道:“我之前是个小富之家,至于我的钱早就亏的没有了,潦倒之下偶然路过贵地,没想到让县守大人误会了。”
王眠山眯了眯眼睛,直白道:“你这两句话没有一句是真话吧?你不只是小富,你曾经应该很富有,此为其一。你确实潦倒了,不过是因为其他原因吧,此为其二。说实话你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县守有些后悔抓了你。”
他的话里暗藏锋机。
姜息波澜不惊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和县守这样的贵人比?既然他已经后悔了,不如就把我们放了吧,我可以发誓终身不涉此地。”
王眠山叹了口气,好像面临着什么重大的选择,道:“放了你,又怕你们身份不一般,放虎归山埋下祸端,他想把你们杀了。”
其实人人不过是故作姿态。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姜息分析劝说道:“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和我结了怨,你我没有过节,那你能把我们放了吗?”
“我们没有过节,所以等你得了自由就不会追究我?”
姜息承诺道:“当然,我们没有过节,等我们离开这了,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你的。所以你可以放了我们吗?”
王眠山道:“是县守不想放。”
姜息看了他片刻,只觉得他老奸巨猾,主事的明明起他,却偏偏要把麻烦推脱给县守,自己躲在幕后。
姜息斟酌道:“治水在疏不在堵,民众的心如果向着县守,那我们立刻死在这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如果民众的心不向着县守,杀掉我们也于事无补,也堵不住早已蠢蠢欲动的水患,到时水溢原野,伤人害己。”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不爱拿那些虚的东西压人,县守确实不如你。看来这几天你也没有闲着,知道的还挺多。”王眠山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褒是贬,继续道,“听说你的名字是赵息的息?是从东边来的吗?”
姜息回道:“您不是知道了吗。静候佳音。”
王眠山付之一笑,他所要说的,他所猜测的,都得到了解答。
离开之前,王眠山看他一直想逗弄的小男孩又苦大仇深的想着什么,笑道:“有什么好想的,等着他把你带出去吧。”
这下姜息也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惯常喜欢做的就是话里有话,越是虚虚实实,越是让人捉摸不透才好。
“担心什么呢。”姜息揉乱了阿出已经够乱的头发。
阿出跳到一边去,徉怒道:“您不会疏就不要动了。”姜息身份和他们不一样,是断然没有帮他疏总角辫的道理。
姜息笑盈盈道:“那等你弱冠之时,由我来为你结发。”
这几天的拘囿生活只能让姜息面色憔悴了一些,全然不能损耗他的心志。只要他睁开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那眼中始终光彩熠熠引人注目。
阿出和伯英都因他吃了一惊。伯英自姜息早先对阿出格外的优待起就一直有在暗中观察揣摩他的心思,实际上姜息从来不吝啬他的宠爱,他没必要这样小题大做,他只是没想到姜息会对一个孩子这么高看。可以说他差不多是看着姜息长大,到如今姜息身长更是有超过他的势头。不知道姜息有没有发现,他这个旁观者却渐渐想清楚了。
因为他知道凡是世间美好的事物,皆可使姜息所悦然欣然。不论是满城飘散的飞絮还是青楼楚馆的美人,是霏霏的淫雨还是回首的笑容,只要足够动人,他愿意奉上自己热忱的心。
好在姜息一直是那个知道分寸的国君之子,可以喜欢但绝不钟爱,可以博爱但从不滥情,他乐于付出但更早学会克制隐忍。
他们静观其变又在这牢里呆了许多天,不知道王眠山和县守说了什么,县守一次也没有来到牢房里。王眠山倒是三天两头的来得勤,大多数时候和姜息打打哑迷说一些正事。
这天,王眠山又来和姜息聊了些有的没的。不像第一次锋芒毕露,对事情姜息只会委婉的发表自己的见解。
他们说的话,阿出不大能听的懂,只能无聊地坐在王眠山的身边,惯常的打量着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弹丸之地。他看着斜对面坐在姜息身边的伯英一直挺得直直的脊背和严肃的不行地听取对话的样子,还没有付诸实践就让他泄气地微曲着背,阿出放弃学他们这种做派。
狱卒像过去一样老实地在不远处来回晃荡,但他明显没有看起来这么这么老实,平时阿出要数八下才能看到他横走一个来回后的身影,如今只要数六下就能再次看到,阿出求证似的又数了好几次也没有什么波动。这说明他的步子变大或者步伐变快很多,远不像过去那样懒散。
阿出怀疑狱卒一直弯曲着的脊背可能也挺直不少。如果是过去他一看便可求知,可惜自从和硕生分别后,他的眼睛就哭坏了,看东西不如过去那样清楚。尽管如此,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了,平时外面会有从吏们因为聚在一起笑闹过于而传来的过于响亮吆喝声,今天也销声匿迹了。
是发生了什么呢?
阿出若有所思看着王眠山,他正在和姜息侃侃而谈,今天他坐在正对着牢门的位置,好像与平常别无二致,但这位置恰是他平时少坐的。
是县守!是县守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狱卒和外面的从吏因为县守亲临而不敢继续懒散或者胡闹,王眠山可能因为县守怀疑不得不正对着牢门不敢有什么提示。而姜息和伯英因为这样的座次只能背对着牢门一无所知。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阿出百思不得其解。
时值王眠山问道:“你们所得之财都老实收缴给县守了吗?县守和我都知道远不止这些吧,坦白把它们交出来给县守,县守仁善,或许愿意对你们网开一面,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怕他们因为不明白而掉以轻心上当,王眠山这话说的隐晦又直白,其间多次提到县守,又直白的把目的说出来。只要想起第一次他说得县守想要杀掉他们,结合县守的品性马上就能明白什么网开一面仁善心厚都是假话,想要谋夺他们的钱财和杀人性命才是真实目的。
借助王眠山这番话,阿出总算明白县守的险恶用心。以防万一,他还是想要提醒姜息,看着脏兮兮的地面,他突然灵机一动。
在姜息还来不及回答之际,他忽然身体有些僵硬地向姜息扑去,结果因为太紧张左腿绊右腿,正好上身扑倒在姜息身上,双膝却结结实实跪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响。虽然姜息惊讶的接住了阿出,但是他的鼻子还是不可避免的磕到了姜息的胸膛上。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跌倒在姜息怀里的时候,阿出心里马上浮起这个想法,没多少时间供他感慨了。
“阿兄!那里有好大一只硕鼠啊!”阿出被撞到鼻子霎时泪眼朦胧,他眼里含着泪水,嗡声嗡气地小声说了声“县守在”后,又道,“我好害怕。”
“哭包。”姜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有阿兄在什么都不要怕,阿兄都知道的,不要担心了。”
“你的阿兄说的没错,大哭包。”王眠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坐在这里要是再看到老鼠,我就替你打死它。”
“家弟害怕恐惧,还是让他坐在我旁边吧。”姜息微微揽过阿出,却被阿出借力推开,他疑惑道,“阿出?”
阿出以双膝跪地以手辅力的姿势起身,道:“我以后是男子汉,可不能总是依靠兄长啊。”说完,他转身随意擦掉眼泪后就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王眠山赞许道:“一定会是个好男儿。”
其实在这里的各位都听到了他对姜息小声的耳语,王眠山这才惊觉阿出确实聪慧,加上阿出年纪又小,不禁让人小看,一般人是生不出什么提防的心思来,自己可以利用他来给姜息提醒而不引起注意,否则他要是提醒的时候恰巧被县守听懂了,那他自身安全也难以保全。要知道,县守毕竟也是贵人出身并不是一个草包!
而他先前一番话的意思就是让阿出回来坐在他身边,毕竟直白的告诉阿出一遍,再尽可能婉转的告诉姜息可就安全方便多了。
还好姜息开始虽然没同意,但阿出是个识大体的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有利于他们的。
王眠山见时机差不多,又催促问道:“你们究竟还有没有私藏钱财?”
他之前的话处处暗藏杀机,这让姜息也必须得小心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