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曹彬带着忠义军部分将士爬了上来,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城头形势瞬变,李守贞的叛军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向后退却,曹彬和赵匡胤见状,带领军士们掩杀过去。
残肢夹杂着鲜血向半空中挥洒着,惨叫声却淹没在四周震天的呐喊声中。
更多的汉军从不同方向登上了子城,叛军悲哀地发现自己如同一颗尘埃,被汉军这股巨风吹得四处飞散。呐喊声此起彼伏,各路汉军踩着叛军叠加在一起的尸山,稳步向前推进,向着牙城方向进发。无数房屋被汉军发射的火箭点燃,躲藏在内的叛军惊骇着仓惶夺门而出,迎接他们的却是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让他们连乞求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没有逃出的叛军,在大火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呼叫声,风助火势,火助风势,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史德统率队也攻入了子城,他盯着那具被自己射杀的死尸看了良久。这具死尸仍然保持着死前双手捧着致命伤口的痛苦姿势,双目圆睁,像是不甘。
“军上好箭法!”党进赞道,他粗鲁地踢了那死尸一脚,“这等叛贼孬货,也配受军上这雷霆一箭?”
“要拍马屁等捉住了李守贞那厮不迟。”史德统见党进没有几日,伤已痊愈,遂笑骂道。
“军上稍等片刻,俺老党这就将李守贞那贼厮擒来。”党进一拍胸脯道。
攻入子城的汉军,正忙着拆除房舍,既是为了扫清障碍,也是为了将石、木堆积起来,与牙城比高,大军可以踩着石木,直上牙城与敌拼杀。
牙城跟前拥挤不堪,横七竖八的死尸与到塌在地的房屋阻碍了汉军行进的脚步,各路人马云集于此,相互交错,甚至分不清彼此原本的部属。
郭威花了好长时间,才勒令各部回归本队,并命令各部原地整顿,然后再发动最后一击。
“郭”字大纛迎风招展,耀武扬威,而“李”字大旗却满是破洞,形影相吊,已经成了一块破布。
部分忠义军将士也来到牙城前,他们摩拳擦掌,也想分上一杯羹。郭威亲军队正赵匡胤,遥望领军前来的史德统,犹豫了半的才走上前道:“小人特来感谢将军援手之恩。若不是将军派军相助,小人既便不死也是重伤。”
“同是袍泽,俱是为国效命,剿此叛贼,义之所往,举手之劳而已。”史德统拍了拍赵匡胤的肩膀。
赵匡胤抬头打量了一眼史德统,见史德统脸上仍挂着一惯的微笑与自信之色,他心中羡慕,相较之下,自惭形秽。
“将军之恩小人铭记在心,待他日再报答将军。”赵匡胤说道,他瞧了瞧的那面移动来的“郭”字大纛,跑了过去。
汉军稍作调整,立刻又发动了猛烈地攻势,各部人马轮番上阵,定要将这牙城攻破,活捉了那李守贞老儿。
李守贞率部仍在负隅顽抗,他率领着不到五百牙军亲信,顽强地抵抗着突到前来的汉军。他表现出了一位宿将的血气之勇,身上的精甲已经残缺,也是身披多创,犹自挥剑奋力砍杀。
“都来受死吧,我李守贞乃真龙之身,谁能杀的了我!”李守贞咆哮着。
手中的大枪早已折断,自己的佩剑也是崩出许多豁口,然而汉军的鲜血已经让他处于癫狂的状态。
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前的癫狂,汉军用更猛烈的反击来回应他。
箭雨从天而降,士卒从四面八方突入,收割着李守贞牙军的生命,倒下的尸体各有各的死法。枪尖入体的穿刺声,长箭撕破空气的呼啸声,战刀相击的铿锵碰撞声,刀刃朵在骨头上的崩裂声,濒死士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双方悍勇士兵的怒吼声,各种奇怪而又寻常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发出一阵接一阵巨大的战争轰鸣曲。这首轰鸣曲,让双方士卒沉哂于嗜血的亢奋之中,他们砍杀着,如野兽一般嘶咬着,相拥而死。
人命如纸,一戳即破,鲜血横流,浇灌着脚下的焦土。
“轰、轰、轰隆隆!”
牙城城门承受不住汉军撞车的轮番重击,轰然倒塌,连带着两边的砖石横飞。
乱石乱砖与满天的尘埃中,汉军争相从缺口处涌入,李守贞拼命的所在,即是汉军蜂拥而上的目标。对于汉军诸部来说,李守贞就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最佳捷径,人群如潮水一般汹涌向前,淹没了牙军的抵抗。
牙军——这些用鲜血与大笔金钱培植起来的强悍士卒,昔日的骄横已成昨日黄花。在这大势所趋面前,也注定为自己的主人陪葬,成了他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有的牙兵聪明地选择放下兵器,跪地乞求宽恕,有的人仍在不屈地战斗,他们知道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更多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头颅。
党进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茫然四顾,混乱中不知李守贞逃到哪里去,他冲着聂知遇大吼:“聂兄弟,我们应当去哪?”
徐聂知遇扬着手中铁槊,隔着数十人回道:“跟着我,直奔李贼宅第。”
两人丢下还在清剿着残敌的汉军诸部,带着部分军士直奔内舍。
李守贞提着剑,奔回了自己的居室,他早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在他时常举办盛大宴会的厅堂里,堆积了足够多的薪柴与油脂。匆忙之中,他不忘换上一身只有天子才能穿的冕服,站在了柴禾的正中央,厅外的喊杀声似乎小声了些,但他真切地听到了汉军迫近的脚步声。
“郭威郭雀儿,你是杀不掉我的!”李守贞奋力怒吼。
在这怒吼声中,李守贞将火把扔到了脚下。火焰立刻升腾,迅速将他包围,在这炽热的火焰中,李守贞看到了自己鹊起之时的风光:身着天子冠冕,斜睨天下,百官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向自己膜拜,自己是唯一的真命天子……
李守贞也算是条硬汉,他自始至终没有考虑过投降,既便是死,也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烈火中,他终于荣登九五至尊,任何人也无法扭转这一“事实。”
当李守贞自焚之时,他的儿子李崇训正提剑奔回自己的宅院。
剑尖在滴着血,那殷红的血液似乎流淌不尽,这是李氏亲属的血液。李守贞的幻想破灭了,而李崇训也知道他自知父亲不可能做的了皇帝,此番李守贞身死,他第一个想杀的是那些术师们,正是他们谗言说李家是天命所归。混乱之中,李崇找不到术师们,尤其是那个深受父亲李守贞信任的国师总伦。
罢了,他提剑回到内舍欲将李氏妇孺一一斩杀,省得留在人间沦为笑柄,更不能被郭威押到京师当众斩首。
家中的妇孺们,震骇地看着双目赤红的李崇提着剑向他们一步一步接近。
“公子,放过我们吧!”李守贞的美妾们缩在墙角,哭着乞求道。
“放过你们?你们想去伺候郭威那匹夫?还想着得到别人赐予的荣华富贵?”李崇怒目而视,旋即又自言自语起来,“是的,一定是的。父王曾赐予你们无尽的荣华富贵,赐给你们锦衣玉食,生是李家的人,死也是李家的鬼,你们应当向我父王尽忠,那就请你们一并去地下伺候我父王吧!”
手中剑向前一递,李守贞生前最宠爱的美妾立刻香消玉殒。李崇拔出剑,血箭溅到了他的脸上,这令他的表情更加狰狞恐怖,鲜血使他更加亢奋起来,他彻底疯了,丝毫不顾及这当中也包括他的异母幼弟幼妹们。
符氏面无血色地躲在自己屋中,她似乎已经失去移动脚步的所有力量。她听到自己丈夫在屋外疯言疯语地寻找着自己:“夫人,你在哪里?快出来,我父王要做皇帝了,我是太子了,将来我继承皇位,你便是我的皇后……”
“砰!”李崇训一脚踢破开了屋门,面目狰狞地提着血淋淋的长剑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