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说完,便拿开了酒坛子口上的封布,他汩汩的倒了三碗酒推到花正雄面前,酒气初散,浓郁的香气和着清晨的凉风渐渐四溢。
花正雄看着杨承林,又看着桌上的三碗酒,脸上浮现出一阵笑容,“哈哈哈,今天这三碗酒我花正雄喝了!”他爽朗的笑着,一把揪掉头上的帽子,端起酒碗就干了,这个地道的陕北汉子,喝起酒来没有丝毫的犹豫,那性子像是黄土般厚重。
“这一路远,如今乱世,土匪、刀毛子不少,诸位好汉把酒喝上,壮壮胆!”杨承林大声冲马队喊着,花家的伙计端着手中的酒,没有说话,一口喝了个干净。
酒喝完后,花正雄上了马,马儿闻着酒气不安分的嘶鸣着,他轻轻用手抚慰,刚准备要走,兰朵从杨家人群中跑出。
“大!娘!”兰朵亲切的呼唤着,眼泪从眼角夺眶而出。
花父看着她,眉头一皱,将脸偏了过去,不忍看自己的女儿。花母看着流泪的兰朵,用袖口掩着泪,从马车上颤颤巍巍的下来,兰朵看着,连忙上前扶住母亲。
“娘—”兰朵看着母亲,心中压抑的不舍仿似在此刻爆发出来,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流下。
“我女子不哭。” 花母流着泪为兰朵拭去脸上的泪水,“你嫁了个好人家,我和你大都很高兴,要把以前倔的性子收一收,有空了,多回来看看我们。”她柔声说着,话语里虽说着离去,眼睛却填满了不舍,那滴滴留下的眼泪,如一声声沉重的鼓点,敲在了兰朵的心头,也打在了花母的心上。
看到娘们两个依依惜别,痛哭流涕,花正雄眉头皱了一下,“走吧!时候不早了。”他回过头冲花母喊着,似乎有些焦急。
听到花父的喊声,花母没有在哭泣,她拉着兰朵的手,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兰朵,娘就你这一个女子,照顾好自己!”她柔声说着,随即丢下兰朵打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母亲离开,兰朵脸上的泪水又下来了,志国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皱,看着兰朵伤心,他的心里也似乎不是滋味。
花母上车,花正雄头也没回的朝身下的马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开始在瑟瑟寒风中动起身来,车队也随着慢慢动着,马铃声在清晨的冷寂里悠扬悦耳。
“大!”看着父亲离去,兰朵大声喊了句,她没有上前,而是兀自凌乱在风里,让泪水划过脸庞。
“兰朵我女,你是我花家的后人,进了杨家,可不许丢了我花家的脸面!”花父的声音从马队的前面悠悠传来,声音在风里有些生硬,又有些颤抖,仿佛这话语在心中压抑了许久,如大山般沉重。
兰朵听着了父亲的声音,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看着马队出了城门,那阵阵熟悉的马铃声像是在清冷里奏响着一曲久远的音律,正渐渐的远去。
不知何时,志国已站到了兰朵身边,他紧搂着兰朵在风中有些单薄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马队远去。待兰朵回过头来是,才发现,此时身边的这个男人,才是她最终的归宿。他的温度和心跳历历在目,虽然和父母离别落寞,但是看到志国,她的嘴角便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如同渐渐升起的太阳般,心情也暖和起来。
正月十五上元节,又叫做元宵节,听别人说,以前朔县闹元宵的时候都会有舞龙、舞狮队,可是今年生意不好做,年轻人都外出了,没了人,就闹不起来。平日里过正月十五,大晚上的人们都站在雪地上看着舞龙和舞狮,锣鼓敲的震天响,好不热闹。可是今年,街上没了动静,除了鞭炮声此起彼伏和不知烦忧的孩子们在巷子里跑着,便再无往日的一点热闹气氛。虽是皓月当空,但是城里的戏台子却早已破败,往日里,舞龙、舞狮完,台子上会点上亮子,唱上几台大戏,如今也没有了。
没了热闹,人们便在家里放了鞭炮后早早睡下了,那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像是年节完的一声叹息,在停歇后,没了往日熟悉的锣鼓敲打,也没了人声的吆喝,一如十五皎洁的月光,安静垂下,黯然落寞。
正月十六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便从街道上传来了几声鞭炮响。十五过后,年节便算过完了,马帮也该动身了,几支马队趁着天还未亮就出了城,叮铃叮铃的马铃声像是清澈的水流在寒风里流淌着,沿着朔县城,渐渐的向远方飘去。
杨家的马队没有开跑,倒是街上的几个铺子开张营业了,如今大郎娶了兰朵,便又在街上开了一家药材铺子,兰朵出身中医药材世家,对于药材的认识虽没到他爹那种百辨不错的地步,但是怕是这朔县,也难再找到第二个有她这般眼力的人了。平日里,大郎若有事,兰朵便在铺子里撑着,这个杨家的大少奶奶嘴会说话,人也好,没多久就把一个新开的铺子办的红红火火,客人们拿来了货,她也是一眼辨出真假,只那么短短的几天,兰朵的名声就在朔县传开了,说是杨家娶了个厉害的媳妇,这大少奶奶的名头,果真是名不虚传。
话语传到了杨承林的耳朵里,他听到兀自高兴着,不时提醒杨母多关心关心兰朵,杨母想着早点抱上孙子,当然对兰朵上心。
中午吃过午饭后,太阳高悬,天气和暖。杨承林叫住志国和志远两兄弟,三人带着大刀往自家的后院走去。
杨家的后院不小,虽无关西老家后院经营多年的景色宜人,但此时刚过了冬季,几丛绿竹在院墙边轻轻点缀,枯树苍凉,却在午后的阳光里,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