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沉吟着,项不坏还是老神在在地跪着,萧正峰孤独地站着。沙漏在滴答滴答地流淌,未央殿上,陷入了一股诡秘的静中,没有人说话,众人心中虽是激起着惊涛骇浪,面上憋着一股气,但是他们都努力调匀着呼吸,等待着秦主姚兴的圣裁。
“朕近来与鸠摩罗什大师潜心佛法,知道了天下的善行都是一样的。刘裕起自寒微,竟能够诛杀桓玄,恢复晋朝,对内革新朝政,对外整顿疆土,这是何等的了不起。朕又怎能吝惜几郡的土地,而不去成全他的美名呢?”姚兴抚须说道,他的头发胡须花白的颜色已经多过墨色了,脸上的褶子也刻画着岁月的年轮。
姚兴的一席话,给大殿的众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震惊,绝对的震惊,萧正峰的眼珠子如果能凸出来的话,他肯定凸出来了。本来他的计划是带着两百人的京口卫,在行进的途中留出一部分在新野郡等地捣乱,给秦国皇帝制造麻烦,闹闹心。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联合豫州与荆州的兵力,一举拿下新野等郡,收复旧山河。
而萧正峰等人到了新野,偶尔买了冉魏等人,这样就不需要自己人动手,而假手冉魏等本地人,并且让他联合周边各郡,将声势造大。一切都如预料般发展,只差与荆州和豫州的兵力联合了。可是没承想,今日秦国朝堂上,项不坏老家伙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这新野十二郡,真是太过震撼人心,到现在,萧正峰还犹如坠在云雾之中,不知道是否真实。
未央殿中一片嚎哭之声,秦臣见自己的主子作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百般劝阻无效之下,他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泣。姚兴稳稳地坐在龙椅之上,冷冷地望着自己臣子们的众生相,他们这些人,又怎么知道自己心里的苦呢!
大秦的北边,魏国一直虎视眈眈,岭北的军力现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每年所需要的军费粮饷对国库来讲是一笔沉重的负担;西南的小国仇池也时不时地在自己国家的后院制造麻烦,自己又不得不在西南布置兵力以防不测;西北的南凉发展很快,自己占有西边的军事重镇姑臧,但是姑臧基本处以南凉国土的四围之中,这块飞地基本上是块悬在南凉国嘴中的一块肥肉,自己除了每年拨出军事粮饷养肥这块肥肉外,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安北将军刘勃勃最近很不安分,一旦他发动政变,对长安的危险最大。京畿附近的中央军拱卫京城,非常重要,但因为东南诸郡的叛乱,而让东平公姚绍带走了两万人,现在还剩下不到五万的禁卫军,姚兴本能地感到了不安稳。
大秦国架子现在虽然仍旧广大,但是四处都隐伏着危机,众臣一眼障目,看不到全局,他们怎么会体会到朕的苦心。新野诸郡本身就是晋国的州郡,现在还给他们,一方面交好他们,另一方面也省了国力。这样可以收缩兵力,拱卫京师,让自己的统治长治久安。朕也不再年轻,现在只是想要安稳,为什么众臣就不能体谅自己,一味地想要打打杀杀呢!
大殿上一声高过了所有的人,项不坏跪伏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陛下仁德啊,倾黄河之水也难以高过您的恩泽,罄南山之竹也难以书尽您的德政。呃嗯嗯......”项不坏一声哽咽,萧正峰差一点就要以为老家伙背过气去,没想到他又大喘气般地活过来了,“敢问陛下,您何时与鄙使签订国书,鄙使好带回国去,让本国派遣兵士与贵国兵士交接换防啊。”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梁喜对着项不坏骂声连连。
项不坏理也不理他,只是满含希冀地望着高坐在上的秦主姚兴。
梁喜同样看着姚兴,“陛下,您亲手建立的帝国,难道您想就此毁在您自己的手上吗?”侍中任谦拉了拉梁喜的衣角,梁喜仍是不管不顾地说道,“陛下,您这样做,百年之后,您又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呢!陛下!”
“大胆!”姚兴怒了,“来人啦,将梁喜给我赶下朝堂。”
“陛下----陛下----臣一片丹心,天地明鉴啊----”梁喜被卫士驾着赶出了朝堂。
姚兴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梁喜仍是好意,所以他只将梁喜赶出朝堂,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实质的惩罚。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整个大秦现在的格局,不允许他现在四处树敌了,前次接受了谯蜀的称臣,也是想交好一股势力。可是现在看来,搞好与晋国的关系,更为必要,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想再劳神劳心徒生枝节了。
秦主姚兴的主观意愿是强烈的,第二日,大秦与大晋就签订了友好条约。条约声明,秦国断绝与伪楚的外交使节关系,并且将新野、南乡、顺阳、舞阴等与晋国接壤的十二郡同时归还给晋国。晋国方面,由萧正峰与项不坏联合署名,代表晋国,保证终姚兴时代,互不侵犯,并且保证晋国得到新野诸郡后,维持两国边境的和谐。
萧正峰让京口卫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携带着国书将自己在大秦取得的成果飞速向大晋朝廷飞报。项不坏倒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他在大秦朝廷出人意表,取得了外交上的巨大胜利,但是他作为副使,他丝毫不居功,他将收复晋土的功劳大部分归功给了萧正峰,萧正峰为了感念他,保证他在长安吃好、喝好,并且答应他,回到建康以后,再寻摸一位好人家的女儿,为他再娶一房小妾。
臧爰情对萧、项两人的苟且嗤之以鼻,她对项不坏的老不正经更是不屑,老而不尊,真是岂有此理!
萧正峰为了平复臧爰情的怨气,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夫人的夙愿,他特意率领京口卫到弘农郡修缮了臧式祖茔。将臧式祖茔装修一新之后,萧正峰带着臧爰情游览了一番,并且要求自己百年之后,希望能同臧爰情一起葬入臧家祖坟。
萧正峰的要求让臧爰情感动不已,夫妻俩一起观览了雄伟壮丽的黄河十八曲,游览了东都洛阳,到了最后两人都有了点乐不思晋的感觉了。然而就在两人乐极的时候,京口卫带来了消息,刘裕让萧正峰火速回京。
由于萧正峰在与大秦的外交上获得了空前的胜利,而作为刘裕的人,萧正峰的外交胜利让刘裕在朝廷上获得了空前的声望。就在刘裕志得意满的时候,他正要有所作为,可是一件对刘裕来说,算是不幸的事发生了,大晋司徒、录尚书事、扬州刺史王谧去世了。
王谧的去世给刘裕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由于刘毅的钻营,大部分的世家大族都站在了刘毅那边。王谧死后,刘裕再也找不到有分量的世家大族人物作为自己在朝廷的代言人了。
刘毅趁机建议让琅琊王司马德文任司徒,谢混担任录尚书事,遥受刘裕为扬州刺史。刘毅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谢混是刘毅的人,这一点刘穆之看得是真真的,所以刘穆之建议刘裕赶紧入京面圣,亲自参与王谧死去的善后问题。
朝廷的结果终于出来了,除任琅琊王司马德文为司徒外,朝廷对刘毅的建议几乎不采纳,而任刘裕北府军大都督、车骑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杨州刺史,并仍兼徐、兖二州刺史。
自此刘裕坐镇京师,实际控制了中央朝廷,他推荐诸葛长民为青州刺史,镇丹徒,将从秦国得到的十二州为并州,萧正峰兼任并州刺史,而州事暂由族弟刘道怜代理,萧正峰仍回建康,镇守京城郊外石头城。
年年重阳,今又重阳。萧正峰的使团,盛夏出使,回来时已是深秋的重阳,丹桂已经飘香,看过了长安与洛阳城,萧正峰总觉得大晋的建康少了些什么,在满城飘香的季节,多了些脉脉温情,缺少了些阳刚霸道。如果长久如此,南边的国人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先祖遗留在北方的荣光。这一次回来,可是要鼓动大哥刘裕着手收复旧河山了......
萧正峰与项不坏出使秦国的时候是灰溜溜的,如今载誉归来,自是风光,项不坏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着京师全城人民的欢迎。老家伙的眼睛睃着沿途的男女老少,尤其对着少艾,他的眼睛更是瞬也不瞬,他在锁定目标,反正纳妾的费用都是萧正峰的,这一次纳妾他要搞个排场大的。萧正峰与臧爰情坐在马车中,跟在项不坏的身后。
“怎么,你想出去抛头露面接受夹道欢迎吗?”臧爰情撅着小嘴。
“怎么会?”萧正峰拔高了音调。
“你那么大声干嘛?,是不是你心虚了。”臧爰情声音软软的,可是听在萧正峰的耳中可没那么美妙。
“没啊。”萧正峰一脸委屈,声音小了,说不睬她,声音大了,又说自己心虚,这到底让自己如何是好嘛。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看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臧爰情依旧耍着性子。
“爰情----”萧正峰苦笑着,“我、我、我----唉----”萧正峰耷拉着脑袋。
“噗嗤----”臧爰情笑了,“逗你玩的,呆子,看你那傻样。”
“嘿,我就知道。”萧正峰来了精神头,“我家夫人乃是巾帼英雄,怎么可能像小女儿家那么蛮不讲理呢。”
“你知道就好。”臧爰情白了萧正峰一眼,“虽然我大度,但是你也不能和项大人学,为老不尊,少跟他接近为好。”
“可是我也不老啊。”萧正峰嗫嚅道。
“不老也不行。”臧爰情斩钉截铁,“其实----这位项大人总是看不透,此人可是深不可测啊。”臧爰情若有所思,皱起了秀眉。
“嗯,”萧正峰想了想,“综观他的行为,是有许多难以理解。不过索性他对我都没有恶意。”几个月相处下来,萧正峰对项不坏算是改观了,慢慢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带对他的贪财好色,也比较认同。
“嗯,不管怎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项大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臧爰情依旧不依不饶。
萧正峰口上唯唯,心上可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项不坏就是自己以后的标杆,老了老了,还能老而有乐,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