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在新野郡有些头疼,然而他的行为导致的后果,让大秦的国主姚兴更加头疼。一个月前自从萧正峰离开了新野城,几天之后,新野城就发生了大暴乱,暴民武器精良,装备统一,他们很快攻陷了郡守府,太守吴扒皮被当地暴民抓起来绑在柱子上被活活抽死。
更可恶的是,城中下了逐胡令,不但羌人,但凡深目高鼻的胡人都受到了牵连,他们被下了逐客令,限期离开新野城,但不得带走任何财物。已经生活了两三代的胡人们,哭天抢地地离开了新野城。
一个半月后,长安的未央宫中,姚兴大怒,他立即调令东平公姚绍率领两万大军前去镇压叛乱。
冉魏判断敌人势大,自己刚刚组建的几千人兵马根本不是对手,在相对性地依着城池坚守了一阵后,冉魏带着属下迅速撤离了新野城。
东平公姚绍进城安抚百姓,贴出告示,又重现召回了本族羌人以及其他的胡人。可是新野城刚稳定下来,那边南乡、顺阳、舞阴以及其他总共八个郡县,连连出现暴民,相继造反。
地方兵力有限,面对暴民们的狂暴,各地官府是节节败退,他们纷纷向在新野的东平公发出求救。可是姚绍只有一人,不能分身,他不得已带着所属部曲,四处救火。但是兵力分散了,支援各处的兵力就只有几千之数,根本不足以剿灭暴徒,最后的官府军与各地暴民各有胜负,呈现出一种胶着的状态,双方进入了一种恐怖的军事对峙。
大晋的豫州刺史和荆州刺史,也不知道是例行公事还是有意为之,他们纷纷大力陈兵境上,每日是操练不停,口号喊得震天响----“还我河山,驱逐鞑虏。炎炎大晋,振兴华夏”。
面对晋国的虎视眈眈,在内忧外患下,姚绍每日忧心忡忡。告急的奏章一道道地从姚绍的手中传进了姚兴的书房,姚兴在当初的震怒之后,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无论是抽调北地预防魏国的地方军还是抽调防卫京城的中央军,这都是他不愿的。难道这地方小小的暴乱就不能平和地镇压下去吗?这个姚绍,现在是越来越懈怠了。难道真要朕御驾亲征,亲自平定一些地方的小小暴民吗?自己年纪大了,只想清静几年,可是这都不可得吗?
不想惹事,事情却总是找上人,这真是令人苦恼的事,姚兴再也无心欣赏歌舞了,他每日坐在偌大的书房中,只能喝着苦酒,对着那堆积如山的各地急报发愁。终于他得到了一封利好消息,大晋的使者来了,而且不日就将来到长安。
萧正峰的使团从建康到长安,走了将近两个月。从炎夏到初秋,在一个秋日的傍晚,使团队伍终于望见了长安城。落日的斜晖洒在长安城高大的城墙上,迎面扑来了巍峨壮丽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自身的渺小,欲想在它脚下匍匐,做一只柔顺的羔羊。
迎着散射的光芒,众人脸上带着温暖,走进了长安城,大家感受着中原故土的期盼,心里如初来的潮水,慢慢着开始澎湃----长安,我来了。
秦国的接迎官员惊讶于晋国的使者脸色的亢奋,在他们看来,晋国的使者就像乡下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农,在长安城中一路走,一路看,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只有萧正峰懂得这南人的心里,这颗中原故国的心脏,是他们祖上的产业,也是他们父祖的伤痛,如今有机会来到此地,他们自当好好地观望,记住它,回到南边时,再告诉自己的儿孙,故国的模样。
秦人将萧正峰等人安排在“四方馆”,就匆匆离开了,他们要尽快安排好秦主接见使者的事宜,因为国主等着这些使者已经很久了。
“萧郎,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冉魏的动作有效果了。”关上房门,臧爰情的脸色已是通红,她像出嫁的新娘,在新婚的第一夜,既兴奋有羞涩。
“爰情,你等着吧,哪天为夫就将这长安城夺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你。”
“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安慰我的话,但是我仍然高兴,我不想要这长安城,只想能天天看着它,如果有机会我带着家族的人再回到臧家的故里看看就好了。”臧爰情的心情迅速平静了下来,她幽幽地说道。
萧正峰将臧爰情揽入怀抱,“这些年苦了你了,放心吧,以后有我,你就可以不要再担那千斤的重担了。”
“萧郎----”臧爰情的眼中似有泪花,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因为檀口已经被萧正峰的嘴唇深深覆盖......
天光还未大亮,秦国接迎官就来到了“四方馆”,项不坏与萧正峰随着接迎官向未央殿行去。
“宣大晋使节觐见----”宣令太监一声尖锐的声音仿佛刺破了云霄。
穿过偌大的青石广场,踏着汉白玉的台阶,项不坏与萧正峰抬着头一步步地走向未央殿。
四条盘龙柱后香烟缭绕,宫娥撑开的伞幢如孔雀的开屏,九级阶陛之上,姚兴头戴十二旒冠冕,端坐在龙椅之上。
“大晋使节项不坏,参见大秦国主。”
“大晋使节萧正峰,参见大秦国主。”
“大胆,见到我朝国君,为何不拜?”秦国左仆射梁喜厉声叱道。
项不坏老神在在自是不言,突然他踮起两脚,挥舞着双手在原地狂旋狂舞了起来。萧正峰怔怔地看着身旁的项不坏,突然,项不坏的两脚叉到了一起,眼看就要跌到。萧正峰刚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的时候,没想到项不坏一个踢脚,左右一摆又稳定了姿态,“给陛下见礼了。”项不坏微微躬身,单手抚胸,恭敬说道。
萧正峰白了项不坏一眼,他除了震惊外,还有些莫名其妙。
“哈哈哈,”姚兴老怀大慰,“没想到贵国使节还懂得我们羌人的蹈舞礼,项大人有心了。”
“嘿嘿,入乡随俗,本应如此。我身旁的这位萧大人年纪轻,还请陛下不要见怪才是。”项不坏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呵,朕还没有那么狭隘。既是晋朝使节,当以和为贵。”姚兴颇为高兴地说道。
梁喜见秦主都这样说了,也就忍下了这口闷气。
“项大人、萧大人,你们不远千里来到我国,所为何事啊?”姚兴背靠着龙椅,仪态安详,他的声音从大殿之上传下,自有一股威严。
“回禀陛下,此次出访贵国,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陛下知道谯纵逆臣贼子,发动叛乱,占有我国蜀地。他居然僭违称帝,实在大逆不道。我朝大都督刘裕秉承我皇圣意,委派我两人前来,传达我大晋国皇帝的意思,希望秦国皇帝能够断绝与伪蜀的交往,并且声明我大晋正义的主张,以维系贵我两国传统的历史友谊。”
“嗯,贵使的要求......”姚兴捋着胡须沉吟道。
“陛下......”左仆射梁喜欲言又止。
姚兴挥了挥手,制住了梁喜的话头,“贵使所说也甚为有理,这样吧,梁大人,你即刻拟旨,着黄门侍郎尹冲与尚书姚沙弥出使谯蜀,让他回归晋土,不然,朕的大秦国再不与他往来。”
“陛下不可啊。”现在不但是梁喜,就是右卫将军胡翼度等武将也出班表示反对。
对于胡翼度的反对,秦主姚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话锋一转,“贵使沿途在我国可是见到了故土旧人啊?”
“回陛下,实是见到一些,他们见到旧国人物实是感慨唏嘘啊。”萧正峰终于抓上机会说上话了。
对于萧正峰的答话,姚兴只是不理睬,而是对着项不坏说道:“想必项大人也是见到一些吧。”
“回陛下的话,实是见到一些,但其实都是些刁民,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痛心啊。”
萧正峰张大了眼,直直地看着身旁的项不坏,这老家伙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这么说自己在大秦国的同族人呢。
“唉,项大人所言不错,如果那些汉人都如项大人这般知礼,朕也不会如此忧心了。其实朕虽是出自蛮羌,实是对中原礼仪仰慕已久,而且自从大秦立国以来,秉持的国策就是羌汉一家,只是当地的汉人不理解而已,而且无端生事,让朕不得不派兵剿杀,实在让人好生无奈。”秦主姚兴坐在真龙宝座上一阵唏嘘感慨,低下的一众羌族官员俱是变了脸色,我们自己的大秦皇帝到底怎么了,怎么可以当着外国的使节自曝其短呢。
“陛下----”项不坏带着唉音,“有句话鄙使不知当不当讲?”
“哦,说来听听。”秦主姚兴自无不可。
“鄙使一路走来,看到沿途风景,在陛下英明国策下,羌族人民安居乐业自不必说。只是有些地方,实是大煞风景,简直为陛下抹黑。其中尤以新野、南乡、顺阳、舞阴等与大晋接近的十二郡最是混乱,十二郡的汉人不服管教多年,自认为是大晋遗民,为非作歹,当地暴民此起彼伏,官府也无法管理。新野诸郡本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恐怕每年陛下花在治理该地的民力、物力、财力恐怕不在少数,可是收效甚微啊。”
“咳咳......咳咳......”秦主姚兴咳嗽了起来,“贵使所言甚是啊,朕也常常为此食不能寐,枕不安寝啊。”
“陛下----”项不坏直接跪了下去,“鄙使斗胆,提出一法,既能重申大秦与我大晋的传统友好关系,也能解决陛下的万年之忧啊。”
萧正峰面对项不坏的表现,眼皮一跳,他突然发现在这个世道上,要说到无耻,比起项不坏这个老不要脸的,自己还真不够格!
“哦,说来听听。”秦主姚兴微微倾着身子。
“陛下,陛下何不如将新野、南乡、顺阳、舞阴等郡赐还给我们大晋。这样大晋君臣万分感激,这是其一;故土回归,当地的暴民感念陛下的恩德,也不会再作乱,这是其二;关键是陛下的边境回归平静,再也不用浪费府帑,白白耗费国力,这不就为陛下解决万世之忧了吗!一举三得之事,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下凡,鄙使相信陛下能够做出最智慧的选择的。”
项不坏话刚说完,大秦左仆射梁喜、侍中任谦、京兆尹尹昭、右卫将军胡翼度、殿中上将军敛曼嵬等一批文臣武将皆出班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