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龚家叔侄正在斗嘴,陈雅芝来了,叔侄俩方住口。陈雅芝见龚启圣脸色难看,原本也不想理他,只和龚新华搭话:“国美今天没来?”龚新华勉强地笑了笑说:“一天没见,就想了,几时喝你们的喜酒?”陈雅芝不耐烦地说:“问东答西,他来没?”“没!”龚新华心情复杂地看着陈雅芝说:“他来,我能把他藏起来?”陈雅芝不想再说无聊的话,扭头走了。
龚启圣看着陈雅芝摆动着俏丽的身姿,扭动着诱人的臀部出了门,酸溜溜地说:“哼!怨你没本事。”龚新华听得出叔叔是说他没本事,这么好的姑娘没抓住,反讽说:“我哪有二爹的本事大,见了好看点的女人就身不由己。八成是二娘坐月子,你憋得难受。今天见了旧时人,看人家出落的比马玉枝还漂亮,勾起火来了。”
龚启圣因有把柄落在侄儿手中,对侄儿的冷嘲热讽也无可奈何,厚着脸皮说:“就是,马玉花怎么越变越好看了?玉枝比她小五岁,这会跟她比,倒成黄脸婆了。又不给老子争气,九年生了五个丫头片子。”
龚新华冷笑道:“二爹简直是头种猪,谁叫你有那么大的骚劲。现在的二娘也不丑,女人的气质有两种,一种是天生丽质,像我国历史上的四大美女。另一种气质是后天的文化熏陶,文化的修养,潜在的渗透培养出来的。有句成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马玉花跟你的时候,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现在人家跟了叶教授,肯定是越长越上档次,你不听人家骂人也文雅了,会用成语了。”
龚秃子气得眼睛鼓的像蛤蟆,颤抖的说:“你——”“我咋了?”龚新华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讽刺道:“我处对象没本事,还不是因为‘近墨者黑’。有你这样大名鼎鼎的二爹,十个姑娘吓跑九个,一个没跑因为是瘸子。”龚新华的话虽有些夸张,却也是事实,他接触过三四个对象,人家一听叔叔是龚秃子,就找个理由推了。说完,龚新华下楼回机房了。
陈雅芝从公社出来,一路快步疾走,却见前边田埂上坐着一个衣着鲜丽的女人,旁边立着一个一身军服的小伙子。她走近了才认出是马玉花,叫道:“呀!是大娘。”大娘是冲着叶致清的辈分叫的,“穿得漂漂亮亮的,走亲戚?”
马玉花笑着说:“到公社办了点事。都怨我们家老叶,尽给我小鞋穿。我说不穿这双皮鞋,他非要说什么样的衣服配什么样的鞋。害得我两脚黥疼。算了,我干脆打赤脚片子走,我再不受这分洋罪了。”说着,马玉花脱了鞋,连袜子也脱了,她心疼袜子,怕磨破了。
陈雅芝说:“这那行!要不这样吧,你先穿我的这双解放鞋,我穿你的皮鞋。等以后再换过来。”马玉花说:“换就换了,就不用再换回来了。换了好,我看他以后再给我小鞋穿。”马玉花是个爽快人,毫不犹豫把鞋换了穿,陈雅芝心想,暂时换了将就她走路,哪天再换回来,人家的一双皮鞋十几块,顶四五双解放鞋。
马玉花换了鞋走路舒坦多了。陈雅芝看着苏雨问:“这小伙子是谁?”马玉花开玩笑说:“我儿子。刚才那秃子看得眼馋,还想认呢,被我们臊了一顿。”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陈雅芝惊奇的说:“是吗?我说龚秃子的脸那么难看。”想想又觉得不对,说:“不会吧?大娘,龚新宇长不了这么高吧?”马玉花哈哈的大笑起来说:“他叫苏雨,是苏雷的兄弟。”陈雅芝欣赏地看着苏雨说:“怪道呢,原来是苏雷的兄弟。我听你哥你姐说过你,说你是个小调皮。”
苏雨见陈雅芝人还不错,不像有些农村姑娘看着很土,就有了几分好感,摆着头说:“我哥我姐么样搞的,尽败坏我的名声。我哪点调皮了?我今天表现的蛮文雅。是吧?马妈。”马玉花说:“是!你刚才骂秃驴的话,文绉绉的我一句没听懂。”他们说笑着到了苏雷的生产队,吃了中饭后马玉花和苏雨回了野人沟。
龚秃子憋了一肚子气,坐着抽闷烟。他琢磨着如何扳倒叶致淳当上一把手。叶致淳像只拦路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前两天,叶致淳提议陶国美当公社党委副书记,明摆着是要把国美往正位上扶。
生活上也不顺心,自从马玉花进野人沟追儿子,他和马玉花的堂妹马玉枝姘居后,一连给他生了四千金。上星期,第五朵金花又诞生了。他心中那个气呀,恨不得再娶房二奶奶。今天他见了穿戴整齐,容光鲜艳的马玉花,既勾起了他的欲火,同时又点燃了他的妒火,顿时产生了对叶致清的刻骨仇恨。好你个老右,真是翻天了!老子要把你斗倒斗臭,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龚秃子正生闷气,蚊子来了。龚秃子收敛了脸上的阴云,似笑非笑的说:“小文来了?坐!”说着甩给蚊子一支烟。蚊子把烟甩了回去说:“抽烟坏嗓子,戒烟了。”“是妻管严吧?”龚秃子开玩笑说,“萧同志看着温柔,其实蛮厉害啊。上次开会,你刚点了支烟,她一把抢过去扔了。这样的媳妇不好惹,结了婚,有你的搓板跪。”
蚊子笑嘻嘻的说:“龚主任,此言差矣。这正是女人的温柔之处,不让我抽烟是爱得深,关心我的健康,有么不好?我倒是听说龚主任有点惧内,上次被老婆打青了眼,脖子还被抓了五道金钩。有这回事吧?”龚秃子干笑了两声说:“嘿嘿,女人到了更年期有点哪个。”
蚊子半真半假的说:“什么更年期,你道我不晓得?她最近不是刚给你添了个千金嘛?龚主任,我觉得你的干劲也是太足了。老婆怀了毛毛不愿意干那事,你就自我安慰一下,莫强迫人家么。这要是在国外,文明发达的国家,妻子是可以告丈夫婚内强奸的!”
蚊子几句话说得龚秃子汗都快下来了。他转守为攻别有用心的说:“小文呀,我觉得你们新一届团委班子路线上有问题,不注意抓阶级斗争。怎么把谈恋爱也纳进了工作日程。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吗?”
蚊子反感龚秃子,但他说话是八面玲珑,说:“我们也想斗人呐,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嘛。你说斗谁吧?据我所知,前坪大队,没一个地富反坏右,都是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龚秃子挑唆说:“山上有个老右,很猖狂,我们是乡里乡亲,不好去揪斗。你们是外边来的知青,组织几个人把他拉出来斗一斗,营造一下抓革命的气氛。”
蚊子笑了起来说:“哎哟,龚主任,我觉得你革命热情实在太高了。佩服!可是,我觉得你到现在还没把好文革的脉。这次运动的重点整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吧?你的思维怎么还停留在文革的初始阶段?地富反坏右这些人不过是死耗子,不用说踏上一万只脚,就是踏上一只脚,他们也翻不了身。”
龚秃子当然不是笨蛋,他虽然不读书不看报,但广播喇叭里天天叫这些东西,他岂有不知。他也清楚,对他构成最大威胁的不是老右叶致清,而是正在掌权的叶致淳。
蚊子正和龚秃子东扯葫芦西扯瓢的闲聊,江洪林来了。龚秃子立马笑容可掬的站了起来奉承道:“哟!江主任。”连忙递烟倒茶,生怕怠慢了上级领导。江洪林坐下后说:“哟!小文也在这里。正好,我又要麻烦各位了。元旦春节临近,我想让你们搞台大戏,这次调动全区的文艺人才,咱们上《智取威虎山》怎么样?”
蚊子高兴地说:“好!江主任,我绝对支持你。”说着,蚊子一方面是技痒,一方面是卖弄,以手击拍,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打虎上山一节:“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江洪林拍掌叫好;“好!味道足得狠呐,你演杨子荣没问题,这个角色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可梅竹饰演什么角色好?演常宝,还是白茹?白茹的戏份好像不重?”说着,他话锋一转问:“哎,小文,你和梅竹是一对吧?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绝了。”
龚秃子知道江洪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马上献殷勤说:“哎哟,江主任,你算猜错了。小文的对象是萧云。”“是吗?”江洪林对萧云的印象不如对梅竹那样刻骨铭心,说:“萧云也不错,我听后坪的知青说,梅竹是美女,萧云是仙女。小文,你艳福不浅么。哪么梅竹是和苏雷一对了?”
龚秃子满脸堆笑地说:“你又猜错了。苏雷的对象你猜是谁?”“谁?我不猜,你就直说吧!”“野人的大丫头迎春。”“啊!”江洪林既惊讶,又兴奋,“他俩怎么能对上象?叶书记的侄女我没见过,听说人品不错。只是,梅竹落了单了啊?”
蚊子倒不知江洪林正在打梅竹的主意,只知道龚秃子色咪咪的,见了梅竹像馋猫见了鱼。不过梅子有他们几个哥们罩着,龚秃子有那个色胆贼心,也没那个本事把梅竹怎么了。蚊子接话说:“谁说梅竹落了单,她正和建国谈呢。”江洪林和龚秃子顿感惊讶,迷离的眼睛盯着蚊子说:“不会吧?他俩能成一对?”
“怎么就不能成一对?”在蚊子看来,梅竹和建国早晚要走到一起,因为梅竹已别无选择了。“建国咋了?不就是个子矮一点。矮怎么了?世界上的名人都是矮子,随便数几个,古时候的晏子,外国的拿破伦,现在的小平,个子都不高。矮子离心近,那是人才!我们建国走到哪,屁股后面的姑娘都排着队。”他们正说的热闹,叶致淳来了,蚊子知道他们要商量工作,打过招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