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迎春和苏雨翻过笔架山后在岔路口分了手,迎春向学校走去,苏雨径直去了场部。苏雨回到宿舍空无一人,他走得口渴,去伙房找水喝。厨房里没人,他舀了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了。苏雨正要出门,知青张丹凤抱着个大南瓜进来,一见苏雨,哇的一声惊叫,南瓜摔在地下,裂作两半。张丹凤长得矮胖,同学们喊她冬瓜。
苏雨哈哈大笑说:“冬瓜抱南瓜,南瓜不听话,摔了南瓜,吓死冬瓜。啊哈哈……”张丹凤满脸惊恐,指着苏雨,上下牙咯咯地直打颤,战栗着说:“你……你是人,还是鬼?”
苏雨很恼火,心想,我才走几天,你们就咒我死?干脆装鬼吓吓她。苏雨阴阳怪气的说:“唉!我被老虎吃了,可老虎说它没吃饱,要我再拉个替死鬼。冬瓜,你不是说过死也要和我在一起吗?你就跟我走吧。”
张丹凤吓得直往后退,哀求说:“小雨,你别拉我,我是喜欢你,可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没活够。”苏雨见张丹凤胖胖的脸蛋,吓得肌肉一颤一颤的,心里很好笑,“哼!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勉强,我去找王楠,南瓜才是真心喜欢我。”张丹凤惊恐地退到门外,丢了魂似得看着苏雨问:“小雨,你真的是人还是鬼?”
苏雨一脸阴气的说:“你要不相信,我照影子给你看。你听说过没?晶芳照相馆的摄影师就是被鬼吓死的。一天,一个鬼去照相,他从相机镜头里怎么也看不到照相人的影子,知道碰上鬼了。”张丹凤声音颤抖的说:“是……是的,我妈也说过,鬼……鬼是照不出影子的。”张丹凤抬头看看太阳,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说:“小雨,你出来照照我看。”
苏雨像行尸走路,一跳一跳出了门。也巧,一片云遮住了太阳,张丹凤一看,地下没影子,吓得大叫,“哇!你真是鬼呀!”掉头就往场部办公室跑。苏雨在后边疾走,故意把脚步跺得咚咚响。
张丹凤一头撞进办公室,反身把门抵住,嚷着:“鬼来了!鬼来了!”厂长叶明山和会计曾凡友站了起来,莫名其妙,曾凡友说:“见鬼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苏雨咚咚的敲着门,张丹凤惊魂未定的说:“这不,鬼追来了。”
曾凡友拉开了门,生气的说:“嗨!苏雨,你回来了?”叶明山板起面孔训道:“苏雨!你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出去也不向场里请假。害得同学们个个说你上山打老虎,被老虎吃了。场里也派人到处找你,你们都是城里来的宝贝,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
苏雨嘿嘿一笑,向张丹凤做了个鬼脸。张丹凤躲在叶明山的背后,傻呆呆地看着苏雨,半天才说:“小雨,刚才怎么看不到你的影子?”苏雨哈哈一笑说:“笨蛋!那会没太阳。”苏雨往太阳底下一站说:“你现在看有影子没?”张丹凤看见地下有个拉长了的影子,始信苏雨没有死。
张丹凤瞪了丹凤眼,怨场长说:“都怪你,早晨给我们开会还说,苏雨被老虎吃了。”叶明山呵呵一笑说:“我是吓唬你们的,怕你们乱跑,出事!”曾凡友批评道:“还是知青,简直没文化!相信唯心主义那一套。世界上哪来的鬼?”
叶明山挥挥手说:“小张,快去做你的饭,同学们上山挖树窝,收了工不能饿肚皮。王楠呢?”“王楠病了,她听说小雨被老虎吃了,哭得两天没吃饭了。”苏雨颇为自得的一笑说:“哈哈!还有个红颜知己为我哭灵,真是太感动了!冬瓜,你去告诉南瓜,我还没死!让她节约点眼泪。”
苏雨拿出纸条交给叶明山说:“场长,我要到野人沟当护林员。”叶明山看了纸条,皱着眉头说:“照理,野人沟那大片林子,是得两个护林员看,可是别的职工不愿意去,你又是个新来的知青。”苏雨见场长犹豫,说:“不让我去,我还是要去!何必罗连。”叶明山依然眉头紧锁说:“问题是,他政治上有问题,是个改造对象。”
苏雨反感的说:“叶场长,你怕他改造了我是吧?我不吹牛的跟你讲,我家上八代是贫农,近两代是工人,父亲老革命,打败过德国鬼子,炸死过日本鬼子,枪毙过美国鬼子,全中国独一无二。牛得很!本人呢,毛主席的红卫兵,浑身是胆雄赳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明山只好说:“那你去吧!”苏雨高兴的说:“好!我马上就走。正好,曾会计,把我的饭票兑换成粮票,我可不想背那沉甸甸的米。”
苏雨回到宿舍,三下五去二打好背包。把脸盆装在网兜里,装了肥皂毛巾牙膏牙刷,还有一只足球。背了背包,挎上吉他,左手提了脸盆,右手提了皮箱出门就走。同学们听说苏雨回来了,围了上来,大伙七嘴八舌的问:“苏雨,你这是去哪?”
苏雨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大伙,装作一本正经的说:“场长说我改造好了,批准我回家了。你们就继续劳改吧!”一个叫于子建的男同学疑惑的问:“小雨,你是不是犯了错误,被开除了?”苏雨瞅了他一眼讽刺说:“你真是个鱼子酱脑袋,开除倒好了!我们现在是农民,还能开除出地球?”
王楠红红的眼,泪水直打转,哽咽的说:“小雨,你到底去哪?”苏雨不觉有了点怜香惜玉的感觉,笑着说:“哎呀!你看你,南瓜脸哭成了苦瓜脸。别难过,莫悲伤。我一不是上刑场,二不是上战场。我倒想为人民,粉身碎骨炸碉堡,可惜老蒋的八百万大军消灭了。我倒想为祖国,舍生忘死堵枪眼,可惜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你说,我能去哪?跟你说实话,我去野人沟看山。”
王楠破涕为笑,这姑娘长得很好看,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段,因为苏雨长得高,她戏称苏雨是丝瓜,苏雨回敬喊她南瓜。王楠矫情的说:“小雨,我跟你一起去。”苏雨烦了说:“哎!南瓜,我不是跟你说过,咱俩一个丝瓜,一个南瓜,长不到一条蔓上。勉强嫁接到一起,你想会结出什么瓜?——不是呆瓜,就是傻瓜!”
同学们吃吃地笑了起来。王楠气得骂道:“死小雨!坏死了!好心当成驴肝肺。”苏雨嘻嘻一笑说:“可怜的王楠姐,你骂人都不会。我替你骂他:小雨孬,头上长了个大脓包!小雨坏,脚底流脓死得快!拜拜了!南瓜。”苏雨生性洒脱,说起话来更是随心所欲。他提了行李扬长而去。
到了野人沟,苏雨歇了三天,他提的东西多,累得够戗。苏雨把足球送给了遇冬,遇冬高兴坏了,拍皮球玩。皮球一搞滚落到屋场下。虎儿身上的野性逐渐在收敛,但是作为小动物的那种好动的顽皮性依然存在,每当皮球滚落出去,虎儿连蹦带窜去捡球。
马玉花对苏雨非常喜爱,像半路得了个老儿子,心疼的不得了,什么事都不想让苏雨做。苏雨要去背水,马玉花连忙说,你歇着,我去。苏雨见马玉花舂米,觉得这原始的工具蛮好玩,便来舂米,马玉花赶紧说:“小雨,别累着了。那个大石头十几斤呢!”
苏雨笑着说:“不累!我准比阿Q有力气吧?阿Q就给假洋鬼子家舂米,原来舂米就是鼓捣这玩意。有意思,吃顿饭挺艰难的啊。”叶致清笑着说:“有意思吗?阿Q打短工不容易吧?我也是个假洋鬼子,留过洋,你就给我打短工吧。”
第四天一早,叶致清说:“小兄弟。今天咱们去巡山。带上干粮,中午就不回来了。”苏雨穿了一套军装,背了猎枪,显得格外精神。叶致清打量着苏雨说:“不错,军装一穿,人就显得老成多了。我再给你武装一下,”拿了望远镜挂在苏雨胸前,“这样更像战士了。”
叶致清装了大半篓玉米棒子背上,苏雨连忙说:“叶伯伯,我来背,我年轻。”叶致清摆摆手说:“算了吧,年轻人爆发力好,耐力差。还是我来背吧。累了,咱爷俩换换手就行。”
苏雨不服气说:“我耐力不差呀!在校我是足球队的,打前锋,满场飞。”“是吗?看得出,你有股子冲劲。”叶致清勾起了年轻时的回忆,诙谐的说:“我年轻时喜欢打排球,不像你满场飞,是满地爬。”苏雨笑了起来。“笑什么?救球么!”两人说笑着,一路走着。
两岸青山夹着一道峡谷,或者是一脉奔放的山溪撕裂了群山。人在谷底走,两面群峰沉沉挤压,而此时的苏雨心境没有一点压抑感,倒有一种“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快感。
苏雨不时地举起望远镜眺望着群峰,欣赏着玉树葱茏的棋弈山说:“叶伯伯,我真佩服您的想象力,这一脉青山在五峰那边看过来,极为普通。到您嘴里,成了奇思妙想。两位老人对弈,几十万年也下不完的一局棋。我这个人属孙猴子的,毛手毛脚,绝对做不到。但是我很佩服下棋的人,弈者毅也,他需要毅力恒定,是对心力的一种考验,两军对垒,最终是智者胜。”叶致清不免吃惊的看着苏雨说:“哎呀!小兄弟,有见识啊。看来,孺子可教也!”
来到棋弈山下,苏雨放下背篓,叶致清说:“小歇一会,先卸载。等一会把玉米棒子倒在前面的峭壁下,好让两头狗熊吃了过冬。”苏雨挺好奇,问:“叶伯伯,你还养狗熊?”“啊!五个月前,蚊子为救你姐,不得已伤了狗熊,我们把它抬回家治伤,养了三个月,谁知这家伙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赖在我家不走了。你哥和蚊子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送回山林。”
苏雨特喜欢养动物,好奇的问:“哪咋不养着?多好玩呀。”“养不起呀!再说野生动物不能脱离野生环境。人工饲养对它没好处。动物和人一样,也会滋生惰性,还是放归大自然的好。走,咱们去看看它。”
苏雨背了背篓,叶致清提了枪,来到岩前,看着地下被啃过的玉米棒子说:“嘿!这家伙还真吃了。小兄弟,把棒子倒下来,咱们赶紧走,狗熊的嗅觉很灵敏,发现了咱们就缠上了。”苏雨倒掉玉米,和叶致清赶紧撤离。他们来到山脚下,藏到拐角处,苏雨举起望远镜搜索着。不一会,一大一小两只黑熊出现了,它们发现了玉米棒子,坐下来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