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晚霞的覆盖。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水潺湲流淌,暮色袭人,花因风落,堂前飞舞,两男子持剑而立,杀气虽强,却无杀意,目光哀伤、惆怅,手中酒水已空,啪的一声响,两人一齐大喝一声,飞奔向对方,两剑相撞,四目相对。
“你赢不了我的。”纯鱼胸有成竹。
“我或许武功及不上你,但是这副将我当定了。”逸伦也不示弱。
刀锋剑利,暮色下擦出火光,噼啪作响,两人在这落花中飞舞,持剑相拼,玉箫相伴,冷风相随,为义字相争,殊不知义尽何方?
西厢,传来鹊儿气喘吁吁的声音:“姑娘,他们打起来了。”
溯兮停箫,哀怨的眼神:“我知道。”
鹊儿喘气:“那今日杜公子委屈求姑娘,岂不是假的?”
溯兮摇头,坚定的目光朝他们打斗的方向望去:“不,他没有撒谎,他只是在用他自己能做的办法留住他的兄弟。”
鹊儿不懂,可看他们打得这么激烈,很是担忧。而溯兮奏萧望着快要升起的月亮,胆战心惊:他今晚真会来找我么?若会,我该如何?东风拂来,那粉瓣划过溯兮化蝶般的眸子,含忧默默。
东厢,水花四溅,随水滴落下,一把长剑直插其中,逸伦伫立,用剑指着纯鱼,纯鱼目光随剑而下,震慑非常。“你输了,愿赌服输。”只听到逸伦虚弱的声音,转身离去。
纯鱼叫道:“你疯了,你真的为此命都不惜么?”
逸伦直走,拖着长剑,驻足,鲜血从口流下,嘻笑一下,剑滑落手中,人笔直走去,剩纯鱼傻呆呆的伫立原地,黑暗中期盼另一丝希望。
夜一点点的深了,残月高悬,西厢阁外,一女子驻立桥边,秋波晶莹,不见面前的那一层紫巾,箫拿在手中,倚在树边。
“今日你怎么不在楼顶望月了?”逸伦颤抖之音。
溯兮也不回头,脸上焦急之色增多,淡淡的道:“只是比输赢,你为何受了内伤?”
逸伦靠近,踏在小木桥的花瓣上,笑道:“姑娘果非常人,又怎会出现在青楼之中?”
溯兮轻叹一声红颜薄命。只听逸伦又问道为何来赵府?溯兮依旧冷漠的表情:“赵府钱多。”
逸伦反驳:“你银装素裹,又岂是贪慕虚荣之人。”
溯兮并不示弱,依旧不在意:“赵府权高。”
逸伦也依旧反驳,似乎要弄出个所以然来:“你不娇艳妩媚,又何得父亲之意。”
溯兮笑着回头,看到了月光下逸伦惨白的脸,先是一怔,又冷静下来:“你是在问我身世么?还是你已不嫌弃我是青楼之人,要纳我为妾。”溯兮想早点结束逸伦的咄咄逼人,便只有如此,可逸伦却只是冷笑摇头,溯兮也不言语,朝房内走去。逸伦跟在其后,险些摔倒,被溯兮扶住,她的身体里,还是淡淡墨香,眼神里流露出思念。他触着她的臂膀前进,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凄清、痛苦,忽而觉得自己十分渺小,竟巴不得自己替她痛。
两人来到房内,溯兮扶他坐到屏风后的床上,嘱咐好鹊儿,安排了一切。
“你干什么?”逸伦嘴唇发白,艰难喘气。
溯兮面色担忧:“你好不容易赢了他,不会想这么快倒下,让他有机可乘吧?”
逸伦也不说话,盘腿而坐,溯兮坐其对面,手慢慢伸出,蓝光闪过,白帷逼动,青丝缓乱,那双悲伤的目光让逸伦揪心不已,一手伸向逸伦肩头,一手从自己手臂轻轻逼气给他,逸伦青丝舞动,眼睛紧盯溯兮,好不伤感。
一会儿溯兮的手从他肩头慢慢放下,蓝光也随之消失,起身下床,逸伦也下床:“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强。”
溯兮解释道琴韵里有武功,当你精通一件事时,便可用它来领悟。逸伦傻笑,却依旧望着她的背影,只听溯兮唤着鹊儿。
鹊儿开门进来,把准备好的酒放在桌上。
溯兮点头,出了屏风,逸伦也跟着出来,见溯兮坐下:“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逸伦望了一眼鹊儿,鹊儿会意,开门出去。
逸伦依旧站着,恁恁的道:“我明天就要走了,带兵出征幽云。”
谁知溯兮却不以为然说关我何事?一心一意的斟酒,眼里哀伤,却装着若无其事,逸伦坐下,语气平和,将今日之事全告知溯兮。
溯兮不再儿戏:“你爹有意支开你,你又何必如他所愿?”
逸伦摇头:“生命的获得,是因为适时,生命的散失,是因为顺应,安于适时而处于适应,悲哀和快乐都不会侵入心房。在生与死当中,或许活着是最痛苦的,但也只有活着才有思想,才能做死者做不了的事。”
溯兮喝了口酒问道这算不算是他的遗言?逸伦也是一杯酒下肚:“不,我今日来见你,自是为了你。”
溯兮惊讶的直视逸伦的目光。听得逸伦义正言辞:“溯兮,我虽不清楚你的身份,可我知道我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定会有许多仇家。”
溯兮大震,以为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只听逸伦道:“可逸伦身为人子,自当尽孝,而你与爹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有事,所以你明白吗?”
溯兮冷笑一声:“难怪,你处处与其作对,他却待你如初,不尽孝又会如何?你这么看重名声的人怎敢不尽孝?”溯兮挖苦愤怒。
逸伦伤心,想反驳什么?不待他说话,溯兮激动的起身,凳子倒在地上:“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为孝字维护你的义务时,有多少人成为他的斧下亡魂,多少人被他逼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多少生活在仇恨与痛苦中,带着回忆过一辈子?”溯兮落泪,后退到屏风边,痛彻心扉:“对,或许你小时候不懂事,不知者无罪,可现在的你呢?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你们很好,朱漆门里,养着歌姬舞姬。”溯兮指着自己,逸伦伤心摇头,可溯兮激愤不已:“灯红酒绿,谈笑风生,可你们有没有一丝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感受?有没有一丝渴望亲情的痛苦?有一丝没有理由从心底笑出的自然?对呀!你是对的。可当你只想着尽孝而不顾一切时,你却成为一个不忠,不仁,不义的禽兽。”溯兮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很大,直盯着逸伦。
逸伦心如刀割,连连摇头:“人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是你怎能不理解我呢?”伤心让溯兮听自己解释。
溯兮冷漠的表情又出现:“你现在为了一个义字不惜生命,也或许你在你奋不顾身的为国家卖命,也或许你的心慈手软,宅心仁厚是为人处世,可当真真的痛苦酿成了,你以为这些华丽外表能遮住内心的丑陋么?”
溯兮深吸一口气,抚桌,端樽:“这杯樽精雕细刻,好不美丽。”使劲往地上一摔,逸伦睁直了眼睛。“我就恰似这酒樽,生命不由自主,哪日被人践踏了都不知道。”
逸伦想说什么却觉头昏脑涨,瘫坐在椅上,双手抚头:“这酒?”
只见溯兮走至一白色花前,右手带了一透明手套,抚摸白花,奸佞的笑声入耳:“赵公子,你有没有听过白色曼陀罗在酒的混合下会使人全身乏力,功力尽失啊!”
逸伦傻眼,问为什么?溯兮走至他身边:“你知道了我的目的,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出去么?”
逸伦挣扎:“不行,现在不行,我…”话不待说完,已倒在桌上,而溯兮也瘫坐下来,泪下:我怎会口无遮拦跟他说这么多,我没有此意的,只是不想他去送死啊!伤心的望着倒在桌子上的逸伦,手不由自主的撩开他的青丝,想要擦干他的泪水。刚一碰到却如闪电一般缩回,急忙起身,离桌很远,表情纠结,使劲摇头。
而东厢,纯鱼挑灯书写,那一封他自己的希望,时而伤心的望着窗外,时而彷徨揪心不已。
翌日,天明。
金銮殿外,形式浩荡,国威犹存,两条威龙栩栩如生,张口咆哮,皇上,赵普,杨业,纯鱼还有一些太监在其旁,而底下人山人海,手持长矛,整齐的排列着,匹匹战马披有战甲,威武十足。大纛高挂,士气十足,振奋人心,皇上向前一步:“各将士为大宋出生入死,实乃大宋之福,今乃吉日,朕命出征,收复幽云,以保大宋健全,众将士骁勇,朕今日以酒送行。”
只见一太监端樽上来,下面各将士也手持酒一杯,赵普,杨业等人也持酒,皇上令下:“干了,大宋的虎贲们。”众将士齐举杯,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势浩浩汤汤,豪酒下肚,皇上豪言:“今日收幽云十大州之举,朕命杨业为大将军。”
杨业跪下,皇上从盘中拿出帅印,杨业慨言:“杨业自当粉身碎骨,不负浩荡皇恩。”
皇上点头,嘱咐杨业须爱将如子,与众虎贲齐进退,共生死。
杨业战袍一挥:“末将领命。”
杨业起身高举帅印,而丞相脸色难看,事不在他意料之内,自怨皱眉紧锁。
只听皇上道:“将军已定,朕再命其副将,协助将军。”赵普色挠,想阻止,却众目睽睽之下,不好阻止,皇上龙颜喜悦:“纯鱼接旨。”
纯鱼手抱头盔,身披铠甲,威武非常。听皇上叫自己,战袍一挥,跪下:“末将在。”
皇上道:“杜纯鱼为官四品,为朕的御前侍卫,有勇有谋,胆识俱全,朕今命你为…”副将不待说出口,只听得一声狂喊请皇上收回成命。
远望,一男子骋马横行,马骋之快,飞奔前来,跪在皇上面前:“请皇上收回成命。”
将士大乱,纷纷议论,不知何事,皇上色挠:“逸伦,不可惹是生非,”
逸伦望了一眼纯鱼:“鱼兄昨日比武,你输了,怎能不遵守诺言。”
杨业也不知何事:“皇上,这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军心涣散,不但会耽误时辰,而且有损士气啊!”
逸伦向皇上拱手:“皇上,你说我们自己做决定,而回去之后,胜者为将,我胜了,所以我才是副将。”
皇上见纯鱼低头,不说什么,便任命赵逸伦为副将,整装待发,即刻启程。纯鱼傻了眼,无力反驳,逸伦也松了口气,只见太监将纯鱼战袍脱下,两人换了衣裳,逸伦叩谢赵普:“爹,孩儿不孝。”
赵普阴眼点头,一切都在他意料内的自信让他意气风发,嘱咐逸伦让他一切稳重。说罢,目视他跟随杨业,各乘一匹战马,遥遥领先,威武前行。
纯鱼目送那队伍离开,泪水盈眶:二哥,万事保重。赵普松了一口气,眼神透露的却分外留恋:伦儿,为父用心良苦,万事小心。
赵府,西厢阁,溯兮坐在屏风后,眼中望着床帷发呆,鹊儿端一杯茶进来,告诉她逸伦已经出城了,溯兮面色担忧,哦了一声,鹊儿见她痴痴呆呆,便放下茶出去了。
床帷浮动,回忆清晰:
“溯兮,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行。”逸伦无力叫喊,溯兮不管,只顾喝着茶。逸伦婉委问她在害怕什么?
溯兮冷笑:“与你何干?”
逸伦手尽力扶着床边,可怎么也站不起来:“溯兮,许多事情你不懂,可我真的没有时间解释,不然纯鱼他会没命的。”
溯兮冷笑,不屑一顾:“笑话,你们兄弟情深关我何事?我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其他事我都不想管。”
谁知逸伦使劲怒道溯兮撒谎:“你明明担心我的安危,将我扣留于此,却为何口是心非呢?”
溯兮不答,起身望着窗外,惆怅的眺望着远方。
逸伦却咄咄逼人:“溯兮,你知道我为何要在出发前见你一面么?因为我担心你,你今日的表情多么叛逆,我沾沾自喜,可如此,孰不知你多了层危险?”
逸伦吃力:“其实,做这个决定,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多么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让你不那么危险,或许我很天真,可每次遇到你时自己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我从没嫌弃过你,口口声声提醒你的身份时,我比你要痛千倍百倍,可怎么办,我不这么提醒,爹,难道亲眼目睹惨局么?”
溯兮恍然大悟,回头望了床上无力的逸伦一眼。逸伦的心如刀绞:“你不知道,与其这样,倒不如亲手杀了你,可我一次次劝你离开,你却斩钉截铁说不,可要我如何,你才肯罢休。后来,你的墨香,你的琴艺,你的执敖,你的一切让我情不自禁,惜溯兮,我爱上了你。”逸伦大胆的吐露心声,溯兮也为之感动,看着逸伦生不如死的模样很是痛苦,逸伦没有停息:“可我能怎么办?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便是救你出去,让你逃离危险,我冥思苦想的办法却是最伤害你的办法,溯兮,对不起,你的倩影叫我如何不痛恨自己,可如今我没有选择,我不赴任,如父亲所愿,我会被逼亲手杀了鱼兄的。所以……”
“所以你前来问我走不走,离开这可怕的虎窝,是么?”溯兮接了逸伦的话。
逸伦感伤:“那你呢?你愿意不让我到了塞外还为你提心吊胆么?”
溯兮震惊,紫袂飘动,青丝浮摆,是的,她跑过去抱住逸伦了:“谢谢你,逸伦,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上我还被人爱着。”
逸伦使劲想伸手抱溯兮却始终也张不开,很似挣扎的叫了声溯兮。
只见溯兮松开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走。”
宛如一盆凉水直浇逸伦心头,竟连为何两个字也无力问了。
溯兮擦去那男子的泪水:“或许我的生命很重要,但仇恨更重要,或许我应该为了自己而活,可我更应该为了仇恨而活,或许我懂你的心意,可你比不了我的恨。”溯兮泪落,望着那个痴傻了般的男子:“逸伦,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你为你的宿命奋不顾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给你解药,可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结局。”从腰间拿一丸子给他服下,起身:“或许我是在担心你才留你的,可我现在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吧!”
天已微亮,时间不等人,逸伦又能如何,伤欲痛绝:“我想救你,我如何放的了你。”
溯兮望着微明的天空,心平气和:“你能理解的,等你有心放得了一切,或许我也会尝试接受你吧!五更了,你再不动身就晚了。”
逸伦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抬头:“那你答应我,好好保重身子,莫要不懂得珍重,”溯兮想了一下,方答应逸伦。逸伦飞奔屏风外,欲开门却被溯兮叫住:“你说过保护我,我要活着的你保护我。”
逸伦眉宇间顿作喜悦,转身紧紧抱住溯兮:“我会活着回来的,为了你,我会活着回来的。”门开了,那个身影一两年便见到了,也可能一辈子见不到了。
溯兮望着床帏:“你如愿以偿的走了,可你要记得临走时对我的承诺啊!”一滴晶莹的泪落在带有喜色的脸上,可谁能说哭着笑不会比哭着痛更痛呢?世事无奈,可人呢?怕只能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