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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何去何从

2016-12-10发布 3094字

汴梁。

繁华如故,喧闹声正显和洽,溅血的仕途却饱含着欲望与罪恶,沉默,就像打渔时被缠住的网,千缠百绕着他们的思绪。托着手中沉甸甸的甲壳,似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再无喘息的机会,二人各自拿着物品进了房间,归来的路上,怀着不同的思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光从印有窗花的檀香木门的罅隙中透了过来,映在纯鱼纠结迷惑的脸上,此刻的他百感交集,欣喜逸伦为了自己不惜自己的性命,却也迷惑他为何这么激烈的争夺副将之位?想自己初来乍到,若不是逸伦,恐怕现在还在到处流浪,情深意重至此,又怎能看他征战沙场,九死一生而自己独留此地享乐呢?再想到自己虽为了查清父亲死因才出墨云山,却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建立在恩人的性命上,逸伦坦荡君子,若自己真的回不来了,留下遗书,他自会替自己了却心愿,可大宋人才济济,为何偏要在自己与逸伦之间选择其一,事有蹊跷,若逸伦心中没底,也不会全力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纯鱼愁眉不展,突然回忆起赵普设宴那晚,顿时豁然开朗,双眼炯炯有神:赵普啊赵普!你有意将我兄弟俩分开,是想我死心塌地的为你做事,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越想越觉得赵普深不可测,不仅只为了大业那么简单,不定还真了了卿卿性命,这样,就更不能让逸伦冒险了。无可奈何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狼,怎么挣扎也逃离不了猎人的刀刃,去,亦亡,亡了生命,留,亦亡,亡了灵魂。愤怒的他紧攥着将令,凤眼迷离,愁眉深锁,突然,似有决定,点了点头,持将令起身,直奔西厢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逸伦的头微偏,一路上他便做好了决定,只是陌陌归程,谁人愿等?沉重的的两份牵挂徘徊在心头不定,独上台阶,手轻轻推开了门,唤了一声娘,逸伦的声音苦涩,让墨姬一阵心惊,转身,只见逸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墨姬不知何故,急向前去扶起逸伦,却被他苦涩无奈的声音挣脱。轻声叫了伦儿,他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墨姬大摄,差点站不稳脚步,逸伦跪着前来搀扶,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墨姬。

墨姬似有欣慰,抚摸着他的脸:“伦儿,你做得对,只是苦了你了,孩子。”

逸伦望了一眼墨娘,眼泪簌簌而下,去碰她的白发:“娘,您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淡淡的笑容呈现在墨姬脸上,平淡随和的告诉逸伦自己老了,白发也就自然多了,仿佛天理征兆至此,谁也躲不过似的。

逸伦却不这么想,望着墨姬苍老至此,许多话涌上心头,却说不出口,只是重重的低下了头。墨姬一眼便看穿逸伦的心思,碍于孝道,方不忍心,摸了摸他的头,直中逸伦的顾虑:“鱼儿天真率直,为娘不会看他成为你爹的棋子,善心即在,佛也不会让其沦为败类的,伦儿,你放心去吧!一切有娘。”

逸伦感激无比,一把扑倒墨姬怀中,大声叫娘,豆大的泪珠滴进了逸伦的发丝,哽咽:“伦儿,收复幽云十六州又岂是易事!以往,你有你爹相伴,幽冥斧自然厉害,可如今…”

听得墨姬的言语,自己又何尝不知此行一去,生死难料,却抚慰墨姬,让她别担心,战场上自会竭尽全力保全性命。

墨姬扶起他,泪眼婆娑,忧心不已。

逸伦擦去墨姬脸颊的泪水:“只是娘要保重,纯鱼之事,能为即为,也不可为他不顾性命。”

墨姬笑了:“孩子,有你这份孝心娘就知足了,放心去吧!莫要担心此地之事,娘会处理好的。”

逸伦放下擦墨姬眼泪的手,后退几步,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墨姬潸潸泪下,情何以堪?只见逸伦涕泗横流:“娘,孩儿此去,祸福难料,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不可再与父亲硬碰。”

往事不堪回首,墨姬拭泪点头,朝他挥手,让他放心的离开,开门欲出去,被墨姬唤住:“伦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娘命令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娘。”

逸伦欲顾不顾,重重的点头,门吱的一声响,便划去了支离的场面。

墨姬拭泪:冤孽啊,冤孽!

桃花争妍,东风拂起它们的身姿,点缀在婀娜的柳枝上,西厢阁,玉炉生烟,缓缓萦绕,透露出香气,溯兮抚琴而弄,端正的体态却有说不出的风情,并不为一旁焦灼的纯鱼所影响。

鹊儿端着一壶茶走来:“公子,还要喝么?”

纯鱼却心不在焉的说倒上倒上。

鹊儿倒完茶后偷笑走开,溯兮听他焦急且不耐烦的语气感觉到他的无奈,放琴,水灵灵的眸子一瞥纯鱼:“杜公子到访只为喝茶么?既然如此,我叫鹊儿送些茶叶即可,何必劳您大驾呢?”

鹊儿也应和溯兮笑道纯鱼已经喝了十杯了,纯鱼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手摸了摸后脑勺,嬉皮笑脸:“其实,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求溯兮姑娘的。”

溯兮哦了一声,并不吃惊:“有何事我能帮上忙呢?”说罢又叹了口气,起身:“只可惜大人已经冷落我快一个月了,怕溯兮也是有心无力。”

纯鱼听溯兮这么说,顿时舒了一口气,起身,无比感激,正色:“可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溯兮挥手,紫巾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先别感激的太早了,我还指不定会帮呢?”

纯鱼也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她一定会帮,因为人命关天,并非儿戏。溯兮依旧冷笑,不见半点忧心:“话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我惜溯兮不是尼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纯鱼面对她的挖苦,那赵逸伦的命也如此么脱口而出。

溯兮先是一震,转念想想,又故作冷静,笑道:“那又关我什么事?他性命可忧,你应找他父亲而不是来找一个被冷落的红尘女子。”

纯鱼苦笑:“世事难料,并不是所有的恶虎都不食子的。”

溯兮震惊,往日种种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明明有担忧之色,却表现的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推唐,让纯鱼另寻他人,说罢唤了声鹊儿。

纯鱼知道那是在下逐客令,对鹊儿柔声:“我只留片刻。”走到溯兮面前,睁着凤眼望她:“今晚二哥定会来找你,你若将他留住,定会保他性命,若留不住,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门吱的一声响,纯鱼已经离开,而后悔一辈子的话语在脑海重复。

溯兮担忧的神色,右手伸至发鬓,红颜多娇,紫巾滑落,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煞白,念念道不可能。

除了西厢,纯鱼一想决定还是去赵普那儿一趟,可先想到的却是墨姬,不知不觉已驻留了这里,情不自禁敲了门,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安静刺绣的墨姬,轻声唤了娘。

墨姬抬头一看是纯鱼,很是欣喜,连忙招手让他过去自己身边,纯鱼走近墨姬,问她在缝什么?墨姬笑了,把手中刺绣递与纯鱼看:“我在为你与伦儿缝两双鞋垫,让你们为官出任走得踏实。”

纯鱼拿了鞋垫放入手中,只见几片栩栩如生的枫叶,火红火红的,奇怪问道怎么是枫?墨姬笑了,拉纯鱼坐在自己身边,说自己有一个故人姓淳于,名枫,所以便将这枫绣上了。

纯鱼眉皱:“姓淳于?”

墨姬点头,见纯鱼思索,笑道:“鱼儿啊!你叫纯鱼,他姓淳于,想必也是一种缘分吧!而且你跟他倒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凤眼,竟一模一样。”

纯鱼想到自己和父亲最像的地方便是眼睛,今听墨姬这么说,便想见见那故人,于是直言自己的想法。

墨姬似有无奈,可以看到她眼里含着泪水,苦笑说会有机会的。纯鱼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只见墨姬起身蹲下,接过鞋垫:“来,为娘给你试试。”

纯鱼阻止蹲身的墨姬,说要自己来,于是墨姬被扶上了座,笑道:“也罢,那你把鞋脱下,娘给你上。”

纯鱼忙脱下了鞋,递给墨姬,看着墨姬放鞋垫的样子,那头青丝已白了许多,不仅有些哽咽,叫了声娘,墨姬应了声,全神贯注放鞋垫,纯鱼又叫了一声,墨姬觉得不太对劲,抬头,只见纯鱼已眼含泪花。自己虽知一二,却不好说什么,替他擦去泪水,问怎么了?纯鱼拉那只擦自己泪水的手很是不舍:“娘,纯鱼想抱抱娘,我能么?”

墨姬慈祥叫了声傻孩子,便一把将他拥入怀中,许久许久,两人才分开。墨姬蹲下替他穿好鞋,纯鱼也不阻止,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仿佛那一刻成了永恒,只是傻傻的望着那头白发:我娘也如干娘这般亲切、温暖吧!可惜我再感觉不到了。

只见墨姬起身,纯鱼深深将她的模样印入脑海,疾风一般冲出门去,那亮光直射,房间里的墨姬泪水如决堤滑落,是无奈还是疼痛?手紧紧攥住衣角,停在外面姣好的春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