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夜行卧铺客车。
林语爬上最后一排上铺的铺位,躺了下来。她身旁的人先是说着话,天渐渐黑了以后,就都开始睡觉了。
车在黑夜里行驶着,林语瞪大了空洞的双眼,看着车窗外黑麻麻辨不清任何东西的风景,她的眼睛干涩发痛,但是却没有一滴泪水。
一晚上,她的手机在外套衣兜里震动个不停,她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接听,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她不知道自己该对别人说什么,她也担心是郑志浩打电话过来,向她作一些无谓的辩解。
林语在黑暗中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她强迫自己忘记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包括郑志浩和曾经有过他的岁月。她试图将自己的心变成一个黑洞,好埋葬掉关于郑志浩的所有记忆。
客车一路颠簸,准点到了汉中,此时已经是星期天的早上九点。林语没有像其他到达目的地的人那样,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她拧着旅行包跟在人群后面,慢慢地走到大街上。
尽管一夜无眠,她却了无睡意。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走累了才找了个卖早点的街边小摊坐了下来,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吃完早餐之后,她又开始了游荡。当她走到另一个长途客车站的时候,她从车站门口的小贩手里买了一张地图,看了起来,她准备就这样坐长途客车,一站一站的坐回成都。
林语一路上倒着车,在最后一站就要到成都的时候,因为前方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一路上大堵车,他们那辆客车比平常到达成都的时间,就晚了几个小时。
他们那辆车的司机可能因为刚才堵车太久,现在有些疲劳,又有些急着赶路,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们的前方,正有一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放任何警示标志,就停在道路中间一动也不动的小轿车,他几乎连刹车都没有踩一下,就一头向那辆车撞了上去。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们的车,又被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辆车给追尾了。
那个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大多数乘客因为长途坐车,有些疲倦,都在打着瞌睡。林语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这猛烈的撞击,一下子推到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紧接着又撞向了自己座椅的靠背,这前后两次撞击,让她立马清醒了过来。
全车的人都被撞得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大家纷纷下车去看车祸现场。好在他们的车大,而且因为车辆刚起步不久,车速都不快,除了车头、车尾受伤以外,其他地方的破损并不严重。
那辆被他们撞的小轿车和紧跟在他们后面,与其他发生追尾的那辆小货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前车的整个车尾完全被撞得翘了起来,后车的驾驶室几乎被全部毁掉,司机被卡在驾驶室里不能动弹,正等着120和119的人过来救援。
林语他们那辆车的司机主动报了警,然后又给运输公司打电话,叫派另外两辆车过来接送乘客。一辆车送受伤的乘客去医院,一辆车继续开回成都。
林语跟其他乘客一起,站在黑暗中等着换车。乘务员在清点刚才出车祸时,车里受伤的乘客。她挨个询问,走到林语面前时问她,有事没有。
林语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和后脑勺,说:“前面撞了一个包,后面也鼓了一个起来。”
“那待会儿坐我们的车,一起去医院看看。”乘务员仔细看着林语的额头。
“算了,应该不严重。”林语拒绝了她的好意。
等到接应的车来,林语跟着其他没有受伤的乘客,一起回到了成都。
从西北出发,在经历了一天两夜以后,星期一的清晨时分,林语像一条全身肮脏不堪、散发着浓烈异味的流浪狗,回到了自己的窝。
她困顿不堪的大脑里闪现出这么几个字:“GAMEOVER”,游戏结束。是的,一切都该结束了,自己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她来不及打开家里面的窗户,就爬进卫生间里去洗澡。
她打开热水器给浴缸放水,想让自己好好泡个澡。那个直排式热水器不知道是不是电池快要用完了,打了几次火才打燃。好不容易放了半缸水,林语艰难地爬进浴缸,洗头、洗澡,洗完了之后,才发现卫生间里只有浴巾,自己又忘了拿睡衣。
她硬撑着从浴缸里爬了出来,裹上浴巾,走进卧室,坐在床沿上,想打开面前衣柜门来找自己的睡衣。但就在她的屁股碰到床的那一刻,她的意志全线崩溃,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将死的狗,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再后来的事,她就一概不知。
星期一早上,杜建国让他的秘书张娴雅给林语传真新的协议书,张娴雅打林语办公室里的电话,半天没有人接。她只好给林语打手机,没想到手机居然关机。再打公司里另外的电话,刚好是客户部的余燕接的,她说林语还没有到公司。
张娴雅将这种情况汇报给杜建国,杜建国有些诧异。
他周六晚上有一个临时增加的应酬,他不想一个人参加,就给林语打电话,想让她陪他一起去。
但是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杜建国不知道是不是林语的男朋友又回来了,她不方便接听他的电话。他等了一阵,见林语没有回复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周日的时候,他和罗鹏去龙泉项目那边看他们的销售状况,他问罗鹏近期广告策划方面的事情,罗鹏说他刚从北京回来,很多情况他不是太了解,他说最清楚这些事情的人是林语。
杜建国就给林语打手机,没想到手机竟然关机。因为想到是周末,他也就没有再给她打过去。
而今天已经是周一,林语从来不会在上班时间关机,联想到从周六开始,就没有联系上她了。杜建国突然想到林语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越想越担心,就给林子豪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有林语家的钥匙。
林子豪昨天夜里才回到成都,此时他开着林语的车刚到公司一会儿,正准备中午休息的时候,将车给她送去。
杜建国告诉林子豪,说张娴雅和他都联系不上林语,他让林子豪去她家看看。
林子豪刚到林语家,正准备掏出钥匙来开门,杜建国紧随他之后也到了,两人一起进了林语家门。
一打开房门,一股很明显的、刺鼻的天然气味道扑鼻而来。林子豪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赶紧去厨房关掉天然气阀门,并且马上将那边的窗户打开。
杜建国直接走了进去,他一眼就发现了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就倒在了床上的林语。他禁不住大叫了一声,“林语,你怎么了?”
林子豪听到杜建国的声音,也走过来看。
杜建国一把扯过凉气被来,裹住林语的身体,抱起她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叫林子豪帮林语拿一件衣服。
两人火速将林语送进了离她家最近的医院。
待到林语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睡在自家那张熟悉的床上,而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口渴难耐,嗓子里像要冒出烟来,她艰难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床头柜上有一瓶已经被别人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她决定自力更生,自己去把那瓶水拿来喝。她正准备伸出手去,这才发现手上还挂着点滴。
她正苦恼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她的哥哥林子豪。
林子豪低着头,一屁股坐在林语病床床尾的木椅上,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讲着电话,“啊,她还没有醒过来,她一醒我就给您打电话。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谢谢您,关总再见。”
讲完电话之后,林子豪将手机放进自己的裤兜里,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叠票据来,摊在林语旁边那张没有人睡的病床上,皱着眉头,一张一张地仔细整理着。
林语不满地“啊”了一声,这个声音在林语自己听起来可以算是振聋发聩,可林子豪却充耳不闻,林语无奈地瞪着他。
这时,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走了进来,林语忙用眼睛看着他,这个人像是感应到了林语眼睛的召唤,直直的向她走了过来。但是他除了把手里的花放下以外,好像也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林语使劲地朝他翻着白眼,他终于注意到林语的存在,笑嘻嘻地说:“你终于肯醒过来啦,我们的睡美人。”
林语这才知道他刚才分明是在逗自己玩,她生气地又给他抛了两个大大的“卫生球”。
林子豪听到这个年轻男子的话,一下子就停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迅速地将一张偌大的脸凑近来看着林语,“是真的,她醒了!” 林子豪的声音因为兴奋,都有些变调了。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来,手忙脚乱地拨着什么人的电话,电话通了以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是是,杜总,她醒了,真是太好了,没有成植物人,看起来样子很清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好好好,我知道,我马上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