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仍旧回到杂志社的门口,她请看门的老头借给她一张小板凳,她坐在门边等。只要郑志浩从这条街上经过,他一定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她。
她不停的给郑志浩打着手机,但是郑志浩的手机一直处于呼叫转移状态。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茫然不知所措。
六月中旬的西北,早晚温差还是有些大,此时气温大概只有十几度,林语裸露在外面的手脚,被风吹得有些凉。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件厚一点的外套来给自己穿上,暗忖道,如果郑志浩今天晚上不回来,自己又该到什么地方去过夜?
就在她发愁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对面的街口走过来,那个看门的大爷突然高声喊道,“周巍巍,你过来一下。”
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白皙的脸上满是疲惫,“刘大爷,什么事?”
“这个人说她是郑总编的表妹,”老头用手指了指林语,“你带她去找一下郑总编。”
林语忙站了起来,发现那位女孩的样子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还来不及细想,那个女孩一扫刚才的倦意,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好的,我带你去。你来得太不巧了,郑总生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面打点滴。你是他的表妹,是从他老家那边过来的吗?”
林语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
“你是专程来看郑总的吗?” 这个名叫周巍巍的女孩仔细看着林语的脸,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到她和郑志浩相貌上的相似之处。
“不是,我到这里来出差,顺便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林语继续着刚才的谎言,“他生什么病了?”林语有些担心地问。
“他感冒了,有些发烧。”周巍巍皱了皱眉头。
“那麻烦你带我去看看他。”林语赶忙拧起了自己放在地上的旅行包。
周巍巍指了指街对面的那栋楼,“我得回去帮他拿点东西。”她看了一眼林语,“你是跟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这里等我一下?”
林语这个时候恰好有些内急,就对周巍巍说:“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前天我和郑总去山区给那里的希望小学送慰问品,郑总可能是在路上受了点寒,回来以后就感冒了。他昨天白天撑了一天,晚上又在办公室里面加班。到夜里十点钟左右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宿舍睡觉,我见他办公室里面的灯亮着,就过去看他。那个时候,我发现他满脸通红,好像是有些发烧的样子,还一直不停地咳嗽。后来,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同意我把他送到医院里面去的。值班医生看了郑总的那些症状以后,觉得有些像病毒性肝炎。我昨天晚上守了他一夜,他都没有退烧。今天上午检查了半天,医生说只是普通的感冒。我们这里虽然海拔并不算高,但是好歹也是高原,医生叫郑总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疗,他担心郑总的病会引发肺气肿。因为郑总一直高烧不退,咳嗽也非常厉害。我看他咳嗽的那个样子,好像把自己的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看着太让人心疼了。”周巍巍非常的健谈,她向林语絮絮叨叨地诉说着郑志浩住院的原因和他的病症。
林语听到周巍巍的话,终于想起她到底是谁,原来她就是今天早上自己在电视上看见的,跟在郑志浩的身后,给山区小学的孩子们发放文具的那位女孩。
林语刚想对周巍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周巍巍倒先开口了,她问林语,“你什么时候到的,等了很长时间了吧?”
“等了有一阵了。”林语尾随着周巍巍上了楼,“对了,我给你们郑总打了很多次电话,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他呢?”
“他的手机昨天晚上就没电了,当时走得急,我就忘记给他带备用电池了。今天上午他的烧一直没退,我不敢回家,刚才他的烧退了一点,我才敢离开医院。这不,我就是回来给他拿手机充电器和备用电池的。”周巍巍说着,就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来开门。
这是一个小小的单人房间,一打开门,屋内的陈设就一览无遗。进门是一张小餐桌,上面放着一个电磁炉,一口小耳锅,桌子下面放着两张板凳,紧靠着墙的是一张占据了整个屋子将近三分之一面积的双人床,在饭桌和床的中间是一个小塑料衣柜,床的对面有一张小电脑桌,上面除了一台电视以外,就是一台电脑,一个小圆凳放在电脑桌下面,供主人随时抽出来坐。
就在林语打量着屋里摆设时,周巍巍转过头来嘱咐她不用换拖鞋,林语这才看见门边的鞋架上,赫然摆着一双蓝色的男式拖鞋和一双红色的女式拖鞋,另外是两双半新旧的男式皮鞋。
周巍巍熟络地换上那双大红猩猩色的女式塑料拖鞋,将背包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就在她的包的旁边,是林语再熟悉不过的郑志浩的深蓝色外套,这件外套还是他上次“五•一节”回成都的时候,拉着林语陪他跑了很多家商场才买到的。
看样子,这间屋子应该是郑志浩的房间了。
林语把旅行包放在门口的饭桌上,随着周巍巍进了屋。
她把东西放好以后,问周巍巍房间里面有没有卫生间。周巍巍指了指书桌旁边的那扇门,林语推开一看,外面是一个梳洗间,里面套着一个小到极点的卫生间。
林语上完卫生间出来,站在洗脸台前洗手的时候,她才发现,镜子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白一黄两条毛巾,牙刷筒里放着一蓝一红两把牙刷,洗脸台上还有一支洁面乳和一瓶润肤露。
林语有些懵了,她想郑志浩再讲究恐怕也还没有到早上用一张毛巾,晚上用另外一张毛巾来洗脸的程度,更别说今天用一把牙刷,明天换另外一把牙刷来刷牙的了。在成都的时候,他也从来不用洁面乳和润肤露,即使林语再三劝他,他也说大老爷们用这些东西显得太娘了,而坚持不肯用。
想到这些,林语全身的血液开始不断的往上涌,直涌到她周身发热,面红耳赤,就连眼睛都有些充血了。
她不知道走出这道门之后,怎么面对周巍巍,她就把自己关在洗脸间里不想出去。她听到周巍巍在门外对她说,她要到隔壁房间去拿一点东西,叫林语先休息一下,她呆会儿过来叫她。
林语答应了一声,听到周巍巍关门的声音响了以后,才从洗脸间里出来。
她坐在郑志浩的床头,看着床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两个枕头。鬼使神差的,她拉开了床头边塑料衣柜的拉链,她在那堆挂着的衣服里面,用手轻轻地刨了刨。在衣柜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件浅蓝色的女式睡衣。那件睡衣的款式,跟她在成都时郑志浩陪着她去买的那件,非常的相似。
林语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郑志浩深藏的秘密。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她和郑志浩分手之后,回到郑志浩的租住屋搬自己的东西时,在阳台上发现的吴欣那迎风招展,像是在宣示她主权的文胸和内裤。
林语觉得自己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撕裂,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郑志浩再一次的背叛,她手脚瘫软地重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不明白郑志浩在口口声声地说爱她的同时,又怎么能够如此亲密的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这个女人是谁,林语想应该是不言而喻。
她的大脑被全身的血液涌塞,已经不能够思想,她拧起饭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的旅行包,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片被劲风刮落的树叶,随风飘飞着,在空气中打着旋,没有一点重量,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
她不想让街对面杂志社门口看门的那个老头,看见自己的这副狼狈相,就挥手拦下一辆正从她身边经过的出租车。
上了车以后,司机问她去哪里,林语神情恍惚地说:“随便。”
那位司机笑了起来,说:“姑娘,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叫‘随便’这个地名的地方。”
林语想了想,“那就去机场吧。”
司机看了一眼林语,觉得她神情有些异样,就问她,“你要去哪里,买好机票了吗?”
“我想回成都。”林语看着司机,有些茫然,“我还没有买机票。”
“你机票都没买,去机场干嘛?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你还是找家旅馆先住下来吧,明天再去买机票。”中年司机很厚道。
说话间,他们的车经过一个长途客车站,林语问司机,“那有长途大巴到成都吗?”
“直达的没有,要去成都的话,只能先去汉中,然后再从汉中转车到成都。”
此时,客车站的广播里正好在播放着:前往汉中的旅客请注意,班车马上就要出发啦,请已经购好车票的旅客赶快上车。
听到这里,林语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叫司机赶紧靠边停车,她就在这里下。
她递了五十块钱给出租车司机,没等他找零就跳下了车,她飞快地跑到售票口,问售票员,马上就要出发的这趟车还有没有票,售票员说,刚好还有最后一张。
林语立马掏出钱来,买了一张去汉中的车票。眼下,她只想赶紧逃离这座城市,逃避即将陷入的这个狼狈的境地,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