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莫原用计从前任鬼君手中夺得权力,成为鬼族新一任鬼君。她本以为登上至高之位便可填补内心长久以来的空虚,可事实并未如她所愿,她享受着无比至尊的荣耀,却发现她的心比过去更加落寞。
莫原一心想登上鬼君之位,有很大一个原因是想要给她的师父正名。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师父向来清醒理智,一直是她最崇拜的女子,莫原将师父视作榜样,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像她一样智慧而富有魅力。可是突然有一天,师父却抛下所有抛下她,离开了鬼族,跟着人间的一个贫弱书生浪迹天涯去了。这件事在鬼族之间人尽皆知,师父也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浪荡女子。莫原一直在这些难听的话语之中隐忍,直到她登位,那些风言风语才稍稍灭了一些。但她知道,这不过是迫于她的威严,长久下去终究难掩悠悠之口。从师父离开她的那时起,莫原便在心底恨透了一个叫做“爱情”的东西,爱情像是迷魂汤,将原先的一切无情地变作了另一个模样。莫原想去人间尝一尝,她想试试爱情到底是什么味道。
与任年余的相遇纯属偶然,却成为了莫原日后心中的牵绊。莫原已在人间流连三月,在这三个月里,她常常将自己幻身为不同的身份,然后制造与人间男子不同的相遇,在不同的人中体会不同的情感。那一日她幻身为一个凄苦人家的女子,本想着这样或许可以遇到一个同情她爱怜她的人,却未想到在那片竹林之中竟遇上了三五个贪恋她美貌的浪荡子弟。她本想着用法力将他们悉数解决,奈何那个时候任年余突然出现,莫原便想试试他会如何做。没想到任年余竟然出手搭救了她,莫原感激,便送了他一颗可消祛胎记的丸药,之后便离开了。莫原那个时候对任年余并不在意,只是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她的心中竟燃起了熊熊爱情之火。
莫原在人间流连了三月,却从未遇到过所谓的爱情。现下她已知晓青楼是人间男子最爱的风月场所,因此她幻身为青楼女子,期望这次能够有一个好运气。莫原本就生得魅惑,再加上有法力加持,她很快就成为了京城最有名妓院里的头牌。尽管青楼是贵胄公子常来的场所,但依然有些饱读诗书、满肚才华的翩翩书生涉足,很快莫原就看中了一个,怎奈任凭她对他使尽浑身魅术,那个公子却依然不为所动。原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听一曲秦姑娘的琵琶音,以安慰他思念乔瑶的心灵。
对此,莫原心中当然气愤,从她来到人间她就从未失败过,那些男人哪个不贪恋她的美貌?不渴望一亲香泽?这个乔瑶是什么东西?竟敢跟她抢男人?还有,这个男人也真是不知好歹,她堂堂鬼族君主属意于他,他竟这么不识抬举!莫原气急,一掌取了那个书生的性命,然后她一个飞身就来到了宿州城,她倒要看看那个乔瑶是何方神圣!
到了宿州城,莫原很快就打听到了乔瑶的所在,她禁不住在心中对她嗤之以鼻,她还以为这个乔瑶会是什么大家闺秀,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个轻贱的风尘女子。莫原本想饶她一命,可当她看到她的身边竟有一个她十分眼熟的男子之时,她瞬间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个男子不是别人,莫原一眼就认出,他分明是在竹林之中救了自己的那个人。莫原没有想到,摘下面具祛掉了胎记的任年余竟然是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原来他弹得一手好琴,他比她从前遇到的所有男子都要俊俏深情。莫原在暗中看着他们整日双宿双栖,郎情妾意琴音绕指柔,她的心中顿时妒火难消。如果不是用了她所赠予的丸药,他又怎会有今日这般?那个乔瑶又怎会看上他?他们相互贪恋对方的美色,哪有什么爱情可言?他本就因她而重生,这样风流潇洒的男子原本就应属于她!莫原暗暗下定决心,她看上的人,就必须不能爱别人!
……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看任年余写到这里,小七连忙问道。
“所以,你们就被她带到了这里是吗?”梦青瑶也随即问道。以鬼君的心狠手辣,她必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随着梦青瑶的话语,众人都看向任年余,尽管他们知道事实或许正是如此,可他们仍然期望得到他的否定回答。但是,任年余却皱着眉头点点头。遇上鬼君,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莫原将乔瑶与任年余从人间带至鬼族栖居的大漠最深处的陀海,她挑断了乔瑶的手筋,让她此生都弹不了她心爱的琵琶,她又划花了她的脸蛋,她想如此任年余便会嫌弃她厌恶她,然后投入她的怀抱。可是,莫原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任年余并未因此而嫌弃乔瑶。她手不能弹,他就弹给她听,她的脸蛋花了,他便也在脸上划了许多道口子。这样满目疮痍的两人,应该是最相配了吧。
任年余如此强硬,使得莫原对乔瑶愈加狠毒,雷暴、吸血蚁、剜心,只要她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她全都加之于她。她每日拼了命的折磨乔瑶,将她周身摧毁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即便这样,她还不解恨,她将乔瑶大卸八块,然后又用法力将她的身体拼凑完整,有时她故意将她身体的各个部件不归原位,看着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痛苦,莫原心中便觉痛快淋漓,她还常常让她经受锥心之痛,用尽各种办法折磨她。莫原每每对乔瑶如此,她总是将任年余带在身边,让他眼看着他心爱的人因为他的强硬而受苦。等到乔瑶身体里的血流了一地,莫原便用法力将任年余的嘴巴强制掰开,然后将乔瑶的血猛地灌进去。许久未相见的一对爱人便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相见,每每看到乔瑶与任年余眼神交杂时的痛苦,莫原便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任年余是上仙之子,他永远不老不死,也无法伤害自己,他前一天划下的伤痕次日即会痊愈,他永远都只能看着乔瑶受苦而他却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莫原痛快的呢?
从鬼族到人间,从陀海到玉翠宫,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都经受了什么,他们被鬼君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他们原先是一对多么潇洒俊逸的璧人啊!
“气死我了!这个女人也太残忍了!”看到这里,小七猛地一拍桌子,她气得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这样的事小七从前简直闻所未闻,她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这个鬼君的心肠是有多歹毒,竟干出了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任年余写到此处也是情难自禁,许是想起了往日所受的欺凌,他忽的吐了一口血,手中的毫笔也随之倒在了纸上。他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脸色也很是惨白。小七忙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嘴里一个劲儿的“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关心个不停。
任年余的身体都是如此虚弱,那么乔瑶的情况自然可想而知。鬼君狠毒众人都知道,但是谁都未曾想到她竟恶毒到如此地步。与乔瑶和任年余的交战是一场长期的僵持,鬼君不傻,她定不想为了折磨乔瑶而整日耗费自身的功力,而华蚀膏具有凝神聚气、起死回生之效,想必鬼君偷取它便是缘于此因吧。华蚀膏本是救命之药,却沦为鬼君的帮凶,这不得不令人唏嘘叹扼。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照你所说这鬼君生得魅惑,那她本该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满意,又干什么要搜集那么多女子的皮囊呢?害得我们家小姐成了她的目标!”小七禁不住开口问任年余。要知道,她们与鬼君的初次交锋可就是因为她要夺取梦青瑶的皮囊啊。
小七所问也正是梦青瑶的疑问。她所见的鬼君与任年余描述的显然并不相同。鬼君的功力深厚,自然可以变作任何她想要的模样,又为何费尽心思夺取别人的皮囊呢?她这样做,岂不是太大费周章了吗?
“见任年余对她的诱惑不为所动,莫原便认为是她的容貌不够惊艳,她将自己变作了无数个美貌女子的模样,却依旧换不来任年余的一眼垂青。堂堂鬼君,从来都是接受万众臣民的拥护讨好,她又何曾将自己放低到如此的位置?看着任年余日日魂不守舍的模样,鬼君也想了结了他,但是她的怒火很快就压了下去,了结他不难,可这不是让他们太轻松了吗?她莫原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渐渐地,莫原便也想通了,她就这样跟任年余耗着,她心想着男人都是犯贱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会回头来求她。可是,终于有一天,在看到任年余用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刀子一刀一刀剜下自己的皮肉嘴巴里一直喊着‘瑶妹、瑶妹’的时候,莫原才意识到原来在这场爱情的角逐里她真的输了,输得惨烈彻底。为了能得到任年余的半点喜欢,莫原终于放低了姿态,她落魄到宁愿将自己幻身为乔瑶的模样,然后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得到任年余的半点温存。她用损伤自身肌理的代价将乔瑶的容貌永远存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她丢弃了她的傲气、尊严,只为博得她心爱男子的一句温言。可是,莫原不傻,她知道任年余的温柔只是一时的,他只不过是贪恋她身上的乔瑶的那张脸,她的身上没有乔瑶的味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快得莫原都觉得自己无比肮脏鄙陋,竟然下贱到用这样的方法来留住这个心从未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后来,莫原开始疯狂地搜集美貌女子的皮囊,她原先的身体已被损伤,现在她只能如此。”
任年余强撑着身体在纸上写下了这一大段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尽是疲惫之态,不老不死的他,两鬓竟生出了些许的白发。是啊,鬼君在熬着乔瑶,又何尝不是在煎熬着他?!
“唉……”
故事看到此,梦青瑶禁不住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原来鬼君也只是一个在爱情里迷失的女子,她既让人咬牙切齿又令人心生惋惜,她本是高高在上的鬼族君主,却被爱情折磨得变成了一个恶魔。在错的时间爱上了错的人,或许终究是一场悲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