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年余与乔瑶被鬼君掳来已有好些日子了,时间并未冲淡鬼君的执念与怨愤,反而使得她对乔瑶愈加凶狠,而这无疑更加重了任年余的心痛感与愧疚感。因为乔瑶本无辜,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任年余啊,如若不是他的执着与抵死反抗,乔瑶又怎会受如此痛苦呢?但即便如此,任年余又何曾想过妥协,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灵魂上如若他背叛了乔瑶,他都知道那会比无数的酷刑苦楚更加令她生不如死。任年余与乔瑶就这样咬牙坚持着,他们约定就算是死,也绝不背叛彼此。
两人就这样煎熬了许久,然而任年余终于不忍,他趁着这段时间鬼君因为忙于人皮之事而对他们有所懈怠,因此这日他逮着了机会就出来偷取华蚀膏,他知道鬼君一直是用这个神药来治疗乔瑶身上的伤的,所以他计划着用这个药将乔瑶的伤治好,然后他们二人就即刻逃离这个地狱。然而,万分不巧,待他刚刚拿到华蚀膏之时,就被胡戈言他们一行人撞了个正着,祝雪峰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绑了起来。任年余起初以为他们会将自己视为鬼君一伙而对他施以杀心,因此他心有绝望,长久以来积压于心的失望、痛苦化成一股悲愤,使得他在那一瞬间想要立刻了结自己的性命。
而这一刻,任年余看着眼前的梦青瑶他们几人,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他想着或许他与乔瑶还有逃出去的可能。他不能说话,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请救救我们”,接着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对着梦青瑶几人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梦青瑶他们一行人对于长期处于黑暗无边地狱之中的任年余来说该是多么光明的存在啊!
看完任年余与乔瑶的故事,梦青瑶与小七的眼中已蓄满泪水,她们为他们二人的爱情而感动,为他们爱情的坚贞执着而叹惋,看着任年余眼神中的渴望,她们自然心中不忍。小七忙伸手去拉任年余,“你快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定会护你和你的瑶妹周全!”“对吧小姐?”小七说着,随即看向梦青瑶,期望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梦青瑶点点头,她也俯下身子去拉不肯起身的任年余,“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故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吧。快起来吧。”
听梦青瑶这样说,任年余方才起身。在鬼君身边待了这么些时日,任年余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性,从他看到梦青瑶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这个姑娘的皮囊定是鬼君日夜计较而不可得的,连鬼君都如此倾慕的人,自然非池中之物。但想到如此一来,梦青瑶的麻烦定然不少,任年余忙在纸上写道:“在下感谢姑娘!不过姑娘也要清楚,鬼君并非那么好对付,姑娘也要先顾全自己啊!”
梦青瑶笑笑:“难为公子还惦记小女子的性命,不过小女子的性命在不在还要看公子肯不肯救了。”
“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听小姐如此说,小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依小姐所言,他们这群人的性命还要倚仗这位任公子了?可他也只是鬼君的阶下之囚啊!
任年余也十分讶异,他不能说话,只能一脸疑惑的看看梦青瑶,然后再看看胡戈言和祝雪峰,他不知道这位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梦青瑶却走到床边,随手撩起轻纱薄翼般的红色纱幔,她看着任年余,随即对他笑着说道:“如若小女子猜得没错,今夜就应该是任公子与鬼君的洞房花烛夜吧。”
“什么?!”小七再一次惊呼,梦青瑶的话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任年余却是一脸落寞的低下了头,他并不意外梦青瑶能够猜出这一点,从他对这里的熟悉、对这里的厌恶,只要有心,谁都能看出他此刻是有多么的煎熬、多么的无奈。鬼君行事,雷厉风行,她能对他有那么久的耐心,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任年余心中万分清楚,只要他与鬼君成婚,那便是乔瑶的死期,而不容置疑,这无疑也是他的死期,因为他早已与瑶妹约定,不能同生,定然同死。
“任公子,这是救你和乔瑶、还有我们,唯一的办法。”梦青瑶看出任年余心中的不愿,她走进他,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以安慰。
这是梦青瑶方才在心中与胡戈言商量的计策,这是如今唯一的方法。尽管鬼君对任年余的爱霸道自私,但他依然是她心尖上的男子,那么,任年余便是她的软肋。既然她要与任年余成婚,那么洞房之夜便是他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怎么样?想好了吗?任公子。”梦青瑶轻声问道。她知道这样做的确有些强他所难,但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尽管心中万分不愿,但任年余还是点点头。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因为他的固执而使这么多人失去性命,他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那我们藏在何处呢?”现下小七大概能够明白小姐所说的计策了,只是如今还有一个大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那就是他们这一大群人目标这么显著,到底藏在哪里是好呢?总不能就藏在这间洞房吧?
这时,许久未开口的延明轻声说道:“任公子有办法只身拿到华蚀膏,又有办法自由出入这间屋子,想必是有贵人相助吧?”
延明久未开口,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他一直在暗下观察着任年余,他在心中细细深思,从大漠到中原,这个任公子可以顾全自己这么久,绝不仅仅倚仗鬼君对他的爱恋,他的身后定是有贵人眷顾。再说这鬼君没有理由点了他的哑穴,这里一众都是她的手下,自然用不着担心任年余会想着煽动谁而逃出这里。想来定然是有人担心他出了什么言语过失而惹来杀身之祸,故而封了他的哑穴,毕竟安静一点没有什么不好。还有这华蚀膏,鬼君藏得如此隐秘,他又如何能拿得到?在这鬼族,必然有一个不属鬼君那一党的异类,而这个人,或许才是助他们走出这里的人。
谨慎如梦青瑶,从最开始都并未想到此,听延明说出这话,梦青瑶才恍然大悟,他说得有理,任年余只是一介身无半点功力的琴师,又如何能够如此出入自由?只是这黑暗恐怖的玉翠宫,到底会是谁在暗中帮着他们呢?
“如这位公子所言,的确有一人在暗中帮助我们。不过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这人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在下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无论那人是否会再次出现,请各位放心,今晚在下定当竭尽所能!”
任年余匆匆在纸上写下这几句话之后,随即吹了几声口哨,没想到伴随着这口哨声窗台旁的那堵墙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门,暗门倏地敞开,只见那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幽深的暗道。众人来不及讶异,因为他们在那一刹那突然听到了鬼君越来越近的狂笑声,关乎着生死的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看着众人全都进了暗道,任年余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条暗道与这声口哨都是那位贵人告诉自己的,只要他一吹这种特别旋律的口哨,任凭他想出入哪里,哪里的墙上便都会现出一道暗门,当然这仅限于玉翠宫。他便是用这口哨时常与乔瑶偷偷见面,适才他来到这里,也是通过这道暗门。听这笑声,怕是鬼君离他愈来愈近了,任年余忙收拾收拾衣服,正襟危坐于床边。想到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齐对付鬼君,而他与乔瑶即将得救,任年余就心潮澎湃,激动不能自已。因此他不得不攥紧双手,深呼吸几次,连声告诉自己“万不可紧张,切不可前功尽弃”。
果然,鬼君一阵风似的就进来了,她看见任年余端坐在床边,心中一喜。不过,随即她转首瞥向梳妆台上第一个上锁的抽屉,她用透视看到华蚀膏完好无损的藏在里面,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疑虑已去,鬼君一个飞身移坐到任年余身边,然后将头倚靠在他的身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二人之间,向来都是鬼君主动,任年余今日如此,鬼君自然心中愉悦。
任年余却是紧紧咬着牙齿方才止住紧张,他幸亏适才将华蚀膏放回,要不然今日他们谁也别想逃出这里。
鬼君似乎感觉到了任年余的紧张,她直起身子,将任年余的头掰过来对着自己。她尽量对他笑靥如花,却在心中恨毒了梦青瑶,想着如若不是她施计逃走,她又怎会用这样一张有缺陷的面孔面对她心爱的男人。
“夫君,你在紧张吗?你的手心怎么全是汗?”鬼君尽量轻声细语,她学着乔瑶,她知道他喜欢这样说话轻声轻语的女子。
“陛下乃鬼族至高无上之君,不怒自威,年余心中对陛下敬仰万分,尊敬至极。”任年余强迫自己对鬼君挤出一个笑脸,尽管他的心中觉得万般恶心。
“哈哈哈……”听任年余如此说,鬼君禁不住又是几声得意的大笑。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鬼君忙闭上樱桃小口,她随即将整个身子都倚靠到任年余的怀里,然后万分风情地撩起鬓角的一绺碎发并将其别到耳后,然后对任年余笑着说道:“在外我是鬼族的君主,在夫君这里莫原只是一个深爱夫君的小女子。夫君以后就叫我莫原好不好?”
“……嗯。”任年余也只好应了一声。
“夫君,我好冷,抱紧我。”鬼君往任年余的怀里缩了缩,这样软玉温香的感觉,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望得到的。
见任年余没有反应,鬼君禁不住自己抓住他的手然后放到肩膀上,她紧紧抓住任年余的手,生怕他突然有一刻会离自己而去。
“夫君?”
任年余还是没有应声。明明掌中传递的是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可为什么依旧感觉不到他心中的温度?
“你心中还想着那个贱女人是不是?!”来不及反应,鬼君在突然之间爆发。她的眼神凌厉,面孔扭曲,一道道蜿蜒如爬虫一般的红血丝在那张本就有缺陷的皮囊上若隐若现,看上去极其狰狞恐怖。
鬼君如此,任年余却还是冷冷的。他从不知道,他这样漠无表情的模样,其实是最有杀伤力的。长久以来,莫原怕是对此都已经习惯了,但是在今日,在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她不容许那个女人像一个幽灵一样再次横亘在他们之间,再次破坏她的幸福。
“你到底要怎样?!我莫原堂堂一个鬼族君主,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贱人?!”鬼君凄厉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眼神空洞定在远方的任年余怕是永远都看不到她此刻潮湿的泪眼。
“说话啊!给我一个交代!我莫原低三下四地求你,求你抬眼看我一眼!”
任年余却依旧不去看她,他只淡淡说道:“你要的我不是已经给你了?你要我,我就在这洞房里。只是我任年余的心太小了,永生只能容下乔瑶一个人。”
任年余的话语冷静平淡,像是一把刀,准确无误扎进莫原的心口。那一颗因为他而再次跳动的心脏,终于被他亲手杀死了。莫原真想哭,但是她又怎么哭得出来?鬼君天生无泪,世代鬼君如若生了儿女情长之心,必将葬于万劫不复。这一刻,莫原终于认输了,她再强大,也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莫原的情绪已然崩溃到了极点,她看看任年余,再踉跄着身子看看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那个女人是多么狼狈!多么不堪!多么惨不忍睹!她为了眼前这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失去了最初的模样,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狠心恶毒的疯子!她将要灰飞烟灭,将要万劫不复,将要永永远远消失在这个天地之间。莫原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她禁不住大笑几声,笑自己的愚蠢与失败。狂笑裹挟着狂风凶猛袭来,屋内的东西在狂风中四下翻飞。莫原禁不住手下使力,将这满屋的喜庆撕了个粉碎。
“既然你不想活了,就跟着你心爱的贱人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