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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独身

2016-12-10发布 3000字

为了缓解过于沉闷的气氛,还颇有意趣地讲了他趁机溜进城里找意旭时是怎样险象环生。

可惜没人能理解他不合时宜的幽默,明明他才是那个目睹一切的人,反而其他人看起来各个比他悲伤。

江筠面上勉强挤出笑意,问道:“他们怎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驺之前没有想过,那是硕生也没有告诉他将来打算,他一直没有弄明白硕生带走意旭留下阿出这其中所含深意。

对于江筠的问题,他看看身边老实跪坐着的阿出,江筠也随他看向阿出,原猜想这事可能和阿出有关,却听驺茫然道:“我也不明其意。”

江筠道:“他没有什么话转告吗?”

驺思索片刻道:“好像并没有。”

江筠叹了口气道:“硕生怕是不想拖累我,却不知这样畏首畏尾更让我们担忧。”

驺又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是了,他拜托你们照顾阿出。”

江筠被他一噎,缓缓道:“我猜想也是这样。”

驺歉意道:“不过硕生确实没有多嘱咐我什么,只让我带了阿出来就匆匆走了。”

他们话中的主人公之一,听到硕生果真没有关于自己的一言半语留下,阿出垂着脑袋垮着肩丧气得很。再也没有像硕生一边和人调侃,一边不亦乐乎地捉弄他的人了。

江筠问道:“那你今后什么打算?”

“无非走南行北,居奇求利。”这个问题驺大概想过很多次了,他说的时候既坚决又无奈。

“世道本来就是这样。”江筠附和道,“先留在这里休息吧。”

驺道:“多谢,我也打算明天再走。”说到这里时,阿出抬起自己红肿的眼睛看向他,就算驺注定要离开,他也希望他别这么快就走,可惜他看不明白。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你要做什么的,因此驺学着以前硕生的样子,伸手摸摸阿出的头道:“要听话。”

阿出数不清这样的话他听过多少遍,每个人都把他像包袱一样扔掉。

“请等一下,我去买些找些吃得来。”江筠起身道,“时间不早,是吃饭的时候了。”

驺和阿出早就注意到瑜不在了,只不过驺碍于礼数没有多嘴。而阿出,则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两人目送他离去。他刚一离开,驺就对阿出感慨道:“他可真是个君子!”

阿出不明白他何出此言,疑惑地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驺向他解释道,“你看他二话不说就同意把你留下来,这是为了朋友义不容辞。而且出门留下我们两个外人在家,也没有躲闪疑忌。”

阿出不理他君不君子的理论,问道:“瑜去哪里了?”

驺不满道:“你问我我问谁?刚才你怎么不问江筠?”

阿出当然明白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就是不耐烦听他那一套褒扬江筠的君子理论。

阿出故意道:“我不是个孩子吗?君子是不乐意和我这样的小孩说话的。如果不想让君子生气,当然不该我问。”

驺无从辩驳,只好道:“歪理。”

他没想到他会讲不过阿出,大感丢人的他只能讪讪坐到一边。连日来赶路,即使身体年轻,长途周劳之下,忽然之间就停下来,驺也不免乏力得很。才坐了一会儿靠在凭几上就有点昏昏欲睡。

“驺……”阿出轻轻喊他,他思来想去觉得还可以争取挽留一下驺。

“做什么?”驺还没有完全睡着,他勉强撑开眼睛的一条缝看着阿出的重影,只想快快睡去。

“明天能不能不要走,多留几天行不行?”阿出顿了半晌,犹豫道,“我害怕。”

驺神智模糊,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听他说道“害怕”就哼笑道:“小孩。”

“好不好?”

“嗯。”应完这个字,驺就彻底堕入黑甜乡。

阿出也就此心满意足。他守在黑暗里,等待江筠回来。

那天晚上,江筠替驺找回他的驴,带着饭菜进门就看见驺顾自睡得深沉,已经不知不觉躺倒在祍席上。叫了两声没有动静也只好作罢,索性给他加了件被子让他睡个痛快。他和阿出两人吃过后就各自睡下了,阿出独自睡在原来的屋子里。

阿出好不容易吃饱了一次,没控制住就有点吃撑了。导致他腹胀难受很迟才睡着,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硕生,想他为什么不要自己,想他还会不会回来带他走。这些事他最近一直没停歇的想,却始终没能想岀结果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开始想从头到尾都没有见着的瑜,睡着的时候还在想着瑜的事情。

明天就能见到瑜了吧,明天……她会开心见到我吗?

现在没人会再不厌其烦把阿出蒙到被子里睡的脑袋挖出来透气,结果阿出一晚上蒙在被子里睡得又热又沉,还有点头痛的样子。

鸟鸣声一声一声地透过被子传到阿出的耳朵里来,阿出猛地掀开被子,侧头看去刺眼的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阿出举手挡住脸上的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来,表情有些落寞。

拜那几天不间断地哭留下的毛病,他眼睛仍然酸涩的厉害,看东西还有点不清楚的虚影,反正是不如他原来的眼睛好使了。对此他倒不是很介意,至于看不清东西这个毛病,认真说起来,他倒还有几分乐见其成。

阿出自己穿好衣服,正走出房门准备去打点水来洗漱,迎面就走来江筠。

“起了?”江筠想象征性地问候完,就告知他驺已经骑着驴离开好一会儿了。

阿出面色几不可察的一沉,跟着他重复道:“他离开了?”

江筠解释道:“那时你睡得沉,所以没有叫你。”

阿出胸口乍然聚积一团郁气,然而他的脸色比过去任何日后时候都要冷淡。他麻木开口说道:“只是没送他而已,想必他不会介意的。”

“确实。”江筠不知道怎么评价驺,只好道,“是一个大度的人。”

言毕,两人眼见没什么好说的,就又各自分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目送江筠的身影消失不见,阿出往脸上随意敷了好几捧水,肿胀的眼睛被冰凉的井水刺的生疼,浓密的眼睫毛就像被泪水粘住一样,其他的水则纷纷顺着面颊,顺着下巴和鼻子汇聚成一大滴,“啪嗒啪嗒”一声声落下。

阿出拿冰凉的手捂住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害怕。”

……

对于阿出这段时间要不要去学医,按江筠的意思,阿出近日舟车劳顿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医馆学医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可以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去,不济还可以过完年再学。

阿出于医道原本就谈不上多大的兴趣,是因为各个长者人物将学习它当作殊荣,期望他借此学有所成,他才无可无不可地去学习所谓“末技之流,为善之德”的医术。眼下他无论心情还是状态都很糟糕,贸然前往医馆如果引得顾丈人的担心追问反而弄巧成拙。

江筠收容他之后就不管他了,也没什么交代给他的。常常每天只把给他的饭菜备下,就带着忧色又急匆匆地出门然后一整天不知所踪。阿出怀疑如果不是他留在这里江筠甚至不会回来。

阿出一连在江筠家里窝了几天,没人打扰他,自然也没人招呼他,使得他能够将那些事反反复复串在一起思来想去,那时硕生和驺说走就走,没有一丝心软地背道而驰,连后会有期的约定也懒于定下。无论在谁看来,可谓潇洒至极,无情至极。

风在屋外呼呼的吹,连外面街道上的鼎沸人声被阻隔很远,这一方天地好像已经成了域外的世界。在这样冷清无声的屋子里,阿出多的是时间可以胡思乱想,他仰卧在床榻上睁着的眼睛很是空洞,不知不觉中又忍不住顾念起硕生的好来。

越想越远,越想越荒诞,他不可自拔地想着硕生没准也是舍不得他的,说不准他现在正后悔的在赶往济城的路上,甚至已经身处济城的某个角落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时刻准备着带他离开。也许……阿出在哪个地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一片裙裾,一闪而过。

理智告诉他硕生生气得很,带着淳的儿子远走高飞,天高海阔不用因为他被羁绊在一个地方,是不会回来照顾他,可架不住阿出被硕生会回来找他的强大信念给魇住了。

阿出想到如果硕生回来征求他的原谅要带他走,硕生一如既往万事不放在心上,他则因为太激动而手足无措。他在脑子里准备几句话,企图到时说话的时候不要太小气,但是怎么想都不得劲,最后甚至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要说的话。

“你不要丢下我了……”

即使是沙哑轻微的声音,当它在冷寂的房子里响起,也无异于在平静水面上投下细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