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华啊,你怎么来了?”按着之前和韩子高商量好的,陈子华第二日的早晨便亲自到了陈霸先的大营,陈霸先看到陈子华这个时候来了,自然有些吃惊。
“叔父,侄儿此次前来是想问一下叔父,打算如何对付韦载?”陈子华见帐中四下无人,此刻又不是议事之时,陈子华便宜叔侄与陈霸先相称了。
“怎么子华对攻克义兴有什么妙计吗?”陈霸先听到陈子华说起韦载的事情,有些疑惑,但是却还是没有向陈子华说起韩子高献计的事情。
“侄儿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军中,韩子高先生曾向叔父建议招降韦载,叔父可真的有意招降他吗?”陈子华谨慎地试探着。
“若韦载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才堪大用,那未必不可以招降啊!怎么子华,你还对子高的话耿耿于怀吗?”陈霸先眯着眼睛,有些傲然的说着。
“侄儿不敢,侄儿是想,若是叔父真的有招降韦载的意思,侄儿有计策愿意献给叔父。”见陈霸先有招降韦载的意思,陈子华便凑上前来向陈霸先附耳说起了,前夜韩子高和他所说的宗伦的方法。
“妙,妙,子华果然是精进了不少,这样的计策你都能想出来,果然是我陈家的人才啊……”像当初陈子华听到韩子高说的时候一样,陈霸先听完陈子华的话也十分的赞叹,只是陈霸先还是有些惭色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早些来将此计说与我听,只需早一日,叔父便会把招降韦载的事情,全权交给你了。”
“怎么?叔父将招降韦载的事情交由其他人来办了吗?”
“日前,左军司马韩子高向我献计,我便允准了让他全权处理此事了。”
“叔父,恕侄儿直言,韩子高毕竟出身于侄儿的府上,侄儿对他还是知道的,此人弹琴吟唱稍有风骚,舞文弄墨也颇有雅韵,可是说到用兵用事,如果叔父真的按照他的计策做了,恐怕会大不如意啊。”陈子华听了陈霸先的话,开始讽刺起韩子高来。
“子高,如今帐下无人,叔父自然要说你两句,我知道你和韩子高过去有些过节,也有些误会,不过既然韩子高目下已然算是朝中重臣,更兼着叔父的同门,不论以前他是不是你的奴仆,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也应当勠力同心,共扶社稷。那韩子高纵使对你有不敬之处,你也应当襟怀坦荡,若是为了个人的荣辱得失,连国事都要争相排挤,那叔父可就对你太失望了。”陈霸先看了看陈子华,低声的对他说了起来。
“叔父以为我是因为和他有过节,或是嫉贤妒能,才说他的计策不好的吗?叔父不妨把他的计策说与我听,我必将他计策中的谬误说与叔父,若侄儿说不出,甘愿受军法处置。”陈子华见陈霸先如此怀疑自己,便横了心,满脸正气地对陈霸先说。
“今日我们只论亲戚,不讲军法,子华你这话便说的有些过了,不过你既然那么肯定,我便把韩子高所说的计策一并说与你听吧。”陈霸先有些犹豫,不过看到陈子华这样坚定,便将韩子高所说的计策说与了陈子华听,他哪里知道,那日韩子高早就已经将这计策说与陈子华听了,并且已经告诉了陈子华此计的破绽所在。
“叔父,侄儿错了……”听了陈霸先的话,陈子华有些慌张的说。
“怎么样,我说吧子高的计策虽然不能与你的相比那样周全,但说到底也不失为良策啊。”陈霸先听到陈子华说错了,便以为是他听到韩子高的计策也觉得可行。
“不是这样的,叔父,没听您说韩子高的计策之前,我只以为他的计策会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如今听了叔父说完,我便知道韩子高的计策不仅不会对叔父有任何的帮助,还会让韦氏兄弟铁了心来对抗叔父。”陈子华异常认真的说了一句,倒让陈霸先引起了重视。
“你且详细的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叔父您来想一想,自侯景之乱以来,天下虽然偶有刀兵,但是各地郡守哪个不是想要守土安民的,盗匪猖獗的日子早已过去,小侄以前在吴兴的时候,不也是首选以清剿宣城叛将为首务的吗?如今这义兴附近又怎么会出现突发的贼寇呢,那韦氏父子一想便知道是叔父派人伪装的啊,更何况韦翔的老母亲,已然年迈更兼体弱多病之态,若是那些盗贼伪装的不像不免引起怀疑,若是伪装的像了,自然要吓到韦翔的老母亲,年迈之人一旦受到惊吓,很有可能会就此产生大疾,若真是这样,不仅韦载要与将军抗争到底,韦翔也会与将军拼命,到时候叔父与韦氏兄弟之间可就是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了。”
“如此说来,倒真是子高大意了,看来他的计策当真可能坏了大事啊。”
“大意?我倒真的希望他是大意了,若是他本来就打算要让叔父与韦载失去和谈的可能,那可就真的是其心可诛了。”
“不会,不会的,子高应该不会这样做的吧?”
“叔父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韩子高出身微末蒙皇甫先生拔擢为弟子而借朝堂之势青云直上,目下正是叔父身边红的发紫的人物,可是叔父若真的收服了韦载,这韦载才堪大用,叔父日后征战各地必定对他加以重用,韩子高自然不会乐见旁人抢了他的风头了。”
“不会的,当初在建康时是子高力劝我南征,到了长城你也听到了,子高又苦劝我收服韦载,若他真的是嫉贤妒能,那他大可不必劝我招降韦载了。”
“照叔父这样说,那韩子高的心思便更是机巧了,叔父细想便可知道,既然是韩子高提出的招降韦载,若是他上来便轻而易举地将韦载收服了,那倒不会显示他的能力,反而会让叔父认为韦载十分容易降服一般,而若是让韦载和韦翔都决心反了,那时他再出计策解决,不正能显出他的不可或缺吗?”陈子华向陈霸先说起了韩子高的用心,这话也是之前韩子高教他的,按照陈子华的性子,他是定然说不出这样诋毁韩子高的话语的,这样的话不要说说了,连想他都想不到。
“会这样吗?”不过看起来似乎韩子高比自己更了解陈霸先,陈子华的话说出了口,陈霸先听了,竟然有些将信将疑地动摇了起来,斜着眼睛有些踌躇。
“侄儿猜测韩子高此次用计既然是想让韦氏兄弟与将军为敌,那肯定在派遣兵士时不会让他们谨慎行事,叔父若不相信,大可以招几个韩子高将要派出去的兵士来一问便知。”陈子华看到陈霸先有些犹豫便知道他现在的动摇是对自己的话有了相信的意思,便按照韩子高说的,趁热打铁,向陈霸先建议招士卒来问询。
“来人啊……”被陈子华一提醒,陈霸先突然对着账外喊了一声,便招了自己的随扈兵将进来,吩咐道“左军司马韩子高今日是否到中军调集过什么人啊?”
“启禀将军,韩司马今日上午从中军点了一队共十五人,说是明晨要往义兴城外有大用。”
“这些人走了吗?”
“禀将军,韩司马说让他们今日好生休息,明晨集合出发。”
“既然是这样,你去给从他们里面找一个来回话。”陈霸先自然派了随扈去将韩子高调集了准备明晨调用的人员找了一个两个的来询问。
“韩司马跟你们说了明天是去做什么了吗?”陈霸先看着那士卒低声的问道。
“具体的司马大人并没有说,他只是说,明晨让我们假扮些流寇,劫掠义兴城外的一户人家,去了要演的逼真些……”
“那他有没有说,住户里的人若是反抗该怎么办?”陈霸先还没问完,陈子华便脱口问了一句,虽然明知这是坏了礼数的,但是韩子高再三吩咐,这个时候陈子华一定要抢着问,一来可以将事情转向他所希望的结果,另一方面也让陈霸先感觉到陈子华的刻意,让之后陈霸先宽宥韩子高时能考虑到此事是否是因为陈子华刻意才导致的,进而稍稍消减对韩子高的怒火。
“韩司马说了,凡事力求逼真,若是有人反抗,就算杀伤一个两个的也没有关系……”
“什么……”陈霸先听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似乎与陈子华说的完全能够对应上了,大吃一惊,没想到韩子高竟真的像是陈子华所说的那样,自始至终都在欺瞒他这个主帅。
“叔父,我早就说过,韩子高此心可诛叔父还不相信,现在您听到了吧,他可是跟士卒说了,杀伤一两个也是可以的,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杀韦翔啊还是韦翔的老母啊?”陈子华提醒着陈霸先。
“行了,你不要说了”陈霸先气愤地脸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传我的命令,让军中诸将到中军帐议事,任何人都不得缺席。”陈霸先大声地对着传令官说。
看到陈霸先的样子,陈子华知道他是气坏了的,陈霸先是最不能接受手下欺瞒的,从陈霸先怒不可遏的眼神中,陈子华便知道韩子高安排的这场大戏已然让陈霸先相信了,自己也能够顺利的接手招降韦载的事情,只是现下里陈霸先的气愤确实非同一般,的确是雷霆之怒,陈子华也不免担心起韩子高来,也更让陈子华知晓了韩子高此次的确是为了自己是做好了做大牺牲的准备的。
“将军今日急招属下等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陈霸先把众将军都召集到帐下却没有说话,众将都楞了半晌,最后却是还是周文育最先说了话。
“我今日召集你们大家过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一声,你们这些做将领的在我手下带兵,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当然了如果有些人,一时糊涂,作出了瞒着我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嘛人总会有错误的时候。”陈霸先站起来,在营帐里踱步,眼睛盯着韩子高。
眼见得韩子高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凑到韩子高面前,高声的问了一句“子高啊,招降韦载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啊?”
“按照将军的安排,属下已经在着手实施了。”
“啊,已经着手实施了是吗?这次你有多少胜算啊?”
“这……将军,俗话说,世事无常,属下也难保事情一定能成功,所以属下……”
韩子高支支吾吾地还没有说完,陈霸先就上前打断了韩子高的话。“你让士卒假扮流寇,你有没有想过此计能否瞒得过韦氏兄弟,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流寇伤到了韦氏的老母,会怎么样,我听说,你让手下的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伤一个两个的,还是说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希望这件事作成啊?”陈霸先怒目对着韩子高,大声的向韩子高喊着。
“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韩子高听了,立刻跪拜下来。
“没有这个意思?我看你分明是想瞒着兴国将军,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希望兴国将军攻克江南?”陈子华听到这里也站了出来指责韩子高。
“陈子华,你不要公报私仇……”韩子高听到陈子华对自己的指责怒目对着陈子华,喊了一句,然后又跪在陈霸先面前,一直在哭诉着“将军,子高蒙受您的大恩,怎么敢欺瞒您呢,更何况您神目如电,智慧澄澈,若是子高有那样的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住您呢,子高之所以让士卒那样做,也不过是因为韦载此人生性多疑,若是不做的逼真一些,又怎么能让他们相信呢,如今看来的确是属下考虑不周,不过,属下只是有愚钝之责,但绝无欺瞒将军之意啊,将军明察。”韩子高给陈霸先使劲地跪拜,以头抢地,声音彻骨,确实让人有些动容。
韩子高如今这样一来,倒让陈霸先不知道该如何了,先前他还很是坚信陈子华的话,但是如今看到韩子高如此诚恳,他又有些怀疑了,特别是刚才韩子高一句公报私仇的话,确实,再回想起先前的种种迹象,却也似乎是陈子华有意将自己引入了对韩子高的误解之中,只不过自己已经把话说出了口,陈霸先总不能收回来的,便只有等着有人开口为韩子高求情了。
先前怒骂时周文育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陈霸先的态度,他是最会望风使舵的人了,如今看韩子高说了话,陈霸先默然,便知道陈霸先已然开始犹豫,便觉得此刻自己替韩子高来说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便上前一步,对陈霸先说道“误会,误会,看来是误会,兴国将军,韩先生虽然有错,但是也绝无轻慢欺瞒将军的意思,您想想韩子高是自行请的为韦氏兄弟劝降的事情,若是事情真的是他故意要弄砸的,那么韩先生也难逃军法从事啊,这世上哪里有自己给自己找罪罚的人啊。这陈子华将军也是太替兴国将军您担心,担心您征伐不利,所以才会多想一些,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依属下看韩子高韩先生只是一时大意而已,请将军明察。”
“就算你真的没有噙满本将军的意思,但是你筹措不当,计策失宜也是大过,不过今日有周文育将军为你求情,我便不再追究你了,只不过这招降韦氏兄弟的事情,我看你就不要插手了,子华,这件事交由你去做吧。”陈霸先见周文育给自己摆好了台阶,他自然顺着台阶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