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了,时间像是春天的嫩芽转眼间都流逝殆尽。我第一次,看到未安奇由衷发自内心的笑脸,如沐春风似的微笑。攥着一罐啤酒,左手是她最爱的黑鬼烟。即便因为疾病而苍白的脸,依然挡不住她完美的五官。浑身散发着女王气息,她的高跟鞋不断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漏洞丝袜将她细长的秀腿展露无遗。她穿着自己最爱的豹纹大衣,唯有头顶带着跟自己整体不搭配的白色针织帽。
我挎着她,她看着刚美甲的手指,开心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涂这个颜色了吧?”
“是啊,是好久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最亮的地方就是这大红色的指甲油跟明亮的十颗耳钉。”我感叹道。
她火红色的双唇,性感的一动一合,发出轻轻笑声:“傻瓜,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么有魅力?”
我耸耸肩,何尝不是呢!
行走在步行街上,最令我骄傲的就是我身旁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闺蜜,未安奇。最了解我的人,最为我着想的人,最喜欢为我打抱不平的人。
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我逐渐在这夹缝中老去。
俩人走着走着,手中胳膊上不知不觉多了许多购物袋。人潮涌动中,安奇被人群挤到了后面。我牵着她的手一空,猛的转头发现不见踪影。
我忙向后找,位于休息日的步行街,像是百年不遇的街上游行一样。
“快来人呐!有人晕倒了!”
“怎么回事儿?”
“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路过几位学生忽然大叫起来,霎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心猛地一颤,她躺在地上,脸颊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我跑过去,抱住她,大叫:“安奇!未安奇!怎么了!你怎么了!”
还好她倒下的地方是步行街,没有汽车鸣笛,没有出现危险。四周立刻被围满了人,黑压压的脑袋,眼睛齐齐看向这边。不知我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比我高出一头,自己刚将她抱住,腿就开始发软,可是,比我想象的要轻快。她实在是太瘦了,身后忽然出现一名好心男人帮了我一把。两个人急急忙忙将不省人事的安奇抱上我的车子。
我对那人说了声谢谢,一路上狂飙车技。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车速,大概之后又要被扣分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己已管不了那么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儿去医院!
“安奇,安奇,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吗?你睁开眼睛啊!”我不断喊着,她躺在车后面,毫无知觉。
手不受控制,想要找仁修的电话号码,却三番五次摁错了拨号键。
终于,仁修带着抢救人员从医院冲出来。他们训练有素的将安奇抬上了担架,我不能平静的下车跟着跑。穿着小高跟鞋子,一路好几次险些跌倒。还好仁修在旁边,不断安慰我,那些白大褂,看得我头晕眼花。他们迅速跑入急救电梯,我站在里面,不断喊她的名字,回应我的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她不会出事了吧……呜呜……”
我心乱跳,尽管怎样安慰自己都没有任何作用。镇定不下来,揪住仁修的衣服,不住的哭。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边擦脸一边哭。
四周医护人员第一次见这么吵闹的家属,互相看了看,都不忍心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抚我。
“不要哭了,哭花了妆就不漂亮了。”他说。
“呜呜呜,安奇都要出事了,我还在乎自己的美丽吗!”我反驳。
仁修沉着冷静,令我感到陌生。往日那个假正经的人似乎根本不复存在似的。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深情,电梯门呼啦一声打开,很快两名小护士推来一张病床。
我迈开步伐,想要跟上去。
期中一名小护士说:“病人需要抢救,请家属留步!”
仁修拉住我,摇了摇头:“我陪着你。”
大脑一片空白,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假如,这是安奇的最后一面。我该怎么办!自己将不能容忍这个时候还带她逛街,都是我的错,她要是除了事,我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视线中出现一杯温热的咖啡。
“不要自责了,她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先前一直在做化疗被控制的很好。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你要坚强啊,不要哭了。我看着也难受,喝点东西暖暖身子,我带你去吃饭,好么?”仁修说。
多想有个怀抱,多想有人能抱抱我,至少不要让我如此彷徨无助,像是徘徊在名叫焦急的草原中,逐渐感到恐惧,等待的时间真煎熬。
我说:“抱抱我,求你。”
他将咖啡在椅子上,自右边缓缓抱住了我。结实的怀抱,却没有茉莉花的香味儿,仁修身上除了令我讨厌的消毒水味儿,没有半点温暖。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要被抱住。只想要一个能让我嚎啕大哭的港湾,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别的思绪,心乱如麻。我张开嘴,哇哇哇,像三岁的孩子一样。这些年,头一次哭的这么凄惨。路过几个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向我。
但是,岂能伤我分毫?自己只想发泄,发泄上苍对我的不公平。心口堵得慌,好似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向自己,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哭到窒息,仁修拍了拍我的后背:“傻瓜。”
这时,安奇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手机铃声是淡倾唱的两只老虎,我连忙接起来。
用连不成一句话的语气说道:“医院……安奇……她、她……”
无奈仁修叹气,从我手中抢去了手机。
“喂?我是大夫仁修,未安奇跟冉冉出去玩的时候意外晕倒了,嗯,速度来。”
我真无用,意外发生,自己一点急救常识都没有。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别着急。”
我对他说了句谢谢,疲惫的仰起头,看着走廊上的天花板。那灰色的天花板闪着血红色的字体‘抢救中’。未安奇就躺在那道铁门后面,我却无能为力。
走廊尽头传来疾步声,淡倾身后还跟着品立杰。品立杰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要焦急,我见到两个人,又一次忍不住要哭,泪水几近流干了,眼眶发涩。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我不应该带她出门逛街。”我忏悔,希望自己这样说就能挽回前两个小时一样。
队长摸了摸我的头,惨笑:“这不能怪你,安奇的病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要在说都怪自己这样的话了。”
“冉冉,别这样。阿奇看到你为她流了这么多眼泪,是会生气的。”淡倾接话。
三个人陪我一起等,时间像是静止一样。
医院外面下起蒙蒙细雨,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灰蒙蒙的上空,仿佛大家的心情。沉重,难熬,我一遍遍的双手合十为里面的她祈祷,哪怕将所有的糟糕都转移到我的身上也好。
花一样的年纪,她还没有完成与我的愿望。未安奇曾躺在我的腿上,仰头摸着我的脸对我说过;冉冉,以后我赚大钱了,我们就去遨游世界,吃遍各种美食,穿最昂贵的衣服,在世界的每个角落留下我的贝斯声音,到时候我在街演,然后你唱歌跳舞。驻足停留的人,喜欢的就投一枚硬币,多好啊,这样想想就好像一道城市的风景线似的,你跳起舞来一定很好看。她笑着说,露着好看洁白的牙齿,红唇性感妖娆,那时候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你坚决不能有事,安奇,坚决不能!
淡倾坐在我旁边,将今天的事情问了一遍。而后站起来,来回踱步,他也不能冷静,我看到他的口袋中还装着那枚戒指的盒子。那是准备向未安奇求婚的戒指。
品立杰反而很冷静,但是也被大家的焦躁不安给带动了。
他冲淡倾说:“你快坐下,来来回回走的我眼晕!”
淡倾说:“不行,我冷静不下来。”
“你这样走动就能冷静下来?物得其反,反而让我也愈加急躁了!”品立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俩人你一嘴我一口,吵得我头疼。
我说:“我们不能总在这儿等着,这样太煎熬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啊。”淡倾道。
三个人齐齐看向仁修,原本在玩手机的他顿时被吓了一跳。
“仁修,你进去看看,就看一眼,只要告诉我们她平安无事,我们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我拜托的说。
仁修收起手机,镇重其事的说:“不是我不想进去,我一个临床医师,哪能去手术台啊。这要是被领导知道可是会被炒鱿鱼的。你们相信我,安奇不会有事情的。”
我狠狠拍他肩膀,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都说自己是临床大夫了,我们哪能相信一个临床的话!”
四周再次变得安静起来,淡倾走累了,就坐到我旁边。几个人表情几乎如初一致,我的眼睛始终离不开那扇门,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它慢悠悠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