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回神道,“不必,现在做什么来的及?”
顾丈人见劝她不过,直接对阿出吩咐道:“路上护着点母亲,回去吧。”
瑜张口欲言,而顾丈人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她张口的机会。
“我哪能就这么走了。”没法和顾丈人说的瑜,对阿出道,“阿出还要和顾丈人学着呢,对不对?”
片刻后顾丈人回来,观她气色虽然不好的很,好歹泪止住了,心下放心许多。
瑜的性子他是大概知道的,为人心肠软弱,见到弱小恻隐之心全动,对阿出这些心里认同的人,常常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虽然平时对硕生常有恶言,但平时待人也多是凭善心,不轻易以恶意揣度。
只是重情重义当然是好事,但情过深容易伤情,义过重容易自疚。按今天的事来说,对心里看重的人譬如阿出,譬如她的一干旧友,她放的心思委实过重,才能这样深的伤到自己。
“太劳心伤神。”顾丈人观她气色评道,“回去把这个煎了喝,安安神。”
阿出替瑜将顾丈人手中的药贴接手,他将药贴凑到鼻子下嗅了好几下的,道:“安神?”
“勤快点,回去记得替母亲煎好。”顾丈人对阿出吩咐完,又对瑜道,“老丈能力所限,制不出无忧药从此保你万事无忧,你忧悸过甚,心病还需心药医。”
阿出问道:“世上真有无忧药?”
听到阿出的童言稚语,瑜虽然还沉浸在对淳的愧疚里,仍是挤出几丝笑道:“怎么还是个傻孩子。”
“阿出可不傻!”顾丈人道,“世上当然有药无忧。”
阿出眼睛一亮,殷殷看着顾丈人。瑜则勉强笑道:“这样的神药,人世间怎么会有。”
顾丈人辩道:“既然是神药,怎么就能说它没有呢?我和你,非神也。因为吾辈窥视不得,无忧药就没有出世的那一天了吗?”
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于阿出则是神药存世。而瑜所感则是这是求不得的无忧神药,觉得果然是虚妄,说到底还是没有。
“罢!暂且委屈吃我俗世俗人的一帖俗药吧。”顾丈人故做妄自菲薄道。
瑜道:“哪里,也是妙药。”
顾丈人不和她继续客气地扯皮下去,直接道:“俗药也罢,妙药也罢,欲知其效果就回去煎了喝吧。”
瑜拿固执的顾丈人没办法,她情绪萎靡对阿出道:“我们走吧,阿出。”
阿出起身向顾丈人行了一李,带上他给的几副药,跟随在瑜身后离开了。
路上的瑜只是沉默而失神地拉住阿出的手,表情不太真切。阿出见她好几次不辨方向,要胡乱走一遭,幸亏阿出认识路,早早将她拉回正道。
听到声响的江筠见他们早早回来,惊讶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良陇正被陈国攻打!”瑜六神无主的状况马上减轻许多,激动道。
因为说得着急,前面的词有些含糊,但当说到陈国攻打时她陡然拔高了音调。
江筠蹙眉道:“打哪?”
“良陇!”
这下连不动声色惯了的江筠也吃了一惊,过了会儿,他问道:“哪?”
“良陇!”瑜的激动像是要实质化。
江筠还要追问,被她这不对劲的样子给怔住,忙安抚道:“你冷静一下。”
“现在怎么办?”瑜痛苦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我……”
“当务之急哪是错误归谁?”江筠斥道,“你冷静些!”
这一声清喝下,瑜清醒了一点,她看看江筠悲戚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江筠道,“进去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吧。”
瑜点点头。
“阿出手上是什么?”江筠照顾着瑜的同时,也留意着阿出,这时他眼尖地发现阿出手上提着大包的药。
阿出将手里的药递给江筠道:“师傅给的安神药。”
“是瑜的?”
“是啊,太伤神了。”阿出见他不打算接过,收回收来提好。
江筠问道:“阿出能现在为瑜煎来吗?”
“这么早?”阿出微讶,道,“好啊。”然后就离开他们去给瑜煎药了。
瑜出声道:“你把阿出支开做什么?”
“他还小。”江筠和她一起进入房内道,“可以将事情的原委说来。”
阿出支棱着拿手支棱着头,坐在门槛上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小火,目光空空地心神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时有火苗舔舐过薪柴的声音。阿出上前看了坩埚几次,水放的有点多,不知要多久才能煎好。但一时半会儿肯定做不好,他索性背了个身,面相小院背朝坩埚。
他找了根顺手的小柴棍,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划来划去,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地上就被他划出了个小坑。
“啊!”传来一声难听地鸟叫声把阿出叫得回神,他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赶紧几下将被挖出的土又给拨回去,又给踩了好几脚,才算看着差不度。虽然仔细看仍能看出点不同来,好在这块被阿出挖出来的地方小的只有阿出巴掌大。
完成这些后,阿出鬼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而是略失望地悻悻摇头。
没有人看见自然也不会有人教训他,但他此时又暗含一股隐秘的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欲望,即希望得到管束,能被人教训的心思。
他重新找了个临近的地方,拾起先前的小柴棍,决心不再这样搞破坏了。
他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还是打算想到什么就写画点什么,然而小木棍悬起,落下时又停在地上良久。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他越是想记下什么,那些记忆印象就在他的脑海里到处无法无天的逃窜,害的他空有印象,却什么都抓不住。
终于灵机一动,他照着脑子里的那个图形,细致小心地描摹下来。待完成后定睛一看,那赫然是个“岀”字!
正是在故地,于某个斜阳将落未落时,有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公子,先是笑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又有礼地向他问路。作为报酬他教他名字的写法。
“那……公子的名讳呢?”他看着地上写着的自己的名字,扭捏着问道。
公子惊讶看着他,当然也没拒绝,只是有些惊讶,换作在他手上写下那个字。
公子笑道:“知不知道就凭你自己喽。”
当时阿出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羞涩地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的余光偷瞄那位公子的身影。
“不要告诉别人。”余晖下更显光彩的公子凑近他,神秘地说道。
“上次好像见到公子了……”阿出喃喃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您。”
怅然若失的阿出,他决心不再去想那位遥远的神秘的公子。他抬头仰望了一会儿天空,又只见满天飞舞地找不到根的树叶,涌上一股难言的孤寂。
此时他想起硕生总是给他裹上厚的过分的衣服,才分别没有多久,他就开始数着硕生什么时候回来。
“硕生应该快回来了吧。”
关于陈玧两国之战,他除了知道严重地可以让所有人变色以外,心里其实一点想法都没有。阿出没法想象那里的惨状和酷烈的景象,他只有一个硕生会因此早早回来的预感。
这次一定要让他带上我。阿出心里想,他都向我做下承诺,本来就是不能赖皮的。
阿出拍拍身上的尘土,回身去看坩埚正在煎着的安神药,他又塞了点柴火来弥补先前微微暗淡下的火势。
他坐回原来的门槛上,其中一手举着一根木条,另一只手拿着两颗石子,举起左手拿小木条的手,他粗着声道:“弟弟妹妹想我了吗?”
话音刚落他又马上捏起右手的两颗石子,细声细气地道:“当然想念兄长了啊。”
接着又轮到左手的小柴棍威风道:“为兄也甚是想念你们,吃的饱吗?有人欺负你们吗?谁要是敢欺负你们给兄长抱上他们的名字来!”
“隔壁的杨二欺负我们!”妹妹应该会这样告状。
阿出露出微笑来,指示着小柴棍道:“什么?竟敢欺负我的弟弟妹妹,我非去揍他们一顿不可!”
“那兄长快快归来,替我们出口恶气……”
说到这里,阿出皱眉为难。他道:“为兄不能帮你们出气了,你们也快快长大吧。”
说完他将两颗细石子朝前边的树丢去,可惜甫一扔出去就看不见石子的踪迹,也不知道真到了树那边去没。
把能想的人一圈想了个遍,阿出又寂寞的坐在门槛上头倚着门框不怎么动弹了,寂寞萧条的像个被遗弃的人。
阿出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人陪着这么无趣。
“咕嘟咕嘟……”坩埚不断翻腾起泡泡来宣告自己的完成。
阿出掀开盖子用筷子试探了几下,确实是好了的。他咕哝道:“还真是成妖了的锅。”
他将药小晾了会儿,把坩埚里的汤药倒到碗里,用托盘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