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实在沉闷,有阮虹衣在,他们也不好聊私事以及一些玩闹之事怕刺激到她。瑜苦思冥想终于隐约想到这母女二人大概不是这里的人,是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的。
“你们是走了很远才到这里吗?”瑜问道。
“是啊。”阮虹衣没精打采道,“我们是良陇的人啊。”
“良陇?”这下瑜可真吃惊了,她追问道,“是哪个良陇?”
见她一副急态,阮虹衣无趣地笑了一声,道,“过去人人都想去,夫人也想去吗?”
接着又不等瑜说话,她略带悲哀语气道:“不过原来的好地方,就要变成一座鬼城。”
“什么?!”瑜猛地挺直腰背,大惊失色道。
阿出和顾丈人都不禁侧目。
“是真的,母亲带我出逃前,我偷听他们说的。”阮虹衣说到这,鼻子一酸道,“只有我和娘亲。”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顾丈人疑惑道。
他们完全被这消息震住,一时不辨真假,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连妇人什么时候进来也不知道。
妇人嘲弄道:“大事?各国旋起旋灭,只区区一个良陇城算得了什么?”
“娘亲!”阮虹衣见到她就想起身,妇人把她按下,转身对他们道:“良陇如今确实已经乱了,庞信带的兵很快就要抵达了。”
“总不该什么消息都没有。”顾丈人还是颇为疑虑。
“谁说没消息。”她起身推开窗,指着外面拥挤的人群道,“这不是消息吗?”
瑜惊道:“这都是良陇的人?”
“夫人真是说笑,良陇哪来这么多人。”妇人放下窗子,复坐下道,“除了良陇人,还有岐国的人,其他的人混杂在这也不是没有。”
顾丈人问道:“何以还有岐地的人?”
“诸位久坐高堂,不知世事也久矣。”妇人一改初见时的畏缩,屡屡讽刺道。
顾丈人被她刺的尴尬,缄默不语。
瑜倒是丁点儿不介意,向她解释道:“世事不查,本不是我们之意,还请夫人快些告诉我们吧。”
妇人沉吟片刻道:“这事说来话长。”
“想必各位都耳闻一年前前,玧曾小胜陈之属国尾。国之战,胜负乃是常事。现在想来大家兴高采烈的庆贺未免可笑,到我们实未想到会因此招致祸端。尾国主以为玧是在耻笑尾国,便气愤到陈国去告状,陈人引而不发,要玧国向尾献上宝玉赔罪。玧不敢不从。”
“那怎么到了这步田地?”顾丈人问道。
“陈要的岂止宝玉?”妇人叹了悲戚道,“陈人分明是想侵吞玧!陈人奸诈,怪玧不诚,竟拿破玉送去给他们!吾等尚不屑与卑劣小人为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陈人,真小人!”
剩下的事就简洁明了多了,陈想要玧这个小国,良陇首当其冲。
“合全国之力未必不可一战,总好过作客异乡吧。”顾丈人道,“何不趁国家有难,奋起卫社稷?逃出来做什么呢?你们两个妇孺能做什么呢?”
妇人苦笑道:“何曾没有想过,奈何国君只想割地求一夕安寝。良陇?我看他早就不要了,一国之力是不会有了。要不是臣民不愿意,想必他会将良陇双手奉上。”
顾丈人愤愤道:“真是昏聩。”
“可怜我的孩子,她的父亲坚持要留在城里,只将我们两人安排出来,以后……唉!”妇人搂住身边泪满盈眶的女儿道,“国君年幼,吾亦不长矣。”
顾丈人从她话里听出了悲壮意味。
妇人接着道:“我们该去哪里找活路呢?陈国原将军皮浆来攻打良陇,良陇军民齐心协力,迫皮浆攻城不下,陈人让他回去,听说要派庞信来!”说道庞信时,妇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是愤恨又是恐惧。
“陈人这是要向玧示威!”顾丈人耳闻过庞信的事迹,说道。
庞信此人于国于世是战神亦是个杀胚,有人对他用兵如神的本事推崇备至,也有人因他血腥残忍杀人如麻而将他做豺狼恶兽。
而让庞信去攻打这样一个看似顽强,其实内里早就不堪一击的良陇。不得不说,无论在怎么看,尤其在那些对他推崇的人眼中,不免要问一句杀鸡焉用牛刀?
陈人早先使皮浆攻城,要是城攻下最好,若是攻不下,陈人也做了二手准备。
若是良陇顽固,陈将皮浆退守,但皮浆之军的虎视眈眈是良陇城里的人不能安然酣睡。他们夙兴夜寐每每在城池上眺望时就能见到,陈人的军队悍然驻扎在不远的地方。但好歹拉出的距离,给良陇城里的人几分莫名的安全感来。
接着陈人放出他们的战神即将登临此处的消息,暂且不论真假,本就疲惫不堪的良陇的人更是犹如惊弓之鸟,本来就没放下多少的心又一次被紧紧地绷了起来。他们无法想象城破是什么样子,没人想和庞信对上,不少人后悔想逃不得其门。他们闭上眼恍惚就能看见庞信恶鬼般的笑容,带着他的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固若金汤的良陇在那时就像是昨日的梦境,高楼奄奄一息,以一阵摧枯拉朽的势力,倾塌。
陈人用心险恶。
顾丈人自责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却不曾耳闻关心,反而安坐在这里悠哉游哉的度日,实在是羞愧。”
“这些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你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妇人收敛许多悲戚,平静许多后说道,“流民这么多,哪是以个人之力照顾的来的呢。医师不必自责,这不是您的职责,也请不要为难自己。”
瑜恍惚地问道:“那庞信到了吗?”
妇人道:“不知道,可能快了吧。”妇人说完,瑜沉默下来,即使她心急如焚,一则她不能拦住庞信改变要发生的事,二则她找不回硕生一行人,三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他们母女要走的时候,阿出送他们到门口,对阮虹衣轻声安慰道:“你的父亲是个英雄。”
阮虹衣矜傲地微抬起下巴,眼眶迅速泛红,她道:“应当如是。”
她的母亲对待少年人很是和蔼不尖刺,妇人揽着虚弱的女儿对他感激一笑。
“慢走。”
他们穿着破布衣衫很快回归到人群中。
“阿出,留人!”顾丈人急急从里面跑出来道,他手里握着几钱银钱。那是那对母女留下的。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顾丈人发现人早就走的不见了,又失魂落魄的回去医馆里。
听完妇人的陈词,他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和她说过不要收钱了。奈何妇人是个有心气的女子,嘴上不说,临走前却悄悄将钱财留下。
“娘亲,我们怎么会还有钱?”走在路上,阮虹衣疑惑问道。
妇人一手拉着她,一只手抬起又放下,平静道:“还有的,你不知道而已。”
“娘亲莫要欺我。”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已经空荡荡的脖颈,继续带着女儿走了,何处是归途?
只有错综复杂的道路,没有是归途的路。
……
“瑜!”顾丈人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还是阿出去叫的她。
“怎么了?”瑜甩甩脑袋虚弱道,“精神有点不济。”
“要我为你开服药吗?”顾丈人担心道,“气色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差。”
瑜想起淳的事,忍了忍对顾丈人说道:“我有一个友人,他娶妻于良陇,而如今我观他应是不知道这消息的。今早他外出行商,要长久的时间才能回来,我该怎么办好呢。”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顾丈人狠狠夹住了眉头,他重复道:“娶妻良陇?未得回家?”
“是啊,早上他还高兴的准备干完这一单要回去见妻儿呢,他来时也是我硬叫他多留几日。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休息长久,消息不灵敏,至到今天才真相大白。要真出了事,我无颜见他。”瑜羞愧掩面道。
“怪不得你。”顾丈人宽慰道,“也许只是以讹传讹,事况还没有这么严重,再者,你朋友的妻儿可能像那妇人一样,侥幸逃出生天,正在寻找你朋友呢!”
瑜心里不为所动,顾自难过。不停的糟糕臆想终于击垮了她,她细细啜泣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老医师!”又有人急急来找顾丈人。
顾丈人歉意地看向瑜。瑜垂首道:“丈人带阿出去忙吧。”
“阿出留下吧。”顾丈人不放心道,“好好照看你母亲。”
“医师!医师!”病人又连连呼唤道。
顾丈人来不及和他们多说什么,连应两声,匆匆离去。
良久,瑜颤抖着握住阿出的小手:“阿出……”
“嗯。”阿出应道,又出其不意问她,“我还能见到哥哥吗?”
瑜咬牙道:“能!”
“让阿出陪你回去吧。”顾丈人将病人送走后,回身一看瑜还是呆滞的很,目中泪水冒个不停,担忧道,“改日再来不迟。”
“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