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费恬一步步走过来,为了以防万一,萧正峰紧了紧手爪,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是他捏拳即是武器。如果费恬立即翻脸,他决定对着费恬先打一炮,然后带着朱天使跳江而逃。
“请问尊驾是黄门侍郎萧正峰萧大人吗?”
“嗯,是呀。”面对费恬温和的语气,萧正峰明显一愣。
“久仰大名,费恬有礼了。”费恬向着萧正峰拱手为礼,萧正峰赶紧回礼,“费参军多礼了。”
“萧大人,贼首已除,只是因为我们还要带着毛藩大人的棺椁归葬荆州,所以还要麻烦大人将贼首的首级带回京城。这件事就有劳大人了。”
“好说,好说。”萧正峰笑靥如花,这封侯的赏赐白给自己了,萧正峰由不得心里不开心。
“还望萧大人回到京中,多多为我家刺史大人向当朝的大人美言几句。我家刺史大人一向忠于朝廷,桓贼的首级就是明证。我回去后,也会如实禀明我家大人的。”
“那是当然,毛刺史的一番忠心,天地可鉴。萧某回去一定如实回禀朝廷,只是现在皇帝陛下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费参军如果在江陵听到什么风声,希望通知我们一声。”
“那是当然,当然。”费恬不住地点头。
萧正峰与费恬又说了些场面话,各自上了自己的船只。萧正峰挥舞着双手,笑意盈盈地望着费恬离开。
“卫主,他们就这样走了?”朱天使在旁说道。
“可不是嘛,刚才我好紧张,以为他们要杀了我们,将这抓到桓玄的大功据为已有呢。”
“还好,好好。”朱天使拍了拍胸脯说道。
“卫主,桓玄的亲兵以及近臣基本都死了,只是卞范之被一个道士救走了,现在生死不知。”待费恬一船走远,朱天使将整条船检查了一番,她将船上的尸体都推到了江水之中。只是当她欲将半死不活的卞范之推下船去的时候,一位道士如惊鸿般掠过船面,将他救了出去。
“卞范之逃了就逃了吧,反正桓玄已经伏法,桓升也被我们抓了。那个道士……哼哼,自有人治他。”萧正峰扫了一眼朱天使那扁平的胸,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愠色,“你不是说,丁旿他们都安排好了,会来接应我们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他们的人影。”
“兴许被什么事耽搁了吧。”朱天使弱弱地说道。
“算了,幸好有惊无险,还白捡个便宜。”萧正峰又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生气的模样。
朱天使的心有了一些小小的波动,没想到卫主生气起来,也让自己感到了一丝恐惧,以后在他身边还是稍微稳重点好。
“萧正峰,萧狗贼,你还我父皇命来。”桓升被捆在甲板的柱子上,他一醒来,就冲着萧正峰大叫大嚷。
“卫主,要不要我堵住他的嘴。”朱天使建议道。
“不用了,你去划船吧。”
“什么,这么大船,只有我一个人划啊?”朱天使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不是你,难道是我?”萧正峰没好气地说。
“那----那好吧。”朱天使臊眉耷眼地向着船舷旁走去。
待朱天使走远,萧正峰望了桓升一眼,“桓升兄,勿气勿恼,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到了建康,我会将你父亲和你葬在一起的。”
萧正峰语气淡淡的,桓升一直骂叨的嘴却是停了下了,他耷拉着脖子,哽咽了下,“萧兄,能否念在我们过往的交情,放过我。我知道你喜欢金银珠宝,只要你放过我,我父亲有一处密室,里面尽是珍稀古物,我尽可以献给你。那处密室就在江陵,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可以告诉你地址。”
萧正峰静静地望着桓升,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说实在话,如果你是直接败在我的手上,我真可以放了你。可是你是被费恬的益州兵所败,如果我放了你,费恬把这件事捅了出来,我以后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想因小失大。况且桓升兄,成王败寇,你既然曾经有大楚太子的尊荣,那么你就要有有朝一日,身死人手的觉悟。”
“不是,萧兄,”桓升急急地说道,“这都是我父亲一意孤行,要建立什么大楚国,我是被胁迫地成为太子的呀。”
萧正峰笑了,桓升的求活,他可以理解。但是为了自己的活,而去损害刚才还在为了自己而牺牲性命的父亲,这就大大不应该了。
萧正峰摇了摇头,转过身子,朝着船尾走去。
“萧兄,真不能放了我吗?”桓升望着萧正峰不断摇头的背影,“呜呜”地哭了起来,“萧正峰,萧狗贼,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桓升再次开骂了起来。
“卫主,那个桓升真够无耻的。”朱天使边摇着橹边说道。
“你倒是鬼精,都听到了?”萧正峰没好气地问道。
“嗯。要不要我堵住他的嘴,他说话太难听了。”
“算了吧,让他发泄一下,将死之人,让他发泄一番,发泄完了,他也累了,麻木了,那么死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卫主倒是好心啊。”
萧正峰没有答话,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路,死者如斯,一去不返,自己选择的路又何尝不是和桓升一样呢。如果有一天自己败了,也许还不如桓升吧。
朱天使与萧正峰交替轮流地划着大船,居然比桓玄来到枚回洲所用时间,少了很多----一天一夜后,在第二天的破晓时分,他们达到了江陵城郊外的江面上。
“卫主,是我们的人。”朱天使眼尖,发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条大船。
“嗯,依据山河旗标,的确是我们的船,悄悄靠过去,摸清情况再说。”
“诺。”朱天使答应一声,轻摇橹桨,缓缓向着另一只大船靠去。
远远地萧正峰听到了一片喊叫声,接着是一声怒斥,然后声音渐小,渐渐没了声响。
“卫主,是也哥哥的声音!”朱天使兴奋了起来,摇着橹就朝那只船冲过去。
“别----”
“轰----”没等萧正峰话音落下,就听见了两船相撞的声音。
“什么人?”萧也从船舱中冲了出来,也不知道谁招惹了他,本来阴郁的脸上因为撞船更加罩了一层阴霾。
“也哥哥,是我----”朱天使直接从己方的船上如一只大鸟般跳着扑向了萧也。
萧也猝不及防,但是他听到了声音,只好无可奈何地张开了双臂,抵住了朱天使微胖身躯所造成的冲力。
“道成呢?”萧且问道,“道成不是和你一起易容混进了桓玄的队伍中吗?”
“干嘛吗,一见到人家就问卫主在不在,你也不看看人家好不好?”朱天使似有埋怨地说道。
“道成到底在不在啊?”萧且有点急了,“咦----道成!”当萧且看见萧正峰走过来时,他终于露出了笑脸,“你来了,太好了。”
“哼,不理你了。”朱天使撅着小嘴,跑向了大船的别处。
“她怎么了?”萧也搔着后脑勺说道。
“没什么,见到你,害羞了。”萧正峰有些促狭地说道。
“哦,”萧也随意地应和了一声,“对了,你来看看,我们可是头疼了。”
萧正峰任由萧也拉着,来到了一件装饰颇为考究的里舱。当他看见舱中首位上坐着的一人时,他先是一呆,接着是狂喜,然后又是一脸的诚惶诚恐。
“微臣黄门侍郎萧正峰,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司马德宗愁眉苦脸地坐在主位上,掰着自己的手指玩,“你是谁,你能带我回家吗?”
“萧大人快快请起,陛下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回銮。”一旁站着的琅琊王司马德文赶紧战战兢兢地补充道。
“回陛下,回王爷,我们即可启程,回銮。”萧正峰站起身,仍然弓着身子,肯定地说道。
“敢问萧大人,我们回銮,这是要去哪里?”司马德文追问道。
“当然是回建康,现在桓玄父子已灭。晋室的宗庙已复,朝廷暂由武陵王司马遵代行皇帝职责,另外内由司徒王谧大人坐镇朝廷中枢,这外有刘裕将军及各忠诚之士守卫。王爷尽管放心,微臣可以力保陛下和王爷一路顺遂,安全达到京城。”萧正峰侃侃说道,自信满满。
司马德文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只是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表现得没那么大喘气。“那就有劳萧大人了。”司马德文感激地说道。
“不敢,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萧正峰倒退着身子退出了船舱。
“弟弟,这个人是不是坏人呢?”皇帝天真地问道。
“嘘----”司马德文捂住了皇帝的嘴,“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萧正峰走出了船舱,池重、丁旿、潘十二纷纷围了过来。
“卫主,属下们失职,请您责罚。”池重半跪在地上说道。
“就是,道成,我就说要按照我们商量好的办法去接应你,可是老池非要先找到傻子皇帝,才去接应你。这傻子皇帝的弟弟可是会躲,在整个江陵城,跟我们躲猫猫。这不,我们在昨天的深夜里才好不容易发现这哥俩在江陵城外的渡口。可这一来二去,可不是耽误工夫吗,都怪这老池,干事太拖沓。”萧也落井下石地说道。
“嗯,池队主做得是对的。池队主你起来吧,你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萧正峰听完萧也的话,毫无迟疑地赞了池重一句。
“谢卫主。”池重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却瞬间消失无踪。
“道成,你是不是傻了。”萧且气不过地说道。
“萧也,注意你跟卫主说话的方式。”丁旿说话硬板板的。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今天且哥不在,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哪天且哥在时,你再跟我说说试试?”萧也仰着脖子,悄悄移到了萧正峰的身后。
“好了,都别闹了。池重以大局为重,先找到皇帝,这是大功一件,他没错。萧也关心我的安危,这也没错。”萧正峰为了避免内部起矛盾,打着圆场。
“哼!”萧也在萧正峰的身后,挑衅般地望了一眼丁旿。丁旿只是一直冷着面孔,根本没有看他,他闹了个无趣,悻悻的。只有潘十二在旁边像个看客般,发出无声的微笑。
“池队主,说说现如今江陵城的情况吧。”萧正峰问道。
“嗯,”池重整了整思路,“当日,桓玄欲从西门逃脱,由于我们京口卫是临时得到消息,所以安插在城中和桓玄身边的卫中兄弟,虽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并没有毕其功于一役。当然冯该的障眼法也让我们吃了个暗亏。幸好卫主机智,与天使乔装易容,混进了真正桓玄的队伍中,这才收获全功。”
“嗨,老池,卫主问的是现在江陵怎么样了,没让你像老太太一样地去追忆过往。”萧也不耐烦地说道。
池重并没有理睬萧也的无礼,而是继续说道,“当日,你们离开以后,我们就在城中搜寻晋帝的下落,可是江陵城太大,我们苦寻无果。正是没办法之际,桓振带着桓家的余孽又重新攻了过来,由于我们京口卫在城中的兄弟不多,所以我们边战边退,一直退出了城外。幸好,也是巧合,我们在撤退的途中,发现了晋帝和琅琊王,就把他们带到了这处水域,这处水域离江陵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方面相对安全,另一方面也好观察江陵城周围的形势。”
“嗯,不错,池队主能够谋划全局,果然有大将之材。”萧正峰赞赏道,“不过,刘毅率领大军就在身后,为何迟迟不来江陵呢?”
“嗨,说到这我就生气。”萧也接着话茬说道,“据卫中的兄弟说道,当刘毅他们得知桓玄跑出江陵城之后,不但没有乘着江陵城中人心涣散一举拿下江陵,反而放慢了行军速度,与将士们欢歌宴饮起来了,真是个酒囊饭袋!”
“他可不是酒囊饭袋,只是托大了而已。”潘十二嗤之以鼻地说道。
“嗯,老潘说得对,刘毅以前就是大赌徒,身无分文,却敢与别人进行万钱的豪赌。现如今江陵城眼看唾手可得,他如果顺势而为,乘胜追击,他就不是刘毅了。只是他错误地估计了桓家在荆州的势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桓振重新控制住江陵就是个明证。”萧正峰皱着眉头,刘毅的举动让整个西征军重新陷入了被动,但是对此,他却无可奈何。
“这不是胡来嘛,刘毅的这番作为,真不配当西征军的主帅。他这样做,只是徒增将士们的伤亡而已。”潘十二义愤填膺地说道,以前他就曾被孙恩当作炮灰投入战场,现如今看到刘毅同样的作为,自是气愤。
“嗨,刘毅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我们眼下的当物之急是怎么将皇帝安全送到建康才是。”萧正峰沉吟道。
“直接送回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纠结。”萧也大咧咧地说道。
“嗯,主要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了。水路在江面上行走,能够避人耳目,只是现在桓振重现控制了江陵,荆州一段的水路关卡都是桓家人所控制,我们一个不好就会碰到桓家的兵士。”池重凝眉说道。
“那就走陆路呗。”萧也接着话茬。
“陆路就得上岸,如果我们的皇帝是正常人还好。可是皇帝他……一旦我们上了岸,他大叫大嚷,我们这些人恐怕不想让荆州兵发现都难了。”池重苦笑道。
“嗯,池队主言之成理。那还是走陆路,尽量躲避别的船只,快速向刘毅的大军靠拢。派出卫中的兄弟先行一步探明刘毅大军的具体方位,一旦探明,火速来报。另外,也子,你让天使准备准备,将皇帝与琅琊王乔装改扮一番。”萧正峰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我不去,朱天使你喊一声就是了。”萧也咕哝道。
“萧也,这是卫主的将令,不执行者----死!”丁旿环着豹眼,萧也没敢看他,而是悻悻地去了。
大家望着萧也的怂样,哈哈大笑了一起,丁旿嘴角一撇,强忍住了脸上的表情。
萧正峰的船只一路行走的很是顺遂,据京口卫来报,刘毅的大军如今正在急速进军,想必不久之后,自己这些人就能和大军汇合了。
想想眼看就能将晋帝安全地送到军中,萧正峰的心情大好。虽是夜里,他攀附在船舷的护槛上,凭栏远望。远处水天似乎被黑色融为了一体,月色撒照在江面上,折射出点点的波光。两岸树木丛生,投递在江岸上形成参差的黑影。一阵风儿吹过,清爽的气息中带着丝丝的甜香,好一派春江花月夜的美景。
远处一点火光突然打破了夜的宁静,接着又是一点,再是一点,火光越来越多了。
“卫主,前方的船只好像发现了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躲开他们。”潘十二就在萧正峰的近旁,他急忙问道。
“别急,看看再说。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潘十二摇了摇头,“距离太远,虽有月光,但是还是看不真切,但是……”
“老潘,有话直说。”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萧正峰的心头。